第6章 章

第 6 章

一上午,幾乎每節課亓煊都能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飾的目光,盯得人十分不自在。

且這目光根本無法忽略。

忍了一上午,到下午第一節課之前,亓煊去辦公室找周凱要求換座位。

“周老師,我想換座位,離荀啓越遠越好,他坐在我旁邊很影響我學習。”

亓煊說得義正詞嚴。

周凱一愣,随之沉下臉來,面色不悅。

荀啓家庭背景神秘,轉學過來是校長親自去迎接的。還十分關切地詢問他在學校學習有什麽要求,而他別的沒說,只說了一點:跟亓煊做同桌。

亓煊是全市第一,想跟學習最好的同學做同桌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校長對亓煊的态度。

教育局的領導來學校視察,校長都沒這麽殷勤狗腿過,而且還隐隐透着幾分慌張和害怕。

後來他也曾單獨找校長問過,荀啓是什麽背景身份,校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叫他不該問的別問,只讓他多多關照荀啓。

總之,關照好了荀啓或許沒什麽好處,但若關照不好,輕則工作不保,重則讓人在蘭廣待不下去。

校長如是說道。

心中雖有諸多疑問,但聽校長的肯定錯不了。

是以周凱自一開始就對荀啓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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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安排荀啓跟亓煊坐同桌,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和善對誰都好也很好相處的人,竟然會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拒絕這件事。

這不是讓他難堪嗎?

要不是看在亓煊是全市第一的份上,要不是荀啓主動給他遞了臺階下,他指定不憋着這口氣,一定會再當着全班的面狠狠訓斥亓煊一頓。

這才過了一上午呢,就來找他換位置了?

已經沒讓荀啓和他坐同桌了,怎麽還不滿足?

周凱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他冷着臉,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嚴厲地說:

“亓煊,身為全市第一,有些道理我以為你是明白的,但現在看來,你并不明白。就算是學習環境不好,但只要你真的進入狀态,踏實地學習,忘我地學習,你就不會被外界因素影響。你能被別的同學影響,就說明你根本沒認真學習。”

他頓了頓,聲音又低了幾分,精明的目光帶着探究的意味:“還是說,你在故意針對新同學?”

亓煊回視周凱,目光坦然,沒有半分膽怯。

他唇角嚅動,剛想說什麽,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荀啓冷着臉,目露寒芒,眼中是化不開的萬年寒冰,眼底隐隐帶着怒氣。

而這一切在亓煊轉頭的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中帶着明顯憂郁的眼神。

“老師,我想和亓煊談談。”荀啓嗓音平靜無波,卻無端讓亓煊聽出幾分憂傷來。

剛才荀啓的氣場過于強大,眼神帶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陰鸷,仿佛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的惡鬼來尋仇似的,竟吓得周凱小腿肚子發顫。

這下他更加确定,自己要好好關照這位新來的同學了。

只不過眨眼的功夫,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周凱甚至懷疑那只是自己每天睡太晚起太早頭腦不清醒而産生的一個錯覺。

“啊,好,好好談啊,可別起沖突。”周凱如夢初醒,剛才的錯覺讓他一陣恍惚,他真的覺得荀啓和亓煊會打起來。

“老師放心,我只是想和亓煊聊一聊。”荀啓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眼眸明亮異常,将眼底的情緒徹底隐藏。

兩人再次來到銀杏道,正值午休時間,很多同學都在教室休息,是以外面的人并不多。

亓煊漫無目的往前踱着,荀啓就跟在他身邊。

誰也沒開口說話,路走了一半,這次是亓煊忍不住冷冷開口了。

“說吧,你到底想怎樣,為什麽想和我坐同桌,我們很熟悉嗎?即便是加上KTV那次,我們今天也才是第二次見面,直接攤牌吧,你究竟有何目的?”

語氣淡漠,沒有半分溫度可言。

對方的種種行為,已經讓亓煊開始反感了,他着急跟對方劃清界線,不想與之有一丁點兒牽扯,因此直接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想法。

荀啓跑到亓煊前面,将人逼停,兩人面對面站着。

亓煊停住腳步,漠然地凝着他。

距離似乎有些近,他不動聲色後退一步,與荀啓拉開距離。

荀啓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快到亓煊根本沒發現。

他往前走了一步,嘴角噙着溫和的笑,一雙漆黑的眼眸明亮澄澈,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清潭,一旦沉溺其中,便再也無法離開。

不得不承認,抛開別的不談,這張臉真的很符合亓煊的審美。

從初中開始,他就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他不喜歡女生,他喜歡男生。

如果沒有一開始KTV那件事,如果他對荀啓沒有心理上的抵觸和恐懼,或許他真的會為之心動。

但世界上沒有如果。

即便現在他對荀啓身上的那種不适感已經淡了很多,但莫名的,他就是不願意靠近荀啓。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幾個真心朋友。”荀啓嗓音淡淡,眼底染上幾分孤寂落寞,眼睫微微顫動,低聲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要跟你做朋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對你一見如故,就像已經認識了好多年。”

亓煊看着他,并不答話。

“我知道自己那晚過于唐突,有冒犯之處我向你道歉。我只是太過欣喜,沒控制住自己。如果道歉還不夠,你讓我做什麽都行——只要你能原諒我。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的,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表現,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說到最後,荀啓幾乎卑微的乞求竟讓亓煊心頭掠過一絲異樣情緒,快到他根本來不及抓住細細弄清楚。

“我......我先考慮考慮。”亓煊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方才那一番話,說沒有觸動那是騙人的。

不過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他沒有細想。

話說回來,KTV那晚,荀啓也沒對他做什麽,甚至都沒對他說過一句話。

當然,也可能是他根本沒來得及說自己就跑掉了。

誰讓他莫名其妙摸自己臉呢?

而且那手還如此冰涼,簡直就不像活人該有的溫度。

“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亓煊頓了頓,神色有些不自在,“上課認真聽講看黑板,不要老看些有的沒的。”

原本想說“上課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話到嘴邊拐了個彎變了別的。

還是說委婉一點比較好,說的太直接,跟往自己臉上貼金似的......

深不見底的黑潭似乎終于被陽光眷顧,潭面泛起一絲漣漪,承載着細碎的光輝。

漆黑的黑眸也終于有了亮光,荀啓粲然一笑,自然知道他話中含義,深深地凝着他,溫聲道:“好,都聽你的。”

亓煊睨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

他愈發覺得眼前的荀啓和那晚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不然的話,前後反差怎會如此之大?他更願意相信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荀啓。

“我先回教室了。”

丢下這句話,亓煊立即轉身快步離開。

這一次,荀啓沒再跟上去。

他立在原地,目光始終鎖在亓煊身上。

若他在此時回頭,定然能看到荀啓冰冷的眼神。

雙拳漸漸收緊,眼底的溫度逐漸下降,直至冷厲,絲毫不見方才的溫和。

他帶着前世的記憶轉生,此生只有一個目的,找到陳烺,然後徹底掌控他。

即使這一世的陳烺已經換了名字,即使他已經沒有了前世的記憶,荀啓也十分确定,這個名為亓煊的少年,就是他找了十七年的人。

他的靈魂不會騙人。

每次靠近亓煊,他的靈魂都會興奮到顫栗,恨不得立即撲上去撕開衣服将其吞吃入腹,如此他便能永遠和自己在一起,再不能逃離......

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麽做。

現在還不是時機。

是以每次與亓煊在一起,他都需要極大的毅力壓抑自己的本性,将自己僞裝成一個純良天真的高中生。

上一世,他自以為掌控了一切,卻不曾掌控陳烺的心和性命。

陳烺用一根發簪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還是他送給他的發簪......

等他發現時,陳烺躺在床上,身下已成血泊,身體早已涼透。

傅卿目眦欲裂,猩紅着眼,用力捏住早已冰涼的亓煊的下颌,“沒有朕的允許,不準死!陳烺,給朕醒過來!”

外面大雪紛飛,栖鳳宮門前跪了一地朝臣。

天寒地凍,衆位大臣身上早已落了厚厚一層積雪。

大臣谏言,皇後已薨逝三日,望聖上保重龍體,節哀順變,讓皇後早日入土為安,傅卿充耳不聞,有幾位大臣門前苦谏,惹得傅卿一陣狂躁,當場斬殺了幾位勸谏大臣。

寒冬臘月,皇後寝宮換了冰床,沒燒地龍,屍體腐爛的很慢。

傅卿親手把亓煊身上的血擦幹淨,換上幹淨的衣服,躺在皇後的寝宮,每天不上朝,對着亓煊的屍體喃喃自語。

有時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撫過陳烺慘白的臉,眼中帶着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癡迷愛意,溫聲軟語道:“只要你願意醒來,讓朕做什麽都可以,哪怕是把這天下送給你,你來做天下共主,朕也會答應你。”

有時又像個惡鬼,雙目猩紅,滿是陰翳,咬牙切齒惡狠狠道:

“如果你不醒來,朕就要開始殺人了。一日不醒,朕就殺一個人;兩日不醒,朕就殺一雙人。你不是最為良善嗎?當年看到不受寵的朕都能施以援手,若是再看到這麽多無辜之人因你而死,你不會愧疚嗎?朕會一直殺人,直到你醒來的那天。”

每次回應他的都是對方緊閉的雙眼和毫無起伏的胸膛......

如此這般幾日下來,到最後傅卿已然瘋魔。

他登基時間短,本來根基就不穩,還抄了陳家滿門,殺了幾位勸谏的大臣,不上朝,置國家大事于不顧,朝臣激憤,滿朝文武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引起了宮變。

傅卿冷笑,那些他早就不在乎了。

栖鳳宮燃起熊熊大火,宮女太監尖叫着逃的逃散的散,一地狼藉,火勢很快蔓延到整座宮殿。

把陳烺的屍體從冰棺中抱出來,平放在床上,他雙臂撐在陳烺頭側,居高臨下眼神死死盯着雙目緊閉的人,良久,發洩一般惡狠狠吻上那雙早已涼透僵硬的唇,抱着陳烺的屍身一起葬身火海......

陳烺,你是我的,即便是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前世陳烺的自殺讓荀啓有失控的感覺,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一步步爬上皇位,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可陳烺出乎意料自殺了,他掌控了他的人,卻沒能掌控他的心。

這件事成了他的心魔,成了他的執念。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帶着記憶重生到現在的世界時,內心簡直比他登上龍位還要喜悅。

既然上天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那這一世,無論如何,他都要将人牢牢掌控,絕不會再讓上一世的事情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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