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朋友
朋友
逐步打開自己是一個很漫長也很痛苦的過程，一開始打開的縫隙很小，可在成長的過程中外殼早就和內裏連在一起了，僞裝也會變成真實，任何細小的撬動都是痛入骨髓。
所以哪怕只是一段很普通的話，他都會在說到尾音時鼻尖一酸。
餘自深發現曲時清渾身都在輕微發抖，擡眸看向自己時那雙漂亮的眼眸都含着破碎的光，這才覺得自己語氣似乎太兇了，連忙安撫地抱住曲時清。
“我們不會分開的。”他貼在曲時清耳邊低聲哄着：“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萬分之一的意外，我們還是分開了，你也不需要還，送出去的東西就是你的了，你想丢掉或者繼續用都是你的自由。”
曲時清的耳朵如玉般精致，柔軟的耳垂泛着淡淡的粉，餘自深盯着看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戀愛哪有不送禮物的？就算你不想和我有以後……”
“沒有不想。”曲時清打斷他，像是不太高興。
明明說辭前後矛盾，餘自深卻只覺得心髒像是泡在氣泡水裏，又酸又軟。
他不知道曲時清是不是在安慰他，還是說其實曲時清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但曲時清不敢去思索，太害怕失去就只會去想最悲觀的結局，這樣等到了那一步就不會太難過。
所以餘自深只是順着他說：“好，沒有不想，那以後可以不要再拒絕我送的禮物嗎？”
曲時清沉默幾秒，似乎被他說服了，回抱住他，聲音悶悶的：“好。”
餘自深忍不住唇角上揚，把戒指拿出來：“那你戴上看看。”
曲時清低着頭乖乖戴上，戒指很細，襯得他手指瑩白纖細，指甲修剪的圓潤而平整，仿佛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餘自深的眼神柔軟下來，輕聲道：“很美。”
也不知道說的是戒指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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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上戒指和曲時清十指交叉拍了照，當着曲時清的面發在社交平臺。
曲時清知道這是無聲的催促，便也沉默着将拍好的圖片發在自己的社交平臺。
點擊發送的時候起了風，輕輕拍在他臉上，揚起的劉海擋住了視線。
幾乎是發送成功的下一秒，就多了一個點贊。
是孟聞家點的。
……
項目剛剛結束，曲時清這幾天都在休假，除了第一天之外餘自深都要上班，沒辦法和他出去約會。
曲時清還沒在家清閑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孟聞家的電話。
“喂？”
接通之後曲時清等了很久都沒聽見對方說話，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嘈雜而混亂，他有些擔心：“孟聞家？你在外面嗎，怎麽不說話。”
清冽柔和的聲音似乎讓對方的大腦有了片刻清醒，曲時清聽見對方喚他的名字，聲音低沉沙啞：“曲時清……”
“怎麽了？”曲時清放下了手裏的活，耐心地傾聽。
過了好幾秒孟聞家都沒有下一句話，曲時清繼續問：“你在外面嗎？一個人？”
這次有了回音，悶悶的一個字：“嗯。”
“你喝酒了嗎？”曲時清聽出不對：“你在哪？”
對面沉默幾秒報出了一個地址。
他給餘自深發了消息，但對面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一直沒有回複。
夏天的夜晚連風都帶着燥熱，曲時清匆匆趕到的時候已經滿身大汗。
孟聞家報的地址是一家規模很大的會所，外面看金碧輝煌，裏面的裝潢奢華，曲時清不知道為什麽孟聞家要一個人來這裏。
從濃稠的黑夜裏猛然撞進華麗吊燈投射出明亮的光，一時之間曲時清感到幾分眩暈。
孟聞家在樓上的包間，曲時清坐電梯時望見電梯裏鑲嵌的寶石和花紋，忽然想起，其實這家會所他來過一次。
那是大學的時候了。
那時他到處跑兼職，也來面試過會所的服務員，但後面因為其他原因還是沒有來這裏兼職。
他跑過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剛剛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
走進包間，裏面燈光昏暗，霓虹錯落的氛圍燈一閃一閃。
昏暗中孟聞家聽見動靜擡起頭，恍惚的光線映出來人精致的五官輪廓，粉色的長發像海藻一般。
美人眼如點漆，如畫的眉眼帶着一絲焦急，黑色上衣襯得皮膚更加白皙。
空氣裏彌漫着微醺的酒氣，滿桌都是空酒瓶，孟聞家手裏還拿着酒杯，擡着頭愣愣地望他。
曲時清走進去關上門，看出對方的心情低落，故作輕快地開口：“怎麽一個人開包廂喝悶酒，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孟聞家收回目光，答非所問道：“你和你男朋友，以後會結婚嗎？”
曲時清愣了一下，露出一抹淺笑：“可能吧。”
他坐到孟聞家旁邊的位置，身上的清香混合着空氣裏淡淡的酒香，比酒更醉人。
“你喜歡他嗎？”
曲時清盯着桌上随着氛圍燈晃來晃去的酒杯影子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笑着說：“怎麽一直問我，你呢？怎麽一個人喝那麽多酒？”
“你之前和我說，你要去相親了，因為你小姨催的急，想看你成家。”孟聞家很執着：“你和他在一起是因為覺得他适合成家，還是因為喜歡？”
“都有吧。”曲時清垂眸時睫毛又翹又長，聲音很輕：“有一點喜歡，但更多的是合适，他也一樣，都是被家裏催促來相親的。”
餘自深是這麽告訴他的，只不過遇見的第一個就是曲時清，覺得兩個人很合适，不需要再去見其他人。
包間裏的空調溫度很低，曲時清冷得雙手抱胸。
出門太急，又是夏天，他就沒有帶外套。
孟聞家扭頭看着他陰影下輪廓模糊的側臉，第一次沒有去找外套或者把空調溫度調低，而是繼續問：“你男朋友知道你來這裏找我嗎？那麽晚了，你等會兒一個人回去會不會不安全。”
“我給他發了信息，他沒回我，可能是已經睡了。”曲時清感覺呼吸間都是寒冷的氣息，仿佛要呼出冰碴一樣，用手掩面：“沒關系，我打車回去就好了。”
孟聞家解鎖手機想看看時間，屏幕亮起時顯示的卻是曲時清發的動态頁面。
是帶戒指的圖片的那條。
心口一顫，他下意識扭頭去看曲時清的反應。
曲時清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轉過頭來了，此刻透亮的眼眸裏倒映出破碎的光。
昏暗的光線下明亮的手機屏幕分外顯眼，本來幻想對方沒看見的孟聞家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一亮屏就是這個頁面，還能是什麽意思呢？
只能是他一晚上都在看着這張照片，一杯接一杯喝酒。
孟聞家還是沒有提自己為什麽一個人喝悶酒，但曲時清已經知道了。
這一刻曲時清竟然沒有很震驚，而是覺得荒唐和好笑。
他初中的時候沒有朋友，高中除了初裴銳以外也不記得什麽人。
大學稍微好一些，可親近的朋友還是沒有，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孟聞家幫過他，後面又和他去了同一家公司，兩個人才慢慢相熟起來。
後來，曲時清分手，辭職，換工作，他們一直沒有斷聯系。
他以為自己也有能夠信任，能夠一直走下去的朋友了。
可原來他當成最好朋友的人，其實對自己的心思并不單純。
從前的那些善意是否目的不明呢？在自己交付真心時對方在想什麽呢？
以後要怎麽相處呢？就這樣斷絕聯系嗎？
他的腦子裏一團亂麻，他從沒想過讓孟聞家深夜買醉的理由會是自己。
好像只過了幾秒，又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長，曲時清驟然起身就想離開。
下一秒，他的衣角被拉住了。
孟聞家用的力氣不大，與其說是拉住不如說是乞求一般輕輕觸碰，很随意就能掙脫，但曲時清卻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發現，對方拉住他的手竟然在發抖。
孟聞家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語氣平靜而癫狂：“為什麽我不行。”
“我喜歡你，從大學開始就喜歡，只是那時候我沒察覺到，也沒想過畢業之後還會有交集。”
“你如果想找合适的，我們不合适嗎？”
依然是和往日一樣冷漠的聲音，卻又讓人無端感受到幾分卑微。
曲時清感覺五髒六腑仿佛都絞緊在一起，讓他一瞬間呼吸都變得困難。
一步之遙的大門，昏暗模糊的燈火，掉在地上的空酒杯。
一切都讓曲時清覺得迷惘。
喝醉的人到底是誰呢？
到底是孟聞家喝醉了給他打電話，還是他喝醉做了一場荒謬而無厘頭的夢？
怎麽突然間，他最好的朋友就沒有了呢。
恍惚間，曲時清聽見自己冷靜到令人心驚的聲音：“……不行。”
因為他是真心把孟聞家當朋友的，所以不行。
孟聞家坐在沙發上，擡着頭望着曲時清的背影，從未有過的無力和恐慌淹沒了他。
他好像一直是這樣沒用，既不敢說，怕說了連朋友都當不了；又藏不好，被心上人發現了自己的妄念。
或許是真的醉了，他在視線模糊間看見曲時清朦胧的身影，心口熱而疼，沖動之下撥出了那串熟記于心的電話號碼。
下一秒孟聞家就後悔了，如果曲時清來了，他應該怎麽解釋自己的借酒消愁？
他總不能說，因為看見你發的戒指了，素圈襯得你的手很白很好看，但你值得更好的。
可是在他想要挂斷時電話，對方卻接通了。
再之後，一切都不受控制。
“如果我勇敢一點，在你沒談戀愛的時候表白，你會考慮我嗎？”孟聞家以為曲時清是因為有對象才拒絕他，固執地拽着他的衣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