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釋懷

釋懷

挂斷電話後初裴銳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眉頭緊皺,像是出現了什麽棘手的情況。

“怎麽了?”曲時清也跟着停下腳步,坐在他身邊。

在身旁人溫柔如水的注視下,初裴銳的目光閃爍,撓了撓頭:“小語說,她現在不太方便。”

這是禮貌的說法,他剛剛給初裴語發消息說要帶曲時清去見她,之後初裴語估計是怕回消息他沒看見,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說,不想和曲時清見面。

初裴銳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清楚初裴語同樣想念曲時清,雖然沒有明說但心裏也一直在怪初裴銳為什麽不珍惜,為什麽和曲時清分手了。

就連剛剛打電話,初裴語第一句也先是問的曲時清現在怎麽樣,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她才松了口氣,繼續說其他。

所以初裴銳不知道初裴語為什麽會拒絕見面。

曲時清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當時那個天天黏着自己的小女孩會拒絕見到他。

但他尊重她的選擇。

初裴銳尴尬地開口解釋:“她可能是覺得太突然了,沒做好準備。”

曲時清說:“沒關系,我明白的。”

他明白,在尚未感受到人生重大變故之前,遇見一切好與壞都會在歲月的發酵裏變成痛苦的源泉。

不是不想,是不敢。

聊着聊着走到路邊,初裴銳從口袋裏掏出煙:“介意我抽一根嗎?”

“……”曲時清搖搖頭,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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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初裴銳是什麽時候開始學會抽煙的,而且動作娴熟,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周圍人煙稀少,初裴銳站在路邊吞雲吐霧,時不時低低的小聲咳嗽,聲音很悶。

夜色裏曲時清看不清對方的臉,沉默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還是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

初裴銳抽完了一根坐回來,聲音低啞:“我心裏有數。”

曲時清不知道說什麽了,便只“嗯”了一聲。

初裴銳不知道把這個回答理解到了哪裏去,特意解釋道:“我沒有經常抽,就有時候壓力太大會抽一根。”

“你不想我抽嗎,那我以後戒掉。”

“……”曲時清垂下眼簾,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很多時候初裴銳說的話他都不知道怎麽接。

初裴銳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又像朋友閑聊一般若無其事問:“你和你現在的男朋友……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曲時清并不覺得有什麽需要隐瞞的,如實道:“親戚介紹的,相處之後覺得很合适,就在一起了。”

“合适啊……”初裴銳把這兩個字咀嚼幾遍,心口酸澀。

他和曲時清之間最缺少的就是合适。

“時間不早了,既然小語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曲時清看了眼時間,對初裴銳笑了笑:“我男朋友還在等我。”

好像沒有什麽借口能夠阻攔了。

初裴銳的手指無力地蜷縮,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叫住他:“曲時清。”

這是重逢之後他第一次叫對方的名字。

曲時清停住腳步回頭看他,目光如水,漂亮的眉眼在路燈下蒙上一層朦胧的光。

初裴銳有很多話想說,最後挑挑揀揀,能說出口的卻只有幾句:“你們會結婚嗎?”

“可能吧。”

說完這句之後曲時清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下一句,就準備轉身離開。

轉過身的瞬間,身後響起低沉的男聲,混在風裏顯得有些模糊。

“對不起。”

曲時清頓在原地,卻沒有回頭。

“當初的事情對不起,是我的錯。”初裴銳吸了口氣:“可我還是喜歡你,我還是想追回你。”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曲時清轉頭,神色沒有意外,眸光近乎冷漠,聲音似無奈似嘆息:“你還是這個樣子。”

什麽成熟,什麽穩重,都不過是錯覺。

可初裴銳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就注定無法保持理智。

之後的流程也和從前一樣。

每一次都是這樣好好說着話,還是吵起來了。

總是這樣。

最後依然是不歡而散。

不同頻道的人是沒辦法一直交流的。

沒多久就回到了熱鬧的街道上,耳邊是喧鬧的人群,不同的攤位閃爍着五彩斑斓的燈火。

曲時清恍惚間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虛假而夢幻,所見所行也不過是一場經年的夢。

明明什麽也沒做,渾身上下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好像從身到心都枯萎了。

走着走着,他莫名想起在很小的時候,自己偶爾會看家裏那個老舊的電視機,有時候看動畫片,有時候跟着母親看各種狗血電視劇。

那時候他的父母還沒有離婚,還很小的曲時清和後來的初裴銳一樣,不懂電視劇裏那些人有事為什麽不能直說,為什麽都要去期盼對方能懂自己沒說出來的心思。

後來他看着初裴銳,發現有些事原來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出口。

曲時清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後來和初裴銳分手後又和餘自深戀愛,他才終于明白,是因為底氣不夠。

他沒有覺得他和初裴銳能走到最後,所以那些話沒敢說出口,怕會催化他們感情結束。

越害怕什麽,越會遭遇什麽。

枝頭只剩下零星幹枯的樹葉,曲折的枝幹堅韌而蒼涼。

遠遠的,曲時清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見便利店的透明玻璃後男人的側臉,明明面無表情,卻讓人無端覺得,他好像很傷心。

一陣風吹過,曲時清的眼睫顫了顫,提步走過去。

便利店裏的燈光明亮,長身玉立的大美人從黑暗中一點點走到光亮裏,精致的面容也變得清晰。

餘自深回過神來,在望見那雪白的面孔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就連本來昏昏欲睡的店員也精神起來,愣愣地看着門口。

走出去時,餘自深低聲問道:“你和你前男友聊得怎麽樣?”

他剛剛一眼就能看出,初裴銳對曲時清依然賊心不死。

曲時清想了想:“就那樣吧。”

餘自深沒再問了,神色裏是掩蓋不住的萎靡與沮喪。

曲時清擡頭看他,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難過,明明在剛剛他沒有阻止,自己離開時他也還沒有這副模樣。

如果剛剛餘自深開口阻止了,他就算想見初裴語也不會和初裴銳走的。

餘自深知道等曲時清來哄自己不現實,卻還是忍不住期盼。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座小公園,直到走到公園的小路上,他也還是沒等到。

鼻腔裏像是溺水一樣堵着難受,喉嚨裏幹澀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能嘔出一口血,餘自深停下腳步,說出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裏擠出來:“相親的時候,你說過你的理想型一直是溫柔耐心,成熟理智。”

“你的前男友和你的理想型完全挨不着邊,但你還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是愛,我只是合适,對嗎?”

标準是給不愛的人的。

心口一顫,曲時清的否認蒼白無力,自己都覺得牽強:“不是……”

餘自深不想和曲時清吵架,可他好像沒辦法保持冷靜,又或許是那些疑問藏了太久,直到今天才徹底爆發出來。

“你上次在KTV唱那首歌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他?你是不是還是忘不掉他?”

只要一想到曲時清在遇見自己之前曾和別人有過那麽深的糾葛,他就覺得喘不上氣來。

他早就知道,也以為自己可以忍耐,可以假裝不在意,可在看見曲時清跟着初裴銳離開時,心底卻像是起了一場海嘯。

他就是介意,就是吃醋,就是難過。

唱歌?

曲時清幾乎是一秒就想起來,自己上次在KTV唱的那首歌是什麽,那時唱到一半餘自深喝醉了闖進來,他也就沒有唱完。

是陳粒的《走馬》。

半晌,曲時清紅潤的唇瓣動了動,聲線清潤,語速不急不緩:“我第一次聽那首歌是在和他談戀愛的時候,那時候我以為這首歌唱的是複合。”

“……那天是我分手後第一次唱這首歌,分手後我對和他有關的一切避之不及,可那一次唱完,我卻發現,我的心裏什麽感覺都沒有。”

不同人不同時期,聽同一首歌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第一次聽,他以為唱的是複合,分手後再聽,他卻覺得唱的是釋懷。

心境不同,看見的風景都會有變化。

曲時清安撫地擡手去撫餘自深的額角,聲音輕柔的低聲哄道:“別難過了,我沒有忘不了他,也沒有不喜歡你。”

餘自深伸手抱住他,沒有說話。

曲時清安慰一般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兩個人都沒顧上回頭,也就沒有看見初裴銳震驚的目光。

過了那麽多年初裴銳确實成熟了許多,他趕上來是想對于自己的魯莽和失禮向曲時清道歉,也怕曲時清被現任誤會。

卻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一幕。

月色下五官昳麗的美人神色溫柔如水,和比自己高了大概半個頭的男人相擁着,正湊在對方耳邊低聲哄着什麽,白皙如玉的手還在對方後背輕輕拍着。

神色專注,好像眼裏只有面前的男人,完全看不見站在身後的另一個男人。

初裴銳如被當頭一棍,心口仿佛都在淌血,細細密密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他看着曲時清修長清瘦的背影,恍惚間想,你從來沒有這樣哄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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