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宜安一中（1）
宜安一中（1）
晚上八點，興遠大樓十八樓，風水館內。
“哎喲，怎麽都這個點了。”張泳從跟葉何的讨論中抽神，看了眼寫了滿平板的思維導圖，猛地拍腦門嘆道，“不好意思啊葉何，我一讨論起案子來就沒完沒了的，耽誤你回家了。”
葉何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泳哥，沒事的。今天周六，不耽擱。而且跟你一起讨論，給了我很多啓發。泳哥你不愧是當過刑警的，很多思路都直切要害。”
張泳也難得地勾了下嘴角，“我當過刑警的事，是亦哥跟你說的吧？”
“對。”
“那他也跟你說過我腿的事情了吧？”
“嗯，說過。”葉何猶豫了一下，“抱歉啊泳哥，我……”
“嗐，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張泳擺手道，“我以前在刑偵隊呆了三年，跟我師父也跟了三年。我師父是邢鋒，你知道吧？你見過的。”
葉何點頭：“熊山搜救隊的一隊隊長，雲錦市刑偵支隊的副隊長，臉上有道疤的那位。”
“對。他那個疤啊，是好久以前的了。”
張泳又跟葉何聊了一會兒邢鋒邢隊長的事情，說了兩件自己跟着邢隊辦過的案子，最後提到了自己跟韓明亦初次見面的案子。站在張泳描述的角度，葉何贊同地表示，出現在夜半兇案現場、行動鬼鬼祟祟的韓明亦，确實應該被當場逮捕。
“我沒想到他真是個會捉鬼的道士。”張泳笑道，“要不是那鬼‘及時’出現，我差點都給他拷上了。”
葉何也笑了。
他今天跟張泳在風水館裏呆了小半天，晚上還一起吃了頓飯。他們聊案子，聊共同認識的人，聊了好幾個小時。有幾次聊到興頭上的時候，葉何看見了這位平時跟他師父一樣不茍言笑的警察臉上露出的笑容，也聽了好幾個從他口中說出的玩笑。
葉何現在才有種，張泳哥确實是自己朋友的感覺了。
想到這，葉何不由得将自己這幾天一直沒放下的問題問了出來：“對了泳哥，我想問你個問題。你知道亦哥為什麽突然出院回家嗎？”
張泳“嗯”了一聲，點點頭，問道：“他沒告訴你嗎？”
葉何搖頭。
“哦，可能是怕你擔心吧。”張泳說着，猶豫了一會兒，繼續道，“我想想，應該是可以說的。嗯，應該可以——亦哥他回家，其實是去請罪去了。”
“請罪？”
“對。亦哥在熊山為了救人，犯了一些他們乾山派的規矩。比如他在搜救一隊A組四個普通人兼非知情者面前動用了金光符，這是他們門派嚴令禁止的。”
葉何一怔，這件事他完全沒聽韓明亦說過，于是立刻追問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勸服我師父，趕緊把所有人撤走。我師父一開始不信他嘛，因為覺得他是讓王局開後門進來的，一個只會坑蒙拐騙的家夥。後來亦哥用了金光符，才說服了我師父，讓他相信世界上真有超自然力量。”張泳将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葉何。
“原來是這樣。”葉何沉吟道，“亦哥跟我說過，他犯的規矩有好幾條。我猜，在異境裏，他幾次三番直接占蔔我們幾個人的位置，直接占蔔‘異’，可能也乾山派不允許的。”
張泳颔首，說道：“我以前聽他說過，犯了門派規矩，如果不及時回去請罪的話，是可能遭受天罰的。”
“天罰是什麽？”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聽他說跟什麽，‘運’有關。”
“‘運’是運氣的‘運’？”
“是的。”
葉何思索片刻，點點頭：“我好像明白了。”
“你這就明白了？”張泳詫異道，“我都弄沒明白呢。”
“因為我想起了一個細節。在熊山異境的時候，亦哥的手機不是丢了嗎？當時他說手機裏有大飛發過來的、在論壇上看到的信息，然後手機就找不到了。事後我問過大飛，才知道當時他給亦哥發的消息裏，整理了一些很關鍵的條目，比如熊山風景區以前叫熊山文化區、大聖廟的位置以前是天王塔等等。如果我能早點看到那條信息，說不定能更早意識到熊山的異境之眼不止一個，能夠及時改變戰術，亦哥也不會受那麽重的傷。”
聽了葉何一口氣說完的話，張泳有些發愣，既而恍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亦哥的‘運’，在那個時候就受到影響了——因為天罰？”
葉何颔首：“沒錯。”
張泳深吸一口氣，不禁搖頭感慨道：“玄學真是不得了啊，一環扣一環的。”
葉何則低聲喃喃了一句：“也真的是可怕……難怪他急着回去。”
兩人各想各的，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張泳再次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哎喲，怎麽又聊了這麽久，該回去——”
張泳話還沒說完，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他一看手機屏幕，眼神瞬間變亮了。
葉何第一次從張泳眼睛裏看見了那樣明亮耀眼的喜悅。
張泳握起手機，起身往裏邊走，逐漸變小的話音的語調也顯得比平時高昂一些：“喂，覓音？晚上好啊！”
聽見稱謂，葉何心中便明了了。
但沒想到，下一秒鐘，張泳的聲音卻突然變調了，變得緊張而嚴肅：“什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葉何一怔，見張泳風一般沖到桌前收拾東西，忙問：“泳哥，高覓音怎麽了？”
“她打工那邊好像出什麽事了，我得趕緊過去。”張泳急匆匆地說道。
葉何蹙眉：“打工？她從貓咖下班之後，還有別的工作？”
“對，她在一家酒吧打碟。她說她現在正在酒吧樓上的一家網吧裏，說完這句就挂了。我聽她聲音非常不對勁，肯定遇到什麽事了。”說完這句，張泳已經揣好了鑰匙手機，正色道，“葉何，你先回吧。我過去看看情況。”
葉何聞言思忖片刻，随即背上包，跟着張泳一起出了門。在後者鎖門時，葉何道：“泳哥，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啊？”張泳擡頭，鎖門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不用啊！你回去吧。”
葉何搖頭堅持道：“過去看一下也不耽誤時間，而且多一個人多一雙眼睛多一點照應，需要叫人或者報警的話我也能幫上忙。讓我去吧，泳哥。”
張泳鎖好門抽出鑰匙，皺眉想了一下，點點頭：“那好吧，我們一起過去。”
葉何點頭，跟張泳一起坐電梯到樓下，打了個出租，往酒吧的方向趕去。
……
十分鐘前，Luminous BAR。
高覓音照常在酒吧休息室隔間裏放好随身物品，将紮起的高馬尾放下，換了身短袖熱褲，戴上項鏈和一頂黑色鴨舌帽，而後來到外面的DJ臺。
晚上八點剛過，酒吧裏人還很少。高覓音調試了一會兒設備，便坐在位置上等待。
沒幾分鐘，她突然發覺有點不對勁。
——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但就是覺得不對勁。好像有扇虛掩着的門在面前，門後事物未知，可隐約傳出有趣的聲響，讓人忍不住想去推開門看看。
高覓音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二樓的網吧門前。這間網吧的名字叫快樂網吧，裝修看上去有些舊了。裏面三十來個座位，大約半數都坐着人。
——他們在玩兒什麽呢？屏幕好像都是一樣的啊？
莫名的好奇心牽引着高覓音邁開腳步，朝裏面走去。
她看見每個坐在電腦前的人都戴着頭戴式耳機，臉上的表情都呆呆愣愣的。他們面前的屏幕非常統一，顏色灰橙灰橙的，好像是一個室外的3D游戲場景。
——等等。
——不對。
——我不想進去。
高覓音走了進去，自動地走到了一個空位上坐下，并且打開了電腦，拿起了耳機。
——不對！
——我不想坐下！也不想開電腦和戴耳機！
被操縱的意識亮起紅燈，其中有一縷堅定地屬于高覓音自己。
她左手按住右手，逼迫自己扔掉耳機，然後立刻起身。
——起不了身。
她又拿起了耳機。
高覓音的額頭上滲出細汗。她咬緊牙關，将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往電腦桌上磕去。
這一磕直接磕出了鮮血。疼痛為她帶來了片刻的清醒和短暫的身體控制權。
高覓音起身就跑，并且邊跑邊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她調出了聯系人簿，手指飛速往下滑，滑到“Z”開頭的聯系人，食指移到“莊曉夢（道士）”的電話上。
——可是那股詭異的力量再次控制了她，讓她差點将手機扔出去。
最後，高覓音憑借意志力按下的號碼，是“Z”開頭的“張泳（警察）”。
“張警官，我在我打工樓上的網吧。我……”
——高覓音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将手機屏幕挪離，親手按下了結束通話的紅色按鍵。
她再一次坐到了電腦面前，不受控制地戴上了耳機。
高覓音看見了開機之後顯示的一片灰橙色畫面。
這一次，她看清楚了。
灰橙色是黎明的天空。将亮未亮的天空之下，有一片大大的操場和一個升旗臺。
畫面正中央是一塊高大的石頭，上面三排紅字，筆力遒勁地寫着：
“宜安一中
“升如朝陽
“——桓水中學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