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靜夜
靜夜
觀察了一天也沒發覺許其由有什麽異常,荼京盛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緊繃心弦。明面上沒有動作,動手的人說不定正在暗地裏排布着什麽,他勢單力薄,只怕更加難以對付。
荼京盛便想快點恢複嚴貢的記憶——他在研究院時算是個可靠的助手。莫辭已經讓人找齊了他上次寫下的材料,為了防止引人注意,材料全都偷偷運到了荼京盛的房間。
綜藝結束回到住處後他便開始設計芯片圖紙。
在靠窗的長桌前放了一盞臺燈,荼京盛便在燈下伏案而書,旁邊還拉開了一張椅子,卻沒人坐。莫辭單手抱臂斜倚在桌前,手中正拿着信號屏蔽儀仔細觀察着。
“你确定許其由今天一點異常都沒有?”
莫辭手中仍在撥弄着信號屏蔽儀,似是沒有找到可以拆卸的開口,興致缺缺地将它放回了桌面,看向荼京盛問道。
“沒有。如果一定要有的話就是他看起來實在太乖了,要不是在監控上看見過他,我或許都會懷疑是我認錯了人。”荼京盛低着頭,說話時手上仍在畫着圖紙,他眉眼低垂,側臉的輪廓在暈開的燈光下顯得柔和了不少。
莫辭盯着他,片刻後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嗓音清淡道:“我今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監控前,許其由做的确實是無可指摘,而我在行政樓安排的幾個工作人員告訴我沒有發現單邢有任何動作。”
“那就奇怪了。”荼京盛說着瞥了眼莫辭,“既然都有了上次那一出,必然不可能這麽快收手,而且單邢的權力不是比許其由大得多,許其由沒有動作就算了,他也毫無異常——你确定他們倆真的是一夥的嗎?”
“嗯。”莫辭應聲,說着跟荼京盛對上了視線,“今天許其由講的真心話你應該聽見了。不出意外,他說的都是真的。”
荼京盛怔了怔,這是他沒想到的,踏過屍山血海的人,還能像那般看似清純無害?況且他本以為那些作為偶像的人物,總會給自己的經歷事先編好一段劇本,而那段劇本則是為了襯托自己在大衆面前立的人設。
那晚綜藝播出,許其由短短時間內就因其悲慘身世上了熱搜,引來不少質疑。
荼京盛也不相信那是真的,可他信莫辭。想到這裏他倏然神色一黯,收回了視線。
“你不會想說,許其由說的那個人是單邢?”荼京盛望着桌面上的圖紙,淡淡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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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令人震驚了。
在許其由剛剛說出那個人在廢墟中救了他時,荼京盛第一個就排除了單邢,後面聽到他說出“帶着他們的記憶,走下去”這種話的時候他更是直接忘記了單邢,這個前不久還險些要了他命的人。
“上次你在航向塔不是看到了。”莫辭似乎猜到荼京盛在想什麽,繼續道,“許其由是單邢的地下情人,是他主動追的單邢,兩人的關系除了單邢身邊比較近的手下幾乎沒人知道,我也是之前調查單邢時手下的人從單邢近衛那裏套來的。”
荼京盛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終也只擠出一句話來:“如果我沒想錯的話,這兩個人的年齡差了快十歲吧。”
莫辭面無表情糾正道:“十歲以上。”
“……”
一時接受的信息量過大,荼京盛雙手搓了搓臉,覺得自己以後都難以一種正常的眼光看單邢和許其由了。
後面幾天都不用直播,荼京盛便趁這幾天整日整日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全身心投入了芯片研發之中。之前每天直播還好,現在一脫離直播的限制,頓時又回到了之前毫無規律的作息。
就像先前在研究院一樣。
一個人五年十年積累下來的習慣是不會因此短短幾個月的空缺而荒廢的。
那時嚴貢已經當了他幾年的助手,自诩對荼京盛已經算是熟悉了,卻還是摸不透他的生活習慣。
早上進實驗室,等到出來時常常已經是深夜或是第二天早上,毫無節律更別談形象。嚴貢每次都會按飯點去給他送飯,然而前一天放在門口的飯菜等到第二天早上還是原模原樣地擺在那裏,連一動都沒有動過。
實驗室鎖着門,連嚴貢都沒有打開的鑰匙。研究院怕荼京盛昏死在實驗室裏,便派了幾個人輪流去門口盯梢,期間卻一次也沒見他出來過。
總而言之,他在研究院的生活習慣就是毫無習慣。
這不,才三天下來,荼京盛就又将自己折騰成一幅不修邊幅的模樣,好在有莫辭按時盯着他吃飯,他這才沒餓死在房間裏。
荼京盛連續熬了兩天夜,在第三天深夜的時候終于沒堅持住,趴在雜亂的桌面上睡着了。半睡半醒間聽到房間門“吱呀”一聲輕響,有人走了進來,而後關上了門。
他費勁地撐了撐眼皮,卻沒能睜開。倦意在瞬間卷席了大腦,讓他失去最後一點思考的能力。
莫辭這幾天也沒忘記派人盯着單邢和許其由的動作,另一邊又不得不照顧這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生活廢物,加上晚上睡眠質量差,精神狀态也算不上多好,本就皙白的皮膚愈顯蒼白如紙,一抹淡淡的黑眼圈顯得極為明顯。
他轉身關上門,回頭時看見荼京盛雙手枕着頭趴在桌上,微微一愣。
他走到桌前,将剛剛燒好的蛋炒飯在桌上放了下來,而後将旁邊的椅子輕輕拉開,在旁邊坐下。
莫辭手肘擱在桌上,單手撐着側臉,垂眸靜靜地看向桌上睡着的人。那碗蛋炒飯就放在兩人的中間,沉默片刻,他伸出一只手指将餐盤往荼京盛那邊推了推。
吃不吃?
毫無反應。蛋炒飯的香氣沒問題,若有若無地飄在空氣中,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莫辭抵着餐盤的指尖頓了頓,而後朝荼京盛的臉伸去。在即将碰到那張熟睡的臉龐時倏然停住,指尖在空中打了個圈,而後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接着輕輕挑了挑他的睫毛。
纖長的鴉睫輕顫,在指尖落下絲絲麻麻的癢意。
莫辭怔了一下,撐着臉頰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縮起來。伴随着那股安心的感覺一同化入他心底的,還有另一股溫溫軟軟的熱流,在盛滿心底時倏然蕩開,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頓時有些倉促地收回手。
荼京盛依舊沒有要醒來的跡象,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心髒無端跳得有些快。莫辭無聲地輕出一口氣,而後幹脆雙手枕着頭,也趴在了桌上,隔着暖融融的燈光望向對面那人。
頭發亂糟糟的像雞窩,下巴冒出了淡淡的青黑色胡茬,本該淩厲的鋒芒在熟睡間盡數隐去,徒留雜亂與沉靜。
第二天荼京盛睜開眼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對面一張美得有些不真實的臉,懵了幾秒鐘,而後反應過來:這可真夠不真實的。
荼京盛想着又閉上了眼,過來幾秒鐘再睜開,依舊是那張臉。
伴随着蛋炒飯的淡香,他驀地感覺胃部隐隐作痛,這才相信了這不是在做夢。所以,莫辭為什麽會跟他一起趴在桌上睡了一晚上啊?!
聽到動靜,莫辭長睫微掀,醒了過來。昨晚靠着荼京盛這個人形安神香,他倒是難得地沒有失眠,此刻睜開眼,正好跟荼京盛大眼瞪小眼,視線對了個正着。
“你怎麽會……”荼京盛看了看莫辭,又看向桌上已經涼透的蛋炒飯,隐約有了猜測。
下一刻,莫辭就印證了這個猜想:“我昨晚來給你送飯時看你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在邊上等了一會兒,不小心也睡過去了。”
他嗓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淡漠,說話間他已經順手整理了淩亂的頭發和衣領,一邊理着袖口的褶皺一邊站起身:“先去吃飯吧,過一會兒就準備開播了。”
他這麽一提醒,荼京盛才倏然想起當天還要直播綜藝,整個人頓時就從座椅上跳起來,卻又在瞬間被胃部的疼痛紮得一僵,一手扶住了椅背,另一只手手指按住胃部的同時皺起了眉。
莫辭在看到荼京盛身形不穩的時候就已經伸出手要去扶他,見此情景自然地轉了個方向,端起了桌上的蛋炒飯轉身就往外走。
“我去準備早餐。”
等莫辭端着一碗粥回到房間時,荼京盛已經從浴室出來了,正坐在床邊用毛巾擦頭。莫辭看向他時,後者全身上下只有一條浴巾圍在腰間。
他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我去外面等你。”
當天的綜藝依舊有許其由的參與。
經過上次的一番真情吐露,衆人對許其由的态度一下子好了不是一點,看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許憐憫與關懷。那天許其由剛到時狀态就不是很好,眼下有淡淡的青痕,臉色也比先前蒼白不少。
難道是因為沒辦成事被單邢罰了?荼京盛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然而他轉而又想到兩人的關系,不禁微微蹙眉,及時按捺住自己5G沖浪的想法。
場上其他人顯然也注意到許其由的反常,縱然他平時話不多,卻還是有許多人主動上去噓寒問暖,得到的回答都是兩個字“沒事”,言罷還朝前來問話的人回以一個淺笑。
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再配上這張臉,可算得上是惹人憐愛了,但偏偏許其由不是一般人。他是敵人。
面對鏡頭,荼京盛也十分合群地上前表達了關懷,實際上卻是一直在關注着許其由的面色。就見後者眼中血絲隐約可見,嘴唇也有些蒼白,倒是有些發低熱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