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看海
看海
後來的幾個晚上莫辭都和荼京盛睡在一起，不過往往等荼京盛醒來後都看不見莫辭，在原本他睡的那一半床上只有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
床鋪不大，睡上兩個人後中間就只能隔半個人的距離，這幾天有莫辭在旁邊每天合衣躺下，他發間的淺淡清香就像一根繃在荼京盛心上的弦。
他原本沐浴過後習慣不穿上衣睡覺，但由于那陣一轉身就會充盈鼻尖的淡香，以及指尖時不時觸及的柔軟發絲，愣是給荼京盛養成了合衣仰天躺下，雙手交疊身前的規範睡姿。
那天荼京盛照常醒來，睜開眼就看到了那床整整齊齊的被子，他愣了幾秒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伸手将被子間夾着的一根黑色長發揪了出來，然後翻身起床，洗漱後直接就出了門。
他去食堂用了早餐，轉身便晃下了樓。
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迎面撞上了沖進來的許其由。
“快攔住他！”幾個保安緊追其後，三兩下便将許其由制服了。
其中一名保安看向荼京盛說：“荼先生抱歉，是我們剛剛疏忽才讓他跑進來了。”說完又對許其由狠聲道：“許先生你要是再這樣不講理，我們可就不會輕饒了。”
許其由聞言居然真的安靜了下來，連掙紮都不掙紮了，就在荼京盛以為他會乖乖跟保安出去之時，許其由卻突然朝自己的方向看來：“荼先生，我非常感謝莫部長昨天的救助，以及你們對我所犯下錯誤的寬容，我自願留下來為你們效力。”
“什麽？”
荼京盛眉心微蹙，就在他想說什麽之時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保安的聲音，他視線越過許其由，就看到從外面走進來的莫辭。看到許其由，莫辭的眉眼染上一絲不耐煩，嗓音清淡道：“你要真想留下來，單邢那恐怕就再也不會為你開門了，這對你來說又有什麽好處？”
許其由卻微微一笑，道：“昨天的事之後我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他恐怕一直都沒有真正為我開過門，我又何必自找沒趣。”
荼京盛聯系昨天從保安那裏聽到的，在根據眼前許其由的表現，也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心下卻是疑惑：這兩人到底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許其由怎麽能這麽容易便倒了戈？
他不禁回憶起那天許其由在綜藝中回憶過往的發言，又有些嘆慨：只是可惜他遇到的人是單邢，一腔熱情也終究白負了。
許其由最終還是留了下來，但要想待在荼莫的住處是不可能的，轉眼被幾名工作人員安排去了行政樓打雜。莫辭對他仍抱有懷疑，又派了幾名工作人員去行政樓暗中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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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期間荼京盛在神志清楚的時候都堅持每天直播，借此來鼓舞居民抗疫的鬥志，這樣一直持續到疫情全面得到控制，他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
這天荼京盛再次打開直播頁面的時候，就發現好幾個大咖關注了他，并發私信希望合作。
經過莫辭的解釋，他才知道這些大咖都分散在埃奈達的各個星球，一些經濟較為發達的系星人數多，直播人數也就多，他們所在的九號星算是比較落後的，因此大咖并不多。
既然是在別的星球，那合作的事就只能暫時推卻了，只不過其中一人的建議倒是讓荼京盛有了想法，那人建議荼京盛每隔幾期就切換一個新的場景，以此來增加觀衆的新鮮感。
荼京盛找莫辭要到了全球的高清地圖，經過一番商量——準确來說是荼京盛一個人的挑選，莫辭對什麽地點都持中立态度——最終将下次的拍攝地點定址在一片大湖邊。
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莫辭只在看到這個地點時臉上有些變化，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憧憬，盡管那點變化稍縱即逝，荼京盛卻還是迅速地捕捉到了。
“這是‘玉海’。”莫辭道。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茫茫湖面，水面在微風中堆疊起層層波紋，絢爛的光線照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正如其名，透出碧玉一般的青藍色，叫人一眼難忘，比他們先前在圖片上所見更為驚豔。
湖邊是一片開闊的白色沙灘，旁邊有幾處形狀瑰麗奇異的岩石景觀，與色澤絢麗的湖面相映成輝，渾然天成。
就連荼京盛都是微微愣住了，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閑暇時間去欣賞自然景色了，好多地球上的聞名景觀也沒有機會看過，眼下看到這幅壯麗至極的景象，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回想起曾在地球上看的海。
為了準備綜藝直播，他們提前幾天便來到了這片名叫玉海的湖邊，在附近招待處住下。到達時已經是下午，因為場地還未封閉，湖灘上游人絡繹不絕，人聲熱鬧。
“哎——快來看一看啊，泳衣泳具網兜沙鏟一應俱全啊——”
“買糖糕！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
“來來來這裏免費拍照，留下你在玉海的瞬間吧……”
人來人往的湖灘上，來玩的人要麽穿着泳衣要麽赤裸上身，這種地方別說戴着口罩帽子了，就是衣着稍微整齊嚴實些都顯得格格不入，更別說莫辭一張本就招人惹眼的臉。
荼京盛不得不拉着他繞到了一處人少一些的地方，那裏離一處海蝕崖很近，身後便是冷硬的岩壁。湖水卷着浪花撲上來，打在岩石上四下迸開，發出嘩嘩聲響。
“來這裏。”荼京盛已經找到了一塊平整的岩石，爬上去後朝莫辭伸出了手。
莫辭黑色鴨舌帽帽檐微擡，從荼京盛的角度卻只見到一截白皙的下巴與沒入立領的脖頸，他頓了一下，搭上荼京盛的手，借力順着碎石爬上了那塊大岩石。
“幹什麽？”
“看海……不，看湖。”荼京盛唇角微彎，眸中帶有星色。
說話間荼京盛已經在岩石上坐下，莫辭收回視線，伸手擡了擡帽檐，視線平望向面前随風輕晃的水面，天色薄暮，更為浩蕩璀璨。
遠處湖灘的人聲逐漸淡去，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渺遠的世界。天地忽然靜默，只剩下浪花拍打崖岸的陣響。
“怎麽不坐？”荼京盛回過神來，突然轉頭看向莫辭。
餘晖映在他身上，為他輪廓清晰的側臉鍍上一層淡淡金光，直至最後一抹光線隐入地平線，水面變成了深色，被點點星光襯托得異常平和與詳靜。
莫辭望着極遠處的湖面，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如果回去地球的話，我想看看真正的大海。”
那道聲音淡淡的，很快便被風吹散在空中，荼京盛站起身，和他并肩立于這浩蕩湖面前。
“好啊。”他說着卻是看向莫辭的側臉，用和他差不多的音量道，“一定會的。”
不遠處湖灘上的人竟然還沒有完全散去，人群在一片柔和的暖色光影中攢動，比白日裏多了幾分溫馨與暖意。
荼京盛本想等人散去後在玉海邊實地考察一番，再确切規劃綜藝場地，眼下看來湖灘上的人一時半會大概是不會散去了，他心下一動，想着來了也是來了，便拉着莫辭加入了這場熱鬧中。
原來那片暖融融的燈光來自與玉海湖灘上近期正在舉行的湖灘市集，每到夜晚便有許多自營攤販在湖灘上支起攤子，擺賣各種美食、工藝品，這種熱鬧就是他曾在地球時都沒有體會過幾次。
他們這趟來正好趕上了湖灘市集的最後一天。
人群熙攘，莫辭一頂黑色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任由荼京盛拉着他在人流中穿梭，各種美食的香氣交融碰撞，夾雜着各色吆喝聲，笑鬧聲，像石子般在湖邊寧靜的空氣中激起漣漣波瀾。
不一會兒荼京盛手中便多了一盒糖糕，一盒蛋糕卷，一袋蘸糖麻團，以及一串冰糖葫蘆，都快要空不出手抓莫辭了。
莫辭一言不發，正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卻被攥得更緊往那邊一帶，随後一串冰糖青提不由分說地塞進了他另一只手中。
“……”
莫辭看着手中那串晶瑩剔透的冰糖青提，又上前幾步和荼京盛并肩，看見他手中其他幾袋食物，一時怔然：“怎麽都是甜的？”
“今天心情好，想吃甜的。”荼京盛說着側過臉去，兩人的距離因為這個動作突然拉近，莫辭漆黑深邃的眼眸在帽檐下倒映出他的臉和身後光亮，荼京盛喉結微動，頓了頓擡眸看向他身後，“——回頭。”
莫辭轉身看去，就見幾盞素白的天燈搖搖晃晃升上天空，不過片刻，相同的燈盞載着暖黃色的光點從四面八方魚貫而出，向沒有邊際的深色夜空中飄去，霎那間整片天空都染上了燦爛的光輝。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滞了一瞬，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擡頭放眼這一景象。
荼京盛靜靜地看着那滿天璀璨，攥住莫辭手腕的手微松，在人群再次流動起來之前趁機牽住了他的手，不等他反應過來，轉身就拉着他在人群中奔跑起來，耳邊的風聲、人聲、水浪拍岸聲，一切如潮水般輕易地便淹沒了隐秘的心跳聲。
等跑出了熙熙攘攘的市集，荼京盛才慢下腳步，帶着莫辭走到了一張空着的小桌前，他這才格外自然地松開了手，将食物在桌上放下，招呼道：“莫助理，快來嘗嘗。”
莫辭卻沒理他，自顧自抽出椅子坐下，手中的冰糖青提還沒來得及吃，對面的荼京盛就又伸手遞來了一塊糖糕。
莫辭垂眸盯着那塊糖糕沉默了一下，下一秒那只拈着糖糕的手就不由分說地又往前伸了一點，幾乎遞到了他的嘴邊，淡淡的糖花香輕而易舉地竄進他的鼻腔，只要一張口就能嘗到甜味。
他自然是不可能就着荼京盛的手吃的，最終還是伸手接過那塊糖糕。
“不喜歡甜的嗎？”荼京盛手都快舉得酸了才見莫辭接過去，又見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說話，下意識以為是甜食太多的緣故。
卻見莫辭已經拿着糖糕咬了一口，嗓音似乎被微風吹得化了點：“沒有。就是很少這樣。”
很少來這麽多人的地方，很少在這麽熱鬧的地方被人拉着跑，很少有人靜靜地站在沙灘上看湖，很少有人遞給他這麽多甜食。
也很少有人見過這樣的他。
糖心在口腔中化開，伴随着軟糯的外衣與淺淡花香，剛好融合成一種适宜的甜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