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見
初見
大巴在公司門口徐徐停下，走下來一衆學生，看樣貌都不過二十歲上下，卻個個氣度不凡，俨然已有了異于同齡人的沉穩氣質。唯有跟在最後面下車的青年一臉散漫，視線毫不避諱地打量着四周，眉眼若有若無地帶着笑。
他走在後面，跟前面的隊伍拉開了一大截。
“您好，我們是Z大創拓實踐調研小組，今天有幸來貴公司進行實地考察，還要麻煩您照顧了。”
說話的是學生中被推出來的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學生，看樣子是隊伍中的主心骨，一舉一動都嚴謹得體。
莫辭站在邊上默默打量着他，見這人行為舉止都胸有成竹，在學生之間也頗有聲望，當即認定了他就是荼京盛。回想起聽說的那些流言蜚語，他不由得眉頭微蹙，幾步拉開了和人群的距離。
“不麻煩不麻煩——各位同學好啊，我是人事部組長顧X，今天就由我帶領大家參觀公司。那接下來我先介紹相關事項……”顧組長面對着一衆高材生不敢怠慢，腆着臉拿出先前準備好的一套說辭開始講解。
小林年紀不小，卻是個愛出風頭的性子。然而他來到人事部已經許久，卻因為張揚的性格而不被看好，一直被上頭壓着。
他平日裏就不喜歡顧組長，面上卻只能佯裝恭敬，這會兒見所有人的視線都在組長身上，根本沒人來注意他這個小員工，心中憤憤不平，卻也明白忍氣吞聲，提起笑就熟練地湊到了顧組長身邊，顧組長說一句他就捧一句，活像在唱一臺相聲。
顧組長再怎麽氣他也不可能在這麽多人面前趕他走。
而莫辭因為不高的學歷和寡言的性格，早已習慣了被排擠在外，這會兒依舊是獨自站在一邊。
況且他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在這種人多的場合，被調到人事部是意料之外。
莫辭視線在那十來張嚴謹專注的臉上掃過，又無趣地移開。
然而，他即将收回的視線卻忽然定在了某處。
公司門口的花樹在這時剛開不久，新枝上一簇簇雪白随風輕顫，一道人影正站在那花樹下仰頭望去。潔白的花樹倒映在他眼底，卻并不襯得人柔和，反倒是給他硬朗的眉眼平添了幾分輕佻與恣意。
在別的學生都将目光集中在講解組長身上的時候，他竟然在望着花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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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原本正望着花樹的人似乎有所感應，忽然朝這邊轉過頭來，恰巧撞上了莫辭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荼京盛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倏然朝他露出一個笑。
他那時二十一歲，還帶着尚未褪去的青稚，笑起來時眉眼間是毫不掩飾的張揚肆意。
花枝被風戲得輕晃，連那樹下的人一同繪成了一幅活畫。
莫辭一時怔然，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就聽耳邊傳來小林的聲音。
“看什麽呢，站這麽遠。這種場合連假笑都不知道擺一個，當心回去又要被姓顧的教訓。哎呀，跟你同組簡直毫無競争壓力，姓顧的也真是，就管自己在那裏說，還不準我插嘴了？再不說話我都要悶死了。”
小林嘴向來閑不住，剛才可真是憋壞了他。這會兒揪着個人都能哔哔一大堆，見最後一個人走進了門，壓低了聲音就對莫辭道：“你剛剛看到荼京盛了嗎？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剛才他……”
“你們兩個在後面幹什麽呢？”
小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從門裏飛出來的話音打斷了。
顧組長左右沒見兩個人影，只好親自出來找，誰知恰好就看到小林正眉飛色舞口若懸河，當即臉都黑了一個度，想發火卻又礙于場合，伸手就在他背上“啪”地扇了一把，壓着聲說：“還不快跟上！”
“哦——”
小林揉了揉被扇到的地方，拖着長音答。他似乎又想翻白眼，卻硬生生止住了，轉頭間扯了扯嘴角，沖那個走在最後面、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的青年露出一個熱切極了的職業微笑。
那青年挑着眉，視線從他臉上掠過，又看向同樣微笑着的顧組長，最後落在莫辭面無表情的臉上，不知在想什麽。
“這裏是工作區域，現在還沒到休息時間，所以比較安靜。”
“其實也沒有休息時間……”在隔着玻璃可聞的此起彼伏的鍵盤敲聲中，小林嚴謹補充道，話沒說完被顧組長回頭瞪了一眼。
莫辭跟着走在隊伍的旁側，認真地聽着組長的講解，一邊在心裏默默記下。聽到小林那句話時他難得深表贊同，輕聲附和了一句“确實”。
通向展覽區的長廊在中間有一道分叉口，經過那裏時組長說了一句什麽，衆學生中像被扔進了一顆點燃的炸彈，頓時傳出七嘴八舌的暴沸聲……
其中那名領頭的學生攔住顧組長提了不知什麽問題，趁着顧組長回答的時間，其他學生或左右言語，或在備忘錄上記下要點，手捧着本子的便飛快落筆，一群人的焦點全都集中在了顧組長和那名領頭的學生身上。
莫辭沒興趣也聽不懂他們談論的議題，便自覺往旁邊退開些，企圖遠離這處人多口雜的喧鬧之地。
誰知剛轉頭，視線正好與一個熟悉的身影相撞。
正是先前那個獨樹一幟的看花青年。
莫辭真的懷疑這人是不是好奇貓成精，怎麽什麽東西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難道Z大的學生不應該都是一樣嚴肅死板的嗎？
就見此刻他似乎是看到了什麽頗感興趣的事，視線牢牢地盯着一個方向，旁若無人地朝長廊的另一邊走去。
“站住。”莫辭不及思索，幾步跟了上去，側身擡手擋在了青年身前，“未經允許不要随便亂走！”
那人卻恍若未聞，見他走過來，趕忙擡手在唇前作噤聲狀，視線越過他看向了身後的某處，眸光炯炯：“噓。”
“你在看什麽？”莫辭問。
青年不答，兀自又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陣撲棱振翅聲忽的響起。
莫辭倏然一驚，匆忙回頭間恰好看見一道灰影貼面掠過。
一道爽朗的笑自身後傳來。
原本停着一只玄羽白尾的鳥的老樹枝頭早已空無一物，只剩晃蕩的枝葉，仿佛是被那陣笑聲顫動不停。
莫辭擡頭看去，就見青年将視線從被驚跑的鳥兒身上收回，卻絲毫不惱，解釋道：“那只鳥長得和我以前養丢的那只長得很像。”
青年唇角笑意尚未褪去，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接着道，“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且我那只膽兒可沒這麽小，它是見生人來就要上去圍着轉兩圈——這只一見你來就跑了，應該不是它。”
“當然不是。”
那鳥是公司員工帶來的，前幾天不慎讓它從籠子裏跑出去，還沒來得及抓回去而已。
後面的話莫辭懶得說出口，只覺得他語氣中的矜驕自傲莫名有些幼稚得好笑，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卻聽那人的聲音忽然響起，道：“你剛剛是不是笑了？”
莫辭愣住，回過神來才發覺唇角不經意帶起的淺淡弧度。
“走了一路都沒聽你說一句話，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沒想到竟然能說能笑，真是可喜可賀。”
“……”
莫辭面上已經徹底恢複成了最開始的毫無表情，幾乎是有些懷疑自己對于名校人才的認知了。他緩緩張口，正想找個理由将這人拖回隊伍中，然而他剛說了個“你”，就被一道自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
走廊轉角，一個學生揮着手朝這邊跑來，嘴裏喊道：“荼京盛！”
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莫辭雙眸猝然睜大，從頭到腳都像突然被冰凍住一般，定在了原地。
荼京盛？
他不是跟顧組長在一塊兒嗎？你說的是……
他視線緩緩落在了面前的青年身上，神情有些複雜。就見後者聞聲看去，挑了眉頗為意外地問：“找我有事？”
“誰想找……”那名學生的嘴角顯然抽了一下，跑到荼京盛面前站定後才一臉不情不願地說，“——是付班長讓我來找你，他有事跟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