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觸碰

觸碰

因為走得太急的緣故,在荼京盛面前站定的時候,莫辭還止不住地微微喘息,這時聽一道聲音自頭頂傳來,似有猶疑:“你……”

莫辭已經擡起了頭,在和面前的人撞上視線時微一愣。分明是與兩年前同一張臉,感覺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面前的人眉眼深邃,淡薄的雙唇褪去笑意,此刻正微抿着。莫辭看過去時荼京盛正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片刻後,荼京盛眉頭微舒,四目相對間,唇角倏而帶起了令人安心的淺笑。

莫辭心跳忽而無端地漏了一拍,移開視線下意識道:“之前那次……”

話未說完,卻聽荼京盛道:“你确定想好了嗎?我這個實驗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你要想好最壞的結果,如果不能接受的話,現在就可以選擇拒絕。”

莫辭頓了一下,道:“我想好了。”

“那就謝謝你了。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莫辭正欲答話,方才那個醫生已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幾步攔到了他面前:“莫辭!”

這醫生平日裏就管這層樓的病房,莫辭年輕又相貌出衆,想不注意也難,見他得了這樣一種罕見病,更是心有憐惜。

他勸莫辭道:“你要相信醫生,相信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去醫治每一個患者。這實驗沒有醫學上确認的可行性,連生死都無法保證,不就跟賭博一樣?年輕人,性命不是拿來賭的。”

他說話時莫辭轉頭看了眼荼京盛,就見後者抿着唇一語不發,似乎也同意那醫生的說法。見莫辭看過來,也只是坦然地迎上他的視線。

醫生還想說話,莫辭卻出聲打斷了他。

“麻煩,我要辦出院手續。”話畢,平靜地看向醫生。

“哎,年輕人就是不禁勸……”那醫生滿臉恨鐵不成鋼,卻也只好帶着莫辭去辦了出院的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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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莫辭總算是出去了,也許不想與荼京盛口中荒誕的實驗牽扯上關系,醫院也沒再硬留他。

待出了院,莫辭才得知荼京盛的實驗還處在準備階段,定于一個月後才正式進行。

莫辭原以為實驗是立即進行的,什麽準備都沒做就跟着荼京盛走了,身上幾乎所有錢扔給了醫院,此刻身無分文,更別說另覓住處了。好在荼京盛似乎并沒有想将他随地抛下的意圖,載着他一路來到了一棟位于主城區外圍的別墅。

随着車開進去,裏面的景色也逐漸映入眼簾。別墅環境甚好,依山傍水,庭院開闊,景物柔和,卻安靜至極,待将進門的時候,莫辭不經意瞥了眼門口兩側的花瓶,見邊緣已經積了一層薄灰。

“你平時就住在這裏?”興許是離開了那個彌漫着絕望氣息的醫院,又或是被這裏清新自然的氛圍所影響,莫辭居然一時沒有感受到來自身體上的疼痛,心情也不自覺好了不少。

荼京盛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如你所見,并不是。”

一路走上樓,就看見轉角窗臺大多都積了一層薄灰,花盆裏的綠植也因長久沒人照料而蔫着腦袋。

待走到一扇門前荼京盛才停下來,轉身等莫辭也走近,才打開門走了進去,說道:“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裏。往裏面走有獨立衛生間。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如果還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我說。”

他嗓音低磁,說話時語調沉緩,像是刻意顧及着聽者的理解,語畢就主動讓到了一邊,讓莫辭自己參觀房間。

無論是誰,這都不該是荼京盛,或者說——兩年前那個口無遮攔毫無分寸的荼京盛。

莫辭不禁回頭看向他,覺得這人的話着實過于少了一些,幾乎客氣到了極點,給人一種疏遠感。

大致察看了房間,莫辭跟着荼京盛一起下樓。

走到門口時荼京盛才終于又回頭看向他,問:“你跟來幹什麽?”

“……”莫辭被問得一噎,這才意識到面前這人的意思似乎是“我要走了,你就一個人待在這”。

看得出來這別墅他一個月指不定都不回來一次,把他放在這裏怕是要讓他自生自滅?

莫辭思考了幾秒鐘,果斷說:“我還沒吃飯。”

這別墅看上去也不像能覓到食的地點吧,要真把他撂在這裏,不用一個月就能死得透透的了吧。

荼京盛和他對視幾秒,忽然讀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好在就無處覓食這點荼京盛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別墅方位極佳,方圓一公裏內找不到一家飯店;因為從不做飯,冰箱甚至都沒啓用過。這大概也是他很少來居住的原因。

他只好帶着莫辭出去吃。

莫辭其實并不餓,只是之前天天躺在病床上,乍然一天走了這麽多行程讓他頭腦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坐在副駕駛,落在荼京盛側臉的視線很快就模糊了。

等再睜開眼,莫辭遠遠地就看見前面花崗岩上刻着的幾個大字——荼京盛居然是直接把他帶到了研究院來。

車輛在地下停車場停下,荼京盛下了車,繞到另一邊來替莫辭打開門。莫辭還沒反應過來,後者已經彎腰湊過來。

莫辭還沒完全清醒,聽到聲音下意識地擡起頭,和荼京盛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四目相對間他幾乎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莫辭瞳孔微縮,算是清醒過來。

他一向不習慣跟人挨得近,哪怕一米也已經是極限距離,正想退開卻奈何不了逼仄的空間,好在荼京盛已經在幫他解開安全帶後退出了車外,靠着車門等他出來。

莫辭跟着荼京盛來到食堂,一路上遇到幾個人,見到荼京盛時無一不是面有疑色,不知到底是看見他居然沒有在實驗室,還是他居然帶了一個外人來更令人震驚一點。

只不過大多人對于荼京盛都只聞其名,見到時也僅僅是打個招呼或點頭示意。

走進食堂時,兩人迎面撞上了一個走出來的男人。那人叫林簫,倒是跟荼京盛有些交情,也一起做過幾項研究,見到他時熱絡道:“喲,上一次見你還是兩天前呢,不會真在實驗室待了兩天兩夜……”

林簫說着視線突然注意到跟在荼京盛身後走進來的莫辭,頓了頓,疑問道:“這人是……你帶來的?”

“嗯。”

“是親屬還是朋友,怎麽以前沒見過呢。”林簫說着已經朝莫辭笑了一下以示問候。

不及莫辭開口解釋,荼京盛已經道:“是志願者。我的實驗還在準備階段,這段時間他可能都要跟我住這兒了。”

“你是指你上次說的那個實驗?還真給你找到人了?”林簫語氣中帶着不可置信,幾乎把“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幾個大字給寫在了臉上。見荼京盛淡然點頭,林簫反應過來後又問道:“你剛剛說他要跟你住一起——住哪兒?跟你住一間寝室嗎?”

荼京盛似乎很不能理解,看向他道:“我會去再申請一間空房。”

林簫道:“恐怕沒有那個選擇。宿舍空房在上個月就滿員了,現在新來的都得自己去外面租房。”

“……”荼京盛這才收回視線,目光猶豫地看了眼莫辭。

“所以你不會真的要和他擠一個寝室吧。”林簫頗為震驚。

卻聽荼京盛說:“這段時間我回去住吧。只要把實驗室搬到別墅裏就行了,哪裏不是一樣。”

聽到“別墅”的時候林簫面上表情逐漸崩塌。

不是,這是說搬就搬的嗎?誰家随随便便就有套別墅,誰家在別墅裏搞科研?誰這麽有錢還天天來吃食堂飯,睡寝室硬榻啊!

內心一陣瘋狂後,林簫表示接受良好:“……不愧是你。”

畢竟在實驗室待上幾天不出來的事也不是随便誰都能做到的。

于是等在食堂用過餐之後,荼京盛就開始着手他的計劃。在別墅一樓的空卧室騰出來當作了工作室,雇人将實驗器材都搬了進去,又找了個鐘點工來給整棟別墅清掃了一番。

這才算有了人居的模樣——如果忽略沒人做飯這件事的話。

莫辭從住進別墅的第二天就主動承擔了做飯的任務。

他先前還沒有穩定職業的時候就自己在外面租房住,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動手解決,被迫學會了做菜這項技能,即使口味算不上多好,但勝在能填飽肚子,他對事物的要求也就只有飽腹而已。

這段時間因為空閑下來,莫辭便有了時間去琢磨如何做菜,時常每次都會多做幾盤。然而菜放在桌上等了好久,卻都沒等到荼京盛從房間中出來,叫他也往往得不到回應,莫辭便一個人慢慢地一點點吃完。

一次荼京盛又一整天沒吃飯,站起身時眼前一黑,險些沒站穩,這才意識到該去覓食了,于是出了門。他走到廚房洗了手,見碗槽裏還堆着幾只碗,卻沒見人。

他正要移步,卻聽飯廳的方向傳來一聲陶瓷碰撞的輕響,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室內足夠引人注意。

荼京盛走到飯廳的時候,就看到莫辭正微彎着腰,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扶在額上,雙眸緊閉,像是在忍受什麽極痛苦的事情。荼京盛走近的時候莫辭正好睜開眼睛,見到身邊的人時似乎有些茫然,雙眸散散的沒有聚焦時,荼京盛已經伸手碰上他的額頭。

“是發病就會這裏疼嗎?”他手心攀着莫辭的手指覆在他的額間,溫熱觸感自掌心緩緩暈開。

莫辭在荼京盛走進飯廳的時候就已經漸漸緩過來了,只是神志尚未回籠,這樣的姿勢約莫持續了半分鐘,他忽然像是才有了意識,被荼京盛覆蓋的手微微縮了一下,而後迅速往旁邊避開了。

見荼京盛看向他,莫辭才緩緩反應過來,解釋道:“我不喜歡跟人接觸。”

“怪不得。”荼京盛眸色微動,似乎是在瞬間回想起什麽又稍縱即逝,自語道,“你跟我之前遇到的一個人還挺像……”

“什麽?”莫辭問。

荼京盛回憶了一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哪個人,只是依稀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想不起來只好作罷,搖了搖頭,道:“沒事。”說罷他看向桌上剩下的飯菜,腹中空虛之感遽然升起,伸手便去摸桌上那雙為他準備的筷子。

正當他伸着筷子夾向盤中時,一雙手卻伸過來擋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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