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前夕
前夕
皮甘曳望着窗外浩瀚無比的蒼穹，滿面笑容，可若是有人此刻看向他的雙眼，就會注意到，在那裏面藏着的，是遠比欲望更多也更深刻的東西。
具體是多少年前，他早就不記得了，但那時候，他怎麽說也還是在一個風華正茂的年紀，也有着馳騁天際的夢想。年輕時皮甘曳心高氣傲，始終以成為一名航天探索者為自己的目标。
他出生的星球名叫卡基爾，一個不那麽發達的星球。
父母都是航天探索工程的上層探索人員，時常一起出任務，在一次事故中遭隕石砸毀控制室而亡，他們的屍首随着報廢的飛船一起脫離軌道，團隊上下卻沒有一個人提出要将他們帶回。
那時候皮甘曳十歲不到，但從小到大受的都是父母的熏陶，很早就展現出同領域的優秀才能。因父母的早亡，他比同齡人早熟得多，又怎麽聽不懂那些人的話？
“沒必要……回收飛船的成本太大了。”
“他們為航天事業獻身，留在那裏不也算永久的紀念了？再說人都死了，誰會在意呢？”
不！不！他在意！他甚至沒看到父母最後一眼，為了準備那次任務，他們和他的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在半年前！……那些人怎麽能這麽說呢？
他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父母的探索成果，表面上恭敬，背地裏卻是一樣的冷漠自私。
怎麽能呢……
成年後，皮甘曳憑借着優異的成績獲得了航天探索員的初選資格，卻因他的家庭背景遭到了拒絕。那時候他才知道，是他父母的失誤，讓探索工程失去了一件本能獲得的寶貴資料。
——但要是他們沒有參加，也沒有人能夠勝任取得這件資料的任務。
這本身就是一個邏輯不通的閉環。
而可笑的事實卻是，那些人不約而同地把它看作确鑿的真相，玷污，诽謗，謠言四起。
那些同專業的人根本瞧不起航天世家出生的皮甘曳，他卻鐵了心要繼承父母的事業，紮根航天探索。中間很長一段時間，皮甘曳都不被任何崗位容納，屢次遭拒讓他學會了隐忍與僞裝。
Advertisement
他四處流浪，時常有了上頓沒了下頓。無人知曉，在陰暗不起眼的角落，無盡的怨念正在滋長叢生。
終于在幾年後，皮甘曳被以志願者的身份送入太空。探索員在宇宙中發現了一顆宜居星球，而作為志願者，皮甘曳的任務就是前往那顆星球進行适應性生活。
至少皮甘曳算是實現了他航天的夢想了，在所有人看來都是這樣。
只是，包括皮甘曳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在那之後，皮甘曳迎來了他人生的轉折點。
飛船離開卡基爾後，向着宜居星球的方向前進了沒多久，一顆未被預測到的巨大隕石出現在衛星的影像圖中，沖着卡基爾的方向撞來，也朝着飛船的方向而來。
始料未及的災難讓所有人都陷入恐慌。
控制總臺中，在幾乎所有人的一致贊成下，操作人員強制關閉了飛船的動力系統，寄希望于它能停留在原地，抵擋隕石的部分沖擊。
“志願者請注意，飛船動力系統出現故障，我們正在全力破解，請保持冷靜，不要動作！”
在這句結束後，飛船與地面便斷了通訊。
在斷開通訊的同時，飛船工作引擎的聲音戛然而止，憑借着慣性向那顆隕石迎面撞去。
可惜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被關閉動力的飛船并沒有停留在原地，而是被另一股沖力撞開了。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皮甘曳以極其冷靜和流暢的動作，開啓了備用能源，駕駛飛船中的逃生艙繞開隕石，駛向了宜居星球。
僅僅在他離開後的幾十秒後，卡基爾遭隕石撞擊滅亡。
來到宜居星球上的皮甘曳被當地的原住民當作異類，遭到各種排擠與通緝。但好在那顆星球的發展程度比卡基爾還要低不少，皮甘曳憑借着自己曾經學到的知識，在星球上領導起基建發展，很快，他就以一騎絕塵的出色能力取得了原住民的敬仰，在那裏建立起信仰控制。
随着那顆星球的不斷發展，皮甘曳逐漸将目光轉向了宇宙間的其他星球。
他先是将已經毀滅的卡基爾星納入軌道，建立起埃奈達星系。
此後他不斷在宇宙間尋找合适的星球，摧毀那些星球并将其上幸存的居民收入至埃奈達，而體積質量合适的星球則通通納入軌道。
曾經那些人瞧不起他，背叛他，而現在呢？他統治下的居民都信仰他、敬畏他。
最初他通過先進技術對居民進行精神控制，讓他們對他俯首稱臣，可很快他就厭倦了這種麻木與枯燥，于是開始嘗試以改變記憶的方式，來打造出一個更加真實、完善的星際帝國。
就是在那種想法萌生之後不久，他來到了紅星，在那裏遇到了年幼的莫辭，并将他作為首批試驗者之一覆蓋了記憶。
鑒于這孩子的倔強和他年輕時如出一轍，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皮甘曳都将他當作自己的信賴的盟友與精心栽培的下屬，對于他也給出了比其他手下更為寬泛的權力與自由——但這些權力與自由都是建立在他的可監控範圍內。
最近這段時間，他這位彌足信賴的“盟友”卻好像藏起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在逐漸嘗試着脫離他的掌控。
這可怎麽行呢？那就只好給他一點小小的懲罰了。
……
鑒于第二天早上莫辭就要離開，荼京盛擔心他休息不好，便提議早些睡下，自己也陪着他合衣躺下。
這段時間莫辭一直都睡在荼京盛的房間，躺下後兩人其實很少說話，最多也只是由荼京盛開了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扯幾句，然後以莫辭的沉默為終。而這次卻仿佛是因為即将面臨的一段不少時日的分別，又或是各懷心事，令這種沉默變得愈發沒有理由，因而滋生出一些久違的尴尬來。
“你之前去過1星嗎？”黑暗中荼京盛問。
靜默一陣，才聽莫辭淡聲道：“去過。”
“那裏環境很好？”
“還行。”
“去休養一段時間倒也好，皮甘曳不會給你派很重的活吧？”
“我不知道。”
“那我們去1星的計劃……我是不是該跟你一起去，或者偷偷溜去找你？”
“……”
又不說話了？荼京盛心道，他這次好像也沒有調戲得很露骨，明明說的都是事實。如果莫辭願意，他真的會去找他，說是為了計劃也好。
正當他想出聲叫莫辭的時候，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忽然響起，如散了一盤的跳珠般急促又流暢。
“荼先生！請問您在裏面嗎？我是總領安排來代理您工作事務的，我想進來和您讨論一下未來發展，方便的話先開個門呗！”
說話的是一道同敲門風格一致的清亮女聲，一口氣不帶喘地表達完一連串說辭後，等了兩秒沒等來回應，擡手便又開始敲門。
皮甘曳安排來的，難怪敢在這個時候進來這棟樓敲門。
敲門聲急促得像是電焊時亂迸的火星一般，都叫人不禁擔憂門上會不會被敲出一片環形山來。荼京盛深吸一口氣，忍住了自己的爆粗口的沖動，沖門外提醒道：“你再敲門得穿了。”
說罷開了燈，從床上坐起身，趿了拖鞋就要往門口走去。
就在荼京盛正要起身的時候，莫辭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壓低了聲音道：“等等，我去衛生間……”
莫辭剛從床上坐起來，頭發蓬亂得不似平常，睡衣的衣領也因這突然的動作而歪向一邊，然而他此刻卻連這些都顧不上了，按着荼京盛的手指尖隐隐發白，臉上是少有的慌亂。
只是擔心被門外的人看到他在這裏嗎？還是怕被看到這幅毫無防備的模樣？
荼京盛沉下眼眸看着他，忽而有一瞬間想這麽問，但卻還是放棄了。他低笑一聲，伸手替莫辭将聳起的頭發撫順，而後趁莫辭僵滞的片刻抽出被按住的手，反過來在他手背上輕拍一下，示意他放心。
“別急。”
說完，荼京盛起身走向了門口。
門外的人顯然是個急性子，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聲兒，一手擡起蓄力準備敲門，扯着嗓子就要催促，誰知她的手還沒落下，那門便沖着她打開了。她匆忙卸力，堪堪在指關節撞到門板前剎住了車，向後一步，睜大眼睛看向了門裏的人。
“你好，我是荼京盛。”
門外那人的樣貌映入眼簾，倒是與荼京盛的想象有些出入。
女人一頭褐色波浪卷齊肩短發，眸色是偏淺的棕色，一眼看去給人以一種疏離矜持之感，叫人一時難以把她和剛剛那陣勢如驚雷的敲門聲聯系到一起。
“啊……您好，我叫餘韻，接下來将由我負責您的助理工作。”
餘韻口中說着提前準備好的介紹，眼睛卻放肆地打量着荼京盛，一雙淺色眼眸在眼眶中靈活轉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甚至于都沒空去注意門裏的情況。
她先前只聽說荼京盛長得不錯，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不錯”，簡直哪哪都長在她的審美點上，餘韻從那一刻開始，就從心底把自己定義成了荼京盛的小迷妹。
一邊當助理一邊當粉絲，豈不美哉！誰能有她這種待遇？
餘韻就差把自己的工作記錄本遞上去要簽名了。
好在理智及時克制住了她的沖動，心中寬慰道：剛見面必須要矜持，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要我說，你這長相，就是什麽風格都能輕輕松松駕馭。放心交給我，我保管給你好好包裝，成為頂流巨星也是指日可待！”
餘韻好容易将視線從荼京盛臉上扒下來，說着十分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向前一步踮起腳，十分絲滑地擡手就要去搭荼京盛的肩：“走走走，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你未來的發展方向。”
面對實在有些過于熱情的餘韻，荼京盛頗有些無奈并為他将來的一段日子感到擔憂。
他往旁邊讓開一步，卻是擋住了半開的門縫，随即沖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道：“抱歉，裏面有人呢，恐怕不太方便。”
餘韻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們就聊聊你的直播——”
說到一半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雙眸緩緩睜大，臉上露出一種極複雜且為難的神色，半晌，艱難開口道：“等等，不會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