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成長
成長
荼謹賢自己是個無拘無束、不會在意他人眼光的人,不喜歡追求大衆觀點,對于荼京盛的教育也随性的多,不像應試教育的老師那樣死板嚴厲。
他熱愛鑽研,卻比大部分人眼中的科研工作者要活潑得多,對于許多學生來說,這位教授年紀比他們大,心性卻似乎還比他們要年輕,談吐間都透露着一種風雅從容——
這種風雅和詩意在很多年後的荼京盛口中,就是裝文氣。
事實上也确實就是裝出來的,讓他提筆寫幾句文雅的詞句,落筆間就全成了規規矩矩的論文。
但沒辦法,他就是喜歡。在認識他但不熟的人眼中,他就是給人一種溫和可親的樣子,因而在得知是大學教授時常常被問是不是歷史系的。
好在相比這種假風雅,他對荼京盛更深的影響還是體現在科研方面。
即使回到家裏,荼謹賢很少對顧矜南聊起工作有關的內容,但他在一些事情上的鑽研态度卻一直影響着荼京盛。
在荼京盛還很小的時候,荼謹賢就常常因為研究院的事而被迫減少了留在家裏的時間,那時候顧矜南就常常和年幼的荼京盛聊起父親的事,說他怎麽怎麽厲害,又說自己多麽幸運。
荼謹賢其實一直都沒有對自己這個兒子有什麽要求,只在為人處世上要求他正直,而顧矜南說“希望小盛成為想父親那樣優秀的人”大多數不過也是無意。
但或許是耳濡目染,荼京盛也在很小的時候就對科學和發明起了極強的興趣,拆家還算小事,就怕他在學校為了搞清楚一些問題作出出格的事,或是出門遇上什麽新奇的科學現象在外邊研究個半天不回來。
好在拆家和搗亂的現象在他上初中的時候就幾乎不再發生了,除了偶爾還是因為上課不認真而被叫家長而已。
那段時間荼謹賢在研究院沒什麽大事情,也就自然空了下來,幾乎每天都能回家,荼京盛的教育工作就自然落到了他這個知識分子的頭上。
一次荼謹賢從家長會上回來,走進屋晃了一圈,就見顧矜南正在廚房洗菜,于是撣了撣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走上前去,撸起袖子開始在一旁幫忙。
顧矜南餘光瞥見他,未語先笑。
“怎麽樣啊?這次家長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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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謹賢無奈嘆了口氣,接過顧矜南拿在手中還沒來的及洗的菜,邊洗邊說:“這孩子這麽調皮,一點也不像我的樣子……”
聽着他頗有些幽怨的語氣,與臉上藏笑的神情截然不符,顧矜南眨了眨眼,故作疑惑道:“怎麽?老師又在全班面前批評他了嗎?”
“……沒有。”荼謹賢道,“他在全班家長面前表揚他成績好了。”
“那你還不滿意?”
“但在家長會結束後,他們班主任把我留下來,給我一一列舉了荼京盛在學校的‘光榮事跡’,什麽爬楊梅樹把樹枝踩折了,午自修和值日倒垃圾的同學一起溜出去玩,把辦公室門外的鳥窩搗下來了之類的……害得我平白無故比別的家長遲走了二十分鐘。”
聞言,就聽顧矜南在一旁笑出了聲。
她一手拿過菜刀和砧板,從荼謹賢手中接過洗好的菜開始切。
“你不是說你小時候也叛逆嗎?我覺得小盛和你還挺像的。”
“怎麽可能!”
“再說小盛成績不差,思維也活,還有你那股子鑽研的勁兒,我看,說不定以後要成為我們家第二個大科學家啦。”
聞言,荼謹賢卻是沉默了片刻。
“我盼着他安心快樂長大就好了,幹什麽一定要功成名就呢?”
不等顧矜南開口,荼謹賢便繼續說了下去:“搞科研哪有那麽容易,要你忙的時候就得忙,說什麽都不能松懈。因為職業的問題,還會有不少人不理解,甚至誤解。更重要的是,真正忙起來的時候我回家的時間很少,就像之前那段時間,不能在家裏陪你和小盛,我……”
話音落下,廚房中陷入短暫的沉默,一時間只剩下切菜時刀刃與砧板的碰撞聲。
躲在門外聽完了全程的荼京盛緩緩垂下眸,借着這聲響的遮掩往回走去。他們原本是有科學問題想問荼謹賢的,但現在不知怎麽的,忽然有些不想說了。
兩三年時光流逝飛快,眨眼荼京盛便上了高中,又憑借着優異的成績考入科學院,去了遙遠的外地讀書。
他終于還是沒有照荼謹賢想得那樣過上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的生活。
剛開始的那一年,荼京盛還是每個月會回家一到兩次,但很快到了大二的時候,他便憑借出色的成就進入研究院,之後便逐漸忙了起來,幾個月甚至半年才回家一次。
好在那段時間荼謹賢待在家裏的時間多了,荼京盛不在時他能夠在家裏陪着顧矜南,兩人在一起也不算孤單。
荼京盛便是從那段時間開始習慣于沉默寡言,時常一個人在實驗室從上午待到下午,期間也不接電話,常常錯過父母打來的電話。
只有每逢過節放假,荼京盛才會難得地接上顧矜南打來的電話,讓他回去一趟,而荼謹賢則往往是在一旁對他冷嘲熱諷。縱使知道他本意是為了逼荼京盛多回家看看,顧矜南卻還是忍不住在挂了電話後數落他一頓。
每次荼京盛從學校回來,經過鄰居家門口的時候蔡伯和王嬸總是最先迎出來的,身旁還跟着他們還在高中讀的女兒,見到荼京盛就熱情地朝他朝手。
“小盛啊,回來啦?”
說着又拉了拉旁邊的女兒,沖她努嘴道:“看看,人家可是高材生,也就比你大了幾歲,小時候還一起玩過的呢。”
蔡伯口中的“一起玩過”,大概指的是荼京盛曾經把她用泥巴砌成的小樓挖開來找蟻穴,把小女孩整破防,哭得滿臉通紅的故事。
而現在她不知是忘了還是又記起來了,對上荼京盛看過來的視線時又飛紅了臉,躲閃着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荼京盛笑着和蔡伯夫婦打了招呼,而後若無其事地朝自己家走去。
荼京盛那時已經二十歲了,身邊卻幾乎見不到女性,大學的室友大都已經開始談戀愛,有時候也随口跟他提幾句,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人跟木頭似的,活該沒對象。
一開始荼京盛對這些事也不是很在意,光是研究院的事就夠他忙了,哪裏有空再去關心別人的心思,但當後來身邊同學陸陸續續都成雙成對的時候,他還是能感受到一點孤獨的。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他成天待在研究院,跟個深閨女子一樣,一些人就是想接近也接近不了。
還是後來,他的導師把一大袋被攔下的表白信提到他面前,告訴他之前在實驗室忙的時候有不少人來找過他,讓研究院其他人給他帶話,而荼京盛卻一直說等一下,這一等就是一整天,等了他很久沒等到的人,留下東西就走了。
長此以往,後面再見到有人來,研究院的衆人都心有靈犀地不再把這事告訴荼京盛以防打擾他,只把表白信留了下來,而那些送來的禮物,則在他們手中瓜分掉了。
荼京盛知道只能麻煩同學幫忙去一個個人道歉,但她們的禮物卻早已還不回去。
再後來遇到了一個來表白的女生,是他們學院特設美術系的系花,後者在學院中頗有名氣,氣質好,家境也好,是不少人趨之若鹜的對象。
然而系花在追求他半個月後未果,被冷落得體無完膚。
荼京盛因此被挂上了學校論壇,接受了好長一段時間同校生的冷落和批鬥。
*
荼京盛在研究院作出了不少貢獻,不到一年便成為了那裏的風雲人物,用大衆的話本來是就是“年輕人前途無量”。
他那時不過二十一歲,已經在團隊中擔起了重要地位,在半年後參與了國家前端項目的研究。
那年的秋季對他來說不過一睜眼一閉眼間,記憶一直從盛夏跳到嚴冬。
春節期間有一周不到的假期,按最開始的安排是在除夕前半周開始放,後來卻因為一些原因被迫一推再推。
直到除夕前一天,他才終于從待了幾天的實驗室中出來。
重見天光時他幾乎被去年而來的凜冽寒風凍得猛顫一下,望向早已經光禿禿的梧桐枝桠時才恍然意識到時間。
等回到寝室,他沐了個浴,換上一套厚衣物,準備出門時接到了來自荼謹賢的電話。
“小盛,回來一趟。你媽要手術了。”
只有短短的兩句話,讓荼京盛用最快的時間從外省趕回去家鄉的醫院,找到荼謹賢時後者已經在手術室外等待了。
見到荼京盛,荼謹賢朝他看來,面上的從容恣意早已被疲憊與焦灼替代。他穿了一套複古的短風衣,此刻與荼京盛一身長款風衣一比較,顯得滄桑異常。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
荼京盛壓抑着聲音,嗓子有些啞。
“半年前,肺癌中期。你媽知道你在忙,不想讓你分心,就讓我幫着隐瞞。期間我也給你打過電話,你又沒接。”
“為什麽不來找我?”
荼謹賢看他一眼,唇間漏出一聲冷笑:“我來找你?誰照顧你媽?再說你心裏還有我們嗎?十個電話八個都不接。你打回來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