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負責
負責
李大夫對待女子向來都是溫和友善的。
但也有例外!
對他“圖謀不軌”的女流氓必須……
故作冷臉嚴肅回應已經是極限了吧,人家的确半點武功都不會,萬一有什麽磕磕碰碰賴上他了怎麽辦?
于是乎,李大夫用盡量不傷害她的方式把她綁了起來。
“……那個男女授受不親,有話好商量。”李蓮花站在幾尺開外略顯為難地看過來。
姑娘随意掙了掙把自己捆住的軟布條,綁得不算緊,只是繩結特殊解不開,而她似乎沒有太多力氣掙紮,斜倚在床榻上眨了兩下眼:“你不想拿回刎頸嗎?”
“若能和平解決自然最好,但我更好奇的是,你究竟如何從我這裏将劍取走的?”
她輕“唔”一聲,懶懶應道:“趁你睡着的時候。”
李蓮花蹙眉:“你下藥了?”
“迷藥迷香對你又沒用。別瞎猜了,你當時沒有毒發,沒有昏迷,真的是睡着了。”
連他中毒都知道,她到底是誰?
似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姑娘緩緩啓唇替他解惑:“我姓賀。”李蓮花乖巧點頭,等待她的下文,姑娘低垂視線輕聲道,“單名一個雲字。”
李蓮花絞盡腦汁回想過往結識的好友或是有過節的敵對方,甚至有過交集的街坊鄰裏,确定了,沒有一個叫賀雲的女子。
“姑娘可以給點提示嗎,我這個人吧記性不大好,是我以前給姑娘診過病開錯藥了?”李蓮花幹笑着轉移話題,“每個人體質不同嘛,偶有誤診也是正常的。那這樣吧,這次就不收你診費了,我另外再給姑娘開個治療失眠的方子,還有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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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只見姑娘往後一倒,竟是,又昏了過去。
蓮花樓內沉寂片刻,唯有狐貍精跑過去拱了拱姑娘的小腿,回頭沖主人低吠。
“狐貍精啊,你是認識她嗎?”與歪頭看來的狐貍精對視一陣,李蓮花嘆口氣,可惜他不懂獸語啊,“你日日與我在一起,何時交了新朋友?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偷跑出去玩兒了?”
小黃狗出聲回應,李蓮花不由失笑:“還真是啊,你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下一瞬,李蓮花離狐貍精小腦袋兩寸遠的手僵住,瞳孔微震,心中默念“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世上沒有鬼的,即便是有吧,他問心無愧不怕夜半鬼敲門……可是現在這種情況要怎麽解釋!
為何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姑娘會呈現虛影,有逐漸消失的趨勢啊!她方才說要他幫忙,不會是要靠吸食陽氣維持實體吧?
狐貍精焦急地在他腳邊打轉,時不時去咬姑娘的裙擺,像是希望他幫幫她。
也罷,救人一命……救鬼一命,就當積攢功德了。
做完心理建設,李蓮花不再遲疑,放空思緒在姑娘身旁坐下,動作迅速又有些僵硬地為她解開束縛,随後長臂一攬。
說來不可思議,但事實的确如他所見,懷中虛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實質,而姑娘失去血色的蒼白面龐也漸漸恢複紅潤。
滿腦子都在想“女鬼吸食陽氣”,他并未第一時間發覺腰間纏上的兩截藕臂,待他意識到兩人過于親密時,只覺眼皮上下打架,濃濃的倦意襲來,身體倒向柔軟的床榻,不知不覺陷入黑甜夢鄉。
……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活過來了——”她伸了個懶腰,如同吃飽喝足般長舒一口氣,這感覺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舒坦。目光掠過周圍,李大夫人美心善,居然還幫她脫了鞋,蓋上薄被。
話說回來,他去哪了?
在蓮花樓內轉了一圈,結果從竈臺後頭發現蹲在那的李大夫,這是,自閉了?
“李大夫,你在這兒幹嘛呢?”賀雲探出頭,見他郁悶至極的表情,忍俊不禁道,“不過就是抱了一晚嘛,我不會讓你負責的。”
李蓮花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不會想讓我負責吧?這還指不定是誰吃虧呢……”
賀雲小聲嘟囔着,就見李蓮花忽然站起身,語氣生硬道:“姑娘何時将刎頸歸還于我?”
“我沒說過要還你啊,我說的好像是暫時交由你保管。”賀雲笑盈盈看他,“但我提出條件之時你并沒有答應,那便不作數了,後來是你主動的,這可賴不到我哦。”
自知與她争辯也讨不到什麽好,李蓮花不想在這事上多糾結,沉聲道出疑問:“你找到我究竟有何意圖,為何你會知曉我中過毒?還有你、你是……”
“我不是鬼。”賀雲聳聳肩,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麽,“現在不是。至于我的身份,在你記起我之前,我不想告訴你。”
“……那你什麽時候和狐貍精認識的?”
“五年前吧,你剛撿到它的時候。”姑娘單手支着下巴,指腹輕點粉腮,“你把我當作什麽都無所謂啦,讓我跟着你沒有壞處的,昨晚你不就睡得很香嘛。”
昨晚發生了什麽,李蓮花不願回想,就當是失眠多日太過疲累吧,将姑娘緊緊擁在懷裏酣睡整夜的人絕對不是他!
姑娘身上疑團頗多,李蓮花思慮再三同意她住進蓮花樓,雖然由不得他同不同意……可畢竟男女有別,至少在李蓮花看來他們并不相熟,同床共枕委實是太過了些。
李蓮花提議在賀雲快維持不了實體時,可以進行一些必要的肢體接觸。若是相擁而眠能令她恢複,那簡單的觸碰,例如牽手,應當也是可行的。
賀姑娘很是善解人意地接受了,那人畜無害的溫柔笑顏任誰都不會察覺異常心生疑慮吧。
心地善良的李大夫又怎會知曉一個“女鬼”的想法呢,住都住進來了,睡到他……啊,睡一張床上不是遲早的事嘛。
晌午過後李蓮花照常背上藥箱出門看診,還體貼地詢問賀雲有沒有想吃的菜,他傍晚買回來。或者同他一道出門,買點日常所需。
賀雲在屋內陰涼處支了張靠椅,手中翻動話本,随口應道:“李大夫不必操心我,我吃不吃都沒什麽影響。你身體虛成那樣,還是給自己好好補補吧。在我要做的事完成之前,你可不能死了。”
先前覺得她溫柔親切都是錯覺,李蓮花憋着口氣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回頭,很好,他的狗果然沒跟上來。
街邊行人絡繹不絕,小販叫賣聲,隔壁說書聲,被隔絕在這四四方方的小樓以外,襯得此間愈發寂寥。
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描述着當年四顧門門主李相夷和金鴛盟盟主笛飛聲的故事,聽過很多回幾乎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當年……當年的盛景與喧嚣,都與她沒有太多聯系,門派分崩離析,什麽勢力暗中崛起,于她來說,都不重要。她知道李蓮花這十年過得不容易,偶爾也會生出些許莫名的情緒。可這不會成為她放下過去的理由,若只有跟着李蓮花才能繼續的話,那稍微利用一下也無妨。
“雖說他本也不該記得我,活着的時候沒機會見面,如今要求他想起來,是不是太難為人了?”她垂手輕撫狐貍精柔軟的毛發,眉眼寂寂,“可我仍覺得難過……又快到那個日子了,去年他毒發晚去幾日,說了許多沒頭沒尾的話。你說這個人,怕冷卻不蓋厚被子,不添衣裳,就他那樣折騰,身子能好嗎……唉,不該死的人命不久矣,該死的人卻不知在何處逍遙,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