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衛莊
衛莊
另一邊,方多病擠開面色黑如鍋底的肖紫衿,神采飛揚地同喬婉娩搭話,被女子柔柔指出稱呼不對,笑嘻嘻地撒個嬌,再添上“姐姐”二字。
“姐姐我跟你說,我已經破了兩個案子,再有一個就能正式成為刑探了!我還交了個朋友呢,等我介紹給你認識……哎,這老狐貍,怎麽又跑了!”
方多病想着晚些再去找李蓮花,現下沒什麽比阿娩姐姐更重要,誰料自家小姨的呼喊猶如晴天霹靂般響起,少年只來得及丢下一句“姐姐下回見”,火速開溜。
等來到蓮花樓,大門敞開的小樓內卻只有李蓮花一人。
“怎麽就你在啊,賀姑娘呢?”方多病大步流星地走近,見他滿臉“落寞”,忍不住揶揄:“又吵架了?”
李蓮花乜了眼,懶得理會,又聽到少年思維跳躍地問起他在燒什麽東西,淡聲應了句:“不重要。”
“不重要?你該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有事跟我說啊,本少爺罩着你!”
少年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大概不說點狠話也不會歇了賴在蓮花樓纏上他的心思。李蓮花屈指敲敲額頭,暗暗警告自己不準再想某個姑娘,拉回神思應付小少爺。
“……哎呀,話不能這麽說,人在江湖走,都得靠朋友!”方多病跟個狗皮膏藥似的李蓮花走到哪跟到哪,随他一道在桌邊坐下。
李蓮花姿态随意地取了根香伸進炭爐中點燃:“我不入江湖,也不交朋友。況且,阿雲對你态度如何你也看得出來,我總得考慮她的感受。”
方多病默了默,斟酌着道:“我理解,可是身在江湖,哪怕只是尋常百姓,也要和外人交流吧。賀姑娘雖是你的妻子,可你難道能時刻護她安危嗎,上回風火堂那事,若非我及時出手,還不曉得會怎麽樣呢!”
“我娘子我自會護好,就不勞方少俠費心了。”李蓮花頭也未擡,他将先前炖好小火保溫的四神湯分出一碗,握着勺柄的手卻不易察覺地一滞,他炖這湯的初衷是什麽?想以此去哄哄姑娘嗎,可她根本都嘗不出味道啊。
愣神間,方多病毫不客氣地把那碗湯端到自己面前。
“說是給你的嗎?”
“……嗯?今天的山楂味道還不錯诶!酸甜可口,你廚藝進步很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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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李蓮花倒愛聽,态度稍好些,少年便又開始糾纏着要和他一起闖蕩江湖,說了兩句李相夷吧,還不高興了。
待安神香起效,李蓮花終是歇了口氣。
“……做人別太認真了,傻小子。”
把傻小子丢……啊,安置好之後,李蓮花進屋,發現賀雲不知何時下了樓,掐滅了煙霧缭繞的安神香。
經歷了先前的事,兩人之間有一種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起因是離開玉城前碰上方家小姨何曉鳳,彼時李蓮花被某些不切實際的妄想攪得腦中一團亂,雖也知曉自己頂着人家夫君的名頭不該收何曉鳳的鳳凰信煙,但仍然接下……轉手遞給賀雲也是合乎情理的做法吧!
不過姑娘好像生氣了……
應當不是他誤解,何曉鳳走後,賀雲便把信煙塞到李蓮花懷裏,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畢竟“夫妻”是假,對應如今的情況,各自的反應就不大對勁了。
“你餓不餓,我炖了湯,先墊墊肚子。”李蓮花幹巴巴地開口。
給了臺階哪有不要的道理,姑娘順勢坐下,讷讷接話:“好啊,是有些餓了。”其實并沒有,似乎連之前那點疼都不複存在。
對坐無言幹掉小半鍋四神湯,氣氛總算沒那麽僵持了,賀雲随口問道:“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先回趟雲隐山吧。”李蓮花收拾好碗筷,關好四面敞開的窗子,坐到前頭準備拉動缰繩,“之後……笛飛聲未死,我想他應該會去尋丹藥療傷,得想辦法找到他。”
姑娘照舊坐在他身側,聞言不置可否:“你終于積極行動起來了。”
李蓮花一時語塞:“……從前那不是沒有頭緒嘛,若我早知笛飛聲在玉城,哪裏還需找其他金鴛盟餘孽的下落。”
“也是。可依笛飛聲的性子,他好端端地搶你師兄的遺骨作何?逼你與他一決高下嗎?你倆當年的約定是門派之間五年和平,這跟你與他比武又不沖突。”賀雲平靜道來,“我早就想問了,你不覺得這事兒很奇怪嗎?”
他沉默良久,只覺胸中澀然,陰霾籠罩:“阿雲,我不願自欺欺人,卻總抱有一絲僥幸,但願事實真相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殘忍……”
“真相總會被揭開的。”她輕聲道。
無論殘忍與否,無論他願不願意相信。
……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或許真是上天注定吧,數日後在樸鋤鎮,居然又碰上了方多病,而方刑探恰巧也是為了樸鋤山七盜陳屍案來的。
李蓮花打發走試圖讓他請吃飯的小少爺,結果不約而同來到了衛莊門口,誰說不是師徒之間的默契呢。
天空不複方才晴朗,陰雨綿綿,賀雲将傘撐過李蓮花頭頂,他會意接過,兩人“親親昵昵”的模樣令孤家寡人方多病很是眼熱,撇了撇嘴快步上前繞過他倆。
衛莊門前有看守攔路,入門做生意,需交保金一百兩。
李蓮花制止賀雲準備拆下耳墜的動作:“有方少爺在,還需要咱們出錢嗎?”
老狐貍自有辦法,就是可憐小狐貍被忽悠得團團轉了。
衛莊內各色古玩攤位琳琅滿目,來往多是勁裝短打的江湖中人,為數不多的幾位女子也都帶着兵器,瞧着英姿飒爽不好招惹。
柔柔弱弱的姑娘出現在其中便顯得分外突兀了。
幸而李蓮花在旁,讓她能有喘息的空間,忽略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
打聽到一些線索後,李蓮花趁內院護衛換崗,帶着賀雲溜進去。
而初出茅廬的方少俠險些惹了衆怒。
李蓮花假借素手書生的名號騙過衆人,自然也無人敢對他呵護有加的夫人不敬。
暮色四合,衛莊主聚集衆人道明來意後,邀大家一同前往蒼鹿苑。
入席前來了一位身背長刀頭戴面具的小孩,賀雲對旁的事都不大在意,瞥了眼便再無興趣。可好巧不巧,她因為不想和別人挨坐,只能坐于首位,和那小孩面對面。
旁人酒過三巡,賀雲終是忍無可忍,眉心微蹙,精致的美眸隐含不耐,從入宴到現在都看她多久了,有這麽好看嗎?縱然小孩子沒什麽惡意吧,但一直盯着她也很不舒服啊。
那孩子被她一瞪,收斂目光,悶悶不樂地吃起手裏的雞腿。
此時,一旁酒意上頭的丁元子湊近:“小娃娃,小小年紀就垂涎美色,勸你別有非分之想,不然素手書生前輩可不會饒了你啊……來來來,喝口酒,長點毛才叫漢子,到時候什麽女人沒有……”
尾音陡然轉變成一聲慘叫,筷子狠狠紮進丁元子手心,小孩稚嫩的嗓音吐出一句“滾”,而後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吃菜。
本就看小孩不爽的張慶獅勃然大怒,正要發作,李蓮花出言圓場,可惜某人不領情。
木筷如利箭襲來,堪堪擦過李蓮花耳側。
“小兄弟,你……”
“你有沒有禮貌!傷到人怎麽辦!”姑娘軟語呵斥,小孩真就斂起周身肅殺之意,圓溜溜的雙眼凝視對面二人,面具下眉頭緊皺,眼神透着幾分困惑。
末了衛莊主發話緩和局面,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李蓮花以陪夫人為由早早離席,方多病緊接着跟上,少年仍想再勸勸他一道查案,但李蓮花态度一如既往,方多病只得暫時放棄,與其留下來看夫妻恩愛,還不如去探探那對居心叵測的獅虎雙煞兄弟。
直至半夜,一聲哀鳴劃破夜色。
賀雲睡眼朦胧地跟在李蓮花後頭,半途腳下不穩差點跌一跤,虧得男人及時攬腰扶好。腰肢纖軟,盈盈一握,李蓮花适時收回手,不經意間撚了撚指腹。
聽方才的動靜是張慶獅慘死,烏泱泱一群人聚在屋內,姑娘必定不喜,李蓮花便提議讓她在院子裏等他,他盡快出來。
烏雲遮蔽,月影朦胧,姑娘獨自倚着廊柱等待,寬松的藕荷色裙擺随夜風輕舞。
腳步聲臨近,她轉身,對上一雙幽沉如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