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客人”

“客人”

夫人讓閉嘴,那當然只能閉嘴啦。

對面雲彼丘還想再掙紮一下,或許多說兩句李蓮花拗不過就吃了呢,哪想到那位李夫人雙手叉腰,柳眉倒豎——

“李蓮花!你要是敢吃這惡心東西,我就跟你和離!”

“娘子莫要說氣話!”李蓮花登時心慌意亂地拉住娘子的小手輕晃,撒嬌一樣,委屈得不行,“我不能沒有娘子啊,娘子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希望!娘子不喜歡我做什麽我便不做!都聽你的!我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花生了,絕對不會吃的!”

那端着餐盤左右為難的小弟子轉頭看了眼面色鐵青的雲院主,終究還是白江鹑出言解了圍。

“這這這、我們事先不知情……不吃!肯定是不能吃的!回頭我再讓人送些別的補品過來感謝李神醫。二位千萬別因此傷了和氣。”

白江鹑拉扯着站定不動的雲彼丘,跟上臉沉沉辨不出喜怒的紀漢佛一同離開,院門外紫色衣角一閃而過。

“來的人不少啊。”李蓮花自嘲一笑,卻發覺掌中溫軟自行抽離,還真有點舍不得。

“戲過了。”姑娘眸光清冷,刻意營造的冷然倒是挺唬人。

李蓮花點着頭,忍不住靠近一步:“你都說要與我和離了,我不得配合你嘛。”

姑娘緩了一個呼吸,似乎終于耐不住性子回過頭:“方才若我什麽都不說,你會吃那花生粥,對吧?”

“你知道我這人最怕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中了碧茶,百毒不侵,區區過敏,不算什麽。”

見他無所謂至此,賀映雪只覺心裏頭憋着一股火:“說你是菩薩,你真當自己是菩薩了?他們那樣對你,你還顧着他們的感受?算了,我管你作甚,今日還不知會來多少人拜訪呢,李菩薩自己應對吧!”

李菩薩,啊,李蓮花豈能讓這“夫妻争吵”的僵局延續下去,想盡辦法都得哄啊。

“這麽關心我啊,你真的很喜歡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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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映雪睨他一眼:“我重申一遍,是仰慕,而非喜歡。”

“啊……對,當年你立志加入四顧門與李相夷共事嘛,我知道。”

“你知道?”

李蓮花便把紅綢舞劍一事簡單講了講,絕非傳聞中為博美人一笑,只因年少輕狂,剛與朝廷立下約定,江湖之事皆由四顧門管轄,實在太過興奮,因而和花魁對弈連輸三十六局,身上值錢的東西輸了大半還是高興。這不就詩興大發扯了紅綢寫了篇他如今想來不忍回憶的東西麽。

過後将紅綢系上劍柄,乘着醉意舞劍,引來萬人空巷,衆人争搶。

繁華落盡後,其實也有那麽些,空虛寂寥。

他便是在那個時候,偶然碰見了她。

少女滿心喜悅地拉着弟弟和爹爹談論她仰慕已久的偶像,賀老爺子嗤之以鼻,但好歹親眼目睹過少俠英姿,還給女兒搶回來小半截紅綢,勉強誇了兩句好話,說李相夷也有幾分他年輕時的風采。

這麽多年難以釋懷,因他明了她的志向抱負,可四顧門卻給了她與立派初衷完全相悖的答案……

“所以說,咱們并不是沒見過。”至少,他記得。

“怪不得當時我爹總覺得暗處有人,我還以為他老了疑神疑鬼呢。”

大約察覺自己的視線過于黏膩,李蓮花微微合眼暫避,隔了幾息又情不自禁地投向她。昨晚說開以後,愈發情難自制,他知道不對,知道沒有結果,那又如何。

他想是不是該提議出去走走,去吃個早飯?在外面就能牽她的手了。

“你現如今仍然留着那紅綢,扯的哪一段,提的什麽字啊?這麽寶貝?”

“常年不離身并非想留戀什麽,我怕我會忘記,忘記追逐他的原因。”賀映雪一字一頓說完,淡漠地揚唇,“況且這也證明不了任何,就算是喜歡,也是喜歡李相夷,不是你李蓮花。”

她倒是懂得怎麽令他啞口無言,無可奈何,說到底那些不該滋生的情意都是他的妄念,縱使他別扭到自己吃自己的醋,也不得不承認,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

喬婉娩心緒難平,猶豫許久終是一鼓作氣踏入小院,遠遠便聽到兩人鬥嘴。

“剛才就是在這裏的,一定是你使詐!”

“可別誣陷好人啊,我就在你面前還能搞什麽小動作,願賭服輸……”

賀映雪狠狠咬了口素包。

屬實是左等右等不見下一位“客人”,李蓮花去廚房拿了點早飯,但姑娘不肯吃啊,就用幾顆紅豆,三兩只小茶杯,猜位置論輸贏。他為了哄姑娘吃東西可謂是傷透了腦筋啊。

瞧着她氣鼓鼓的模樣心潮蕩漾一時失神,一粒紅豆從指縫間掉下來,被逮到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就說你怎麽可能一直贏!”姑娘氣得擡手想來打他,對他來說定是不痛不癢,她願意跟他鬧脾氣,也意味着他對她是不同的。可這巴掌終究是沒落下來,賀映雪朝門口揚了揚下巴,“你的客人來了。”

李蓮花回身,對那道粉衣身影禮貌點頭:“喬姑娘。”

喬婉娩擡步進屋,将手裏攥出幾道褶痕的信封遞過去:“昨日李先生托我查的事情已有眉目,十年前我們放獅魂走時,他曾寫過一封書信道謝,是出自薛玉鎮采蓮莊。”繼而,女子垂眸輕嘆,“昨夜之事,我有許多話想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李蓮花菩薩心腸作祟,正想寬慰開導兩句,誰曉得人家直言想抱一抱他那只當自己不存在的“娘子”,行吧,沒他的事。

賀映雪有些意外,倒也沒拒絕,等那含着淺淡花香的纖瘦懷抱将她包圍,她聽到耳邊輕聲啜泣。

“若那時能留下你,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

姑娘生疏地攬住對方,安撫着拍了拍肩:“善惡有報,與你無關,不必自責。”

喬婉娩未再問話,無須解惑,能再見面,已是幸事。

“……她就這麽走了?”望着喬婉娩腳步都略顯輕快的背影,賀映雪語氣平和地道,“你該把你的情況告訴她的,她不會洩露出去,還會幫你找靈藥。”

是啊,若他真的坦言身份,何愁沒人幫他。

“你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卻希望我活着。”他定睛看她,眼神晦澀不明,“世上找不出第二滴觀音垂淚了,我的命數早已注定。”

“你都沒去找,怎麽知道沒有!”賀映雪仰頭直視,撞進那雙漆黑如墨望不見底的眼眸,“碧茶之毒困了你十年都撐過來了,這算劫難還是幸運?那我出現在這裏呢,也是命中注定的嗎?我想讓你活着,因為該死的不是你。”

“可也不是你……”

話語被突如其來一聲厲喝打斷,笛飛聲怒不可遏,徑直走向李蓮花,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從凳子上提起。

賀映雪險險避開火冒三丈的笛盟主,今兒個來的什麽客人都有啊。

清甜的嗓音脆生生響起:“喂——你問他,就他那張嘴能跟你說什麽實話呀,不如問我咯。”

笛飛聲眉頭緊鎖,松開李蓮花,轉過身來:“那你說,李相夷當真中毒了?十年前東海一戰,是我勝之不武?”

賀映雪認真篤定地點頭:“中毒了,碧茶之毒,是雲彼丘下的,據說是受到你家聖女的蠱惑,但雲彼丘此人比角麗谯更可恨。東海一戰嘛,他要是沒中毒,你肯定打不過他呀!”無視笛盟主眼底的兇光,姑娘接着道,“對了,碧茶之毒是藥魔制出來的,你回去問問他有沒有解藥,不然等觀音垂淚藥效耗盡更難搞。中毒可慘了,你都不曉得發作起來是什麽樣,以後別找他打架了!”

笛飛聲雙眼微眯,瞥向一旁看天看低就是不往這兒看的李蓮花:“解藥,我會去找,不過他看起來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沒事,笛盟主只管找解藥,喂藥包在我身上!”

李蓮花忽然猛烈咳嗽幾聲,耳根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笛飛聲狐疑地看他一眼,只道找到線索盡快出發,他即刻命無顏去尋藥魔,想盡一切辦法都得解毒。

送走了笛大盟主,李蓮花一口氣還未歇完,就見某個試圖躲藏無果,拉住路過的灑掃和尚搭話的小朋友。

“方多病?”

方少爺僵直着身子一步一頓地走過來:“早、早啊……”

“不早了,轉眼都要吃午飯了。”李蓮花懶懶一歪頭,示意方多病進來。

賀映雪仍坐在原位,方多病不敢靠太近,苦着臉道:“我是不是聽到了些不該聽的啊?”

“哪有不該聽的,反正也瞞不住了,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你、我該叫你李蓮花還是李相夷……”

李蓮花笑容溫和:“往事已矣,塵埃落定,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李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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