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親吻
親吻
嫁衣是暗色調的,幾乎綴了滿身的金鈴銀飾随步伐搖曳,發出細碎的的悶響。屋外黯淡的月光照耀下,襯得姑娘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妖異不同常人。
裙擺收得緊,賀映雪略顯艱難地邁開步子一點一點挪過去,未等開口,入耳便是一句“我頭七都沒那麽白”。
李蓮花不滿地朝身旁飛去一記眼刀:“會不會說話,不好看嗎?”
笛飛聲嘴角微抽,把笑憋回去,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平日姑娘總穿素色衣裳,難得鮮豔一回,卻是在這種場景加持下,多少是有點瘆人了。
略微搖晃的身形被旋即迎上來的男人扶穩,賀映雪借着李蓮花臂膀攙扶稍稍卸了幾分力,也懶得去怼笛飛聲了。
“這裏怎麽沒有鏡子,我想看看。”
幾人找尋一圈,在屋外不遠處發現立在蓮池邊的鏡石。
岸邊擺放着許多據說是關乎風水的壽山石,鏡石旁恰好是個陡坡,鄰着池水草長濕滑,極易摔倒。
瞧李蓮花那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了,方多病除了覺得自己多餘以外,已然習慣,倒是笛飛聲怎麽看怎麽別扭,瞥了眼四下張望保持謹慎的少年,不由問道:“他倆,一直都這樣?”
“怎麽,我師父師娘感情好,你羨慕了?”方多病因為相信李蓮花才沒去百川院舉報阿飛的真實身份,但不代表他能與金鴛盟大魔頭交朋友啊,正邪不兩立,和平共處只是暫時的。
“……假戲真做了?”
方多病聽這人意味不明的話語只覺不懷好意,正想出言理論理論,忽而一聲怪叫劈空直降,那邊李蓮花攬着姑娘迅速避過,卻被腳下壽山石絆倒,雙雙滾下陡坡。
“我去追,你救人——”
水流似乎能阻隔一切聲響,纏纏綿綿包裹全身滲透衣衫,會把她體內微涼的血液變得更冷嗎?窒息感也有一點的,不難受,像在失去意識的邊緣,若是放松下來,可以漫無目的随波逐流。
方才斜坡滾落時磕到肩膀,一點點疼,還沒腰間收緊的手臂更有存在感。下巴輕輕搭在他的肩上,隔着池水,他身上仍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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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在池底淤泥裏摸索一陣,便帶着她向上游去。
待到岸上,要忙活的事不少,李蓮花擔心賀映雪穿着濕衣服受涼,跟趕來的郭坤提了一嘴,找來丫鬟先帶她回房沐浴安歇。
折騰了得快一個時辰,弄清池底屍香花冢的秘密後,李蓮花回到客房。
姑娘換了身胭脂粉裙衫,似是雨後新荷在燭火通明的屋內盛放,她未簪發飾,烏發松松散散地在背後鋪開晾着,随着她趴伏在桌上,幾縷發絲垂落隐隐遮住眉眼。
令人莫名心安的一幕,若她不那麽手欠去碰堆滿蠟油的燭臺就更好了。
“做什麽呢?”
手被人握住,賀映雪試圖掙脫,奈何沒這家夥力氣大,緊接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遞到眼前。
“喝點姜湯吧,別着涼了。”說罷也沒有松手讓她自己喝的意思,捏着勺柄緩慢攪動碗裏的湯汁,直到溫度适合入口才舀起一勺。
“……你為什麽救我?”
李蓮花動作微頓,遲疑地“啊”了聲:“我不慎絆倒連累了你,把你撈上岸也是應該……你确定要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好吧,看起來是确定的,李蓮花故作輕松地聳聳肩,“你不總說我是菩薩,菩薩救人還需要理由啊?”
“也對。”姑娘順從地張嘴,姜湯溫熱驅散若有若無的寒意,辛辣微澀的口感擴散,她面上不顯,卻在一碗姜湯快見底時出聲,“世上多些惡人,才能體現出菩薩的好來。”
他并非察覺不到她話裏有話,但他不願在此刻深究,雖然她咋咋呼呼同自己嗆聲的模樣無比靈動可愛,但如此不問緣由安安靜靜地待着也很好。
賀映雪心中正為自己逐漸恢複味覺而苦惱,一擡眼便見李蓮花凝眸望着她出神,視線微微下移,流連于某處……
“你……不會是想親我吧?”
李蓮花神魂歸位,兩頰泛起薄紅,清了清嗓才道:“倒也、不必說得那麽直白。”
她忽而湊近,仍有潮濕感的烏發垂下,落在他置于膝頭的手背上,癢癢的。如同她再平常不過的一舉一動,在他心底生根發芽,嫩芽破土冒出尖尖,肆意生長,往後泛濫不可收。
她說,如果他想,不是不行,她本也沒什麽可以報答他的。
貼上姑娘柔軟唇瓣的,卻是他滾燙的掌心。
“現在不想了。”李蓮花将姑娘推遠一點,語氣冷硬,他或許也該喝碗姜湯驅驅寒了,“只是報答的話,我不要。”
“不要最好,我才不稀罕呢。”賀映雪輕哼一聲拍開他的手,轉而聊起案子。
三兩句話結束今日“夫妻”晚間閑談,熄燈睡覺。
月光透過窗紙朦朦胧胧地灑進來,床榻上李蓮花規規矩矩和衣而卧,而一旁的姑娘背對他小動作不斷,裹緊被子卷巴卷巴,把自己團成毛毛蟲。
這是還氣着呢,她都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他選擇不繼續還不高興了。
“你還睡不睡了?”
“你管我!”
被團子軟軟地蹬了兩下,似乎在以此發洩不滿,李蓮花片刻未答話,窸窸窣窣的動靜讓賀映雪忍不住翻過身,撞入一道如常溫和的視線之中。
光線昏暗,依稀分辨出他眨了下眼,緩緩啓唇:“阿雪這般氣惱,是因為我沒有如你所願吻你嗎?”
賀映雪噎了噎,一頭霧水:“啊?你別颠倒黑白,我那意思明明是……”
“你能嘗出味道了?”
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皂角香,混着藥味,讓她本就不大清明的腦袋更迷糊了,讷讷回應:“你怎麽知道?就算我有味覺,也改變不了什麽的。”
“……我明白。”
又是短暫的沉默。
賀映雪湧到嘴邊那句“明白就好”被兩瓣溫軟堵了回去,腦中一片空白的同時,口中綻開一絲香甜。
是糖豆。
不止是甜,細細密密的酥麻感從唇周蔓延開去,仗着她自己束縛住自己無法反抗,手掌扣住凝滑如脂的後頸,這丁點甜不夠對吧,再多些,抱得再緊一些,理智在纏綿中崩塌,直至糖豆化盡,甜味散去才依依不舍地退開。
姑娘後知後覺地掙紮兩下,李蓮花見狀把她從被窩裏解救出來,下一秒腿上便挨了一腳,力道不大,只不過軟乎乎的腳掌踹向的地方不太對……
李蓮花握住她纖細的腳踝,被掙開,被罵“登徒子”,被氣不過的姑娘又錘打幾回都默默受下,見她冷靜下來像是消了氣,呢喃着問道。
“甜嗎?”
他沒錯過她的表情,眸光轉冷,連些微的停頓都沒有:“李蓮花,你非要我說得很清楚嗎?我的存在只是為了報仇,僅此而已。”
有什麽堵在喉嚨裏,令他發聲都困難:“那、那報完仇之後,能不能為了我……”
姑娘扯了被子蓋過頭頂,悶聲回答:“睡覺吧,夢裏什麽都有。”
……
翌日照舊忙于探案,賀映雪沒選擇跟他們一道,領了今日份練功的任務,便獨自待在房中勤加練習,午飯也不肯吃。
方多病懷抱着師父投喂的雞腿,不由嘆氣:“師父啊,你怎的三天兩頭惹師娘生氣?”
“夫妻之間總有摩擦,你也做好心理準備……”李蓮花搪塞道,“雖然你與喬姑娘沒什麽可能了,萬一日後娶妻……”
“怎麽就沒可能了!”少年音量驟然拔高,對上李蓮花古井無波的眼眸瞬間偃旗息鼓,“那個……阿娩幸福定然是第一位,若她真心喜歡肖紫衿……總之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努力,總有一天能配得上阿娩!”
李蓮花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繼而拎着一堆油紙包上前,哄妻去了。
少年站在原地,咬下一塊鮮嫩多汁的雞腿肉,想想阿娩,又想想師娘。
瞧師父那伏低做小的模樣,總覺得莫名慶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