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碧瑜第二天早上在公司門口碰見喬楚等電梯,她快步上前去正要跟他解釋,梅麗卻也同一時間出現在她身後。
她得意洋洋地跟喬楚打招呼。喬楚說:“梅總,恭喜了。”
梅麗笑着說:“我是後來才聽說喬總也屬意于這個項目,真是抱歉了。”
喬楚淡淡說:“只要為公司好,誰拿下都一樣。”
“喬總的大公無私,你們編輯可要好好學學。”這句話梅麗是對一旁沉默的碧瑜說的。“火勢”被梅麗引了過來,碧瑜尴尬萬分,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
喬楚進電梯前冷冷橫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滿失望。碧瑜頓時連跟進電梯的勇氣都沒有了。平白被梅麗利用,碧瑜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當面質問梅麗。
“為什麽要這麽做?”積了滿肚子的郁悶無處宣洩,成為支撐碧瑜質問梅麗的膽氣。但梅麗是誰?她處理過更激烈的沖突,周碧瑜這種不成氣候的質問她根本不放在眼裏,随便幾句就能輕松化解。
“別傻了。知道何為要出書的人你以為只有喬楚嗎?我不趕早一步,這個稿子也許就簽給其他公司了。出現這樣的事,要怪只能怪他行動太遲緩。”
梅麗硬把自己說成了拯救這個項目的英雄。碧瑜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反駁她。畢竟梅麗還是上司,碧瑜也不能拿她怎麽辦,只好郁郁地走出辦公室。
這段時間蕊妮對碧瑜也是愛答不理的。碧瑜知道她肯定是為洩密還在生自己的氣。霎時間,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在任何場合中都覺得很夾生。
而梅麗這邊也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碧瑜開始擔心,那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梅麗不會天真到以為光憑一個項目就能把喬楚踩在腳下。她肯定在密謀些什麽。
果然,一封律師信打破了公司多日的平靜。
這天恰逢公司例會。老板突然出現,啪地一下把律師信扔在到喬楚面前:“喬總,解釋一下怎麽回事!”看得出,老板在努力克制不發飙,可惜他的眉頭、鼻子、嘴巴幾乎要擠到一塊兒去了。
原來,公司不久前出版了一本養生食療方面的書。考慮到市場效益和實用性,該書的責編潘文潔在原書的基礎上增加了一些內容,卻沒有事先跟作者梁老先生溝通并取得授權。該書上市後,梁老先生看到樣書才知道。于是,以公司侵犯他的著作權為由出了這封律師信。而潘文潔剛好是喬楚的屬下。所有書稿付印前都必須有總編的簽字同意,如果喬楚說不知道,那是絕對說不過去的。
“你不是剛入行的新丁了,怎麽能犯這麽低級的錯誤?”老板的語氣明顯在質問喬楚。
喬楚在腦海裏迅速回想當時的情景。公司每個月新出版的書稿不少,作為總編,諸事纏身,是不可能每一份稿子都逐頁細看的。責編有責任将自己書稿的情況主動彙報給總編,請他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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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候,梅麗開腔了:“書稿出了問題,責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掃視在場編輯,目光落在潘文潔身上。
潘文潔漲紅着臉,偷偷看了梅麗一眼,怯怯地小聲辯解說:“我……我有發郵件給喬總的。”可喬楚不記得潘文潔曾跟他彙報過書稿增加內容的事。
“總編事多,偶爾疏忽也是有的。你作為責編,就該多提醒幾次。”梅麗表面上是在維護喬楚,可實際是在補刀。
“現在追究誰的錯也沒意義了,還是要想辦法平息這件事。真鬧上法庭,不好看。”今天這場風波,梅麗完美地充當救火隊長的角色。老板挺滿意她打的圓場,怒氣稍稍平複下來,說:
“梅總說得很是。喬總,禍是你闖的,你去擺平它。今天是周四,下周一我要結果。搞不定就別回來見我!”
老板當着公司上下的面給喬楚甩狠話,喬楚的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梅麗此刻春風得意卻溢于言表。
“肯定又是梅麗在搞鬼!”蕊妮忿忿不平地對喬楚說,“喬總,我剛才仔細翻看了你的郵件記錄,在梁老的書出版前後,潘文潔根本沒發過什麽郵件。你趕緊向老板解釋呀!”
喬楚沉吟了一會兒,說:“當務之急,是平息梁老的怒氣,争取得到諒解。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其實喬楚很清楚,若真的是潘文潔說謊,她也不過是別人的一顆棋子。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梅麗在背後出陰招前,就算告訴老板,他只會認為喬楚無能,推卸責任,而且連手下都管不好。
蕊妮倒是佩服喬楚的冷靜。
當天下午,喬楚辦公室的門緊鎖。到了周五下午,公司裏依然不見他人影。梁老先生家住惠陽,來回頂多半天路程。碧瑜估計喬楚的惠陽之行并不順利。
“晚上有空嗎?很久沒一起吃飯逛街了。”下班時碧瑜叫住了蕊妮。蕊妮嘆了口氣,說沒心情。
“你還在怪我?”碧瑜問。
蕊妮搖搖頭,說:“真的沒心情。這兩天事那麽多,你不是不知道。”以前工作壓力再大,蕊妮都不會放在心上,難得看到她愁眉苦臉的樣子。
“惠陽那邊怎麽樣了?”
“你別問,我也不想說。”蕊妮回答。
碧瑜低低說道:“你果然還在怪我……”她有點傷心。與蕊妮相交三年,兩人推心置腹。自己的為人蕊妮應該最清楚。可如今連她起碼的信任也得不到。巨大的失落感在碧瑜心中萦繞,久久不散。
她看了看天色,又看看時間,沉吟片刻,打了個電話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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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城。
“陳姨婆你就賣給我嘛……”碧瑜輕輕搖着一個老太太的肩膀,半哀求半撒嬌地說。姨婆年近七十,頭發麻灰,戴着一副老花眼鏡,氣定神閑地坐在木沙發上看電視,笑眯眯卻一言不發。
“陳姨婆,你就可憐這孩子坐了三四個鐘頭的車,大晚上從廣州趕回來看你的份上,賣給她吧!”周媽媽心疼女兒,也在一旁幫腔。
“兩年都不來看我,一回來就想要走我的寶貝,我不幹……”陳姨婆裝作很不高興的樣子說。她是周家的老鄰居,幫忙照顧過小碧瑜幾年,與碧瑜的情分不淺。
姨婆是北海人,外嫁洪城。客居多年,任何與家鄉有關的東西都視如珍寶。碧瑜求買的正是姨婆收藏了一年都不舍得吃的當地特産沙蟹醬。以前,當地的貧苦人家沒錢買菜,就到海灘抓一種叫沙蟹的小螃蟹來搗爛腌制蟹醬,以此度日。現在生活好了,很少在餐桌上見到這種醬,也很難買得到。若不是《舌尖》這部紀錄片,恐怕它現在也只是那個海濱小城極少數人的心頭好而已。
梁老先生的版權最初是梅麗帶着碧瑜談回來的。碧瑜深知他是個固執又難打交道的人,卻很念舊。碧瑜記得當時在梁老先生家閑聊的時候,剛好在放紀錄片《舌尖》,他不勝唏噓地說:“離家幾十年了,好懷念家鄉的沙蟹醬……”碧瑜才知道,他也是北海人。現在出了這樣的問題,喬楚估計連他的面都見不着。但若提着這個醬去,說不定他能看在鄉愁得以慰藉的分上,答應見面。
“難不成這沙蟹醬是靈丹妙藥,誰得了急病非吃不可?”陳姨婆翻着白眼搶白說。周媽媽見這祖孫倆為了一壇臭烘烘的蟹醬糾纏半天,忍不住笑了。
碧瑜卻笑不出來,她的眉頭幾乎擰成川字。陳姨婆見她愁成這樣,頓時心又軟了,說:“天大的理由,你倒說給我聽聽。”
碧瑜紅着臉,結結巴巴地說:“呃,公司有個人……我……做了件錯事……呃,對他……現在他有事,我想幫忙。”
陳姨婆明如犀火的眼睛躍過老花鏡,看了看周媽媽,又看看碧瑜,嘆了口氣,極不舍地指着廚房的方向說:“在右邊第三個櫃子,自己去拿!”
碧瑜抱着那壇沙蟹醬,心已飛往惠陽。周爸爸擔憂地說:“住一晚再走吧?趕過去也要兩個小時。坐夜車多危險!”碧瑜說了幾句寬慰父母的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周媽媽望着女兒漸遠的背影,搖搖頭嘆道:“什麽大不了的事,火燒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