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轟”地一聲,兩趟列車擦肩而過,巨大的氣流把窗邊正在出神的碧瑜吓了一跳。沒過多久,只聽到廣播響起:
“尊敬的旅客,……列車前方到站是韶州站。韶州風光秀麗,旅游資源豐富,擁有世界級、國家級景區景點100多處……由于列車停站時間較短,請旅客……”
韶州正值旅游淡季,這天又不是周末,加上旅游的基本都自己駕車來,所以車站的旅客稀稀拉拉的。
碧瑜下了車,環顧四周。她要找的“橙院”是一家小旅館,位于七十多公裏以外的國家森林公園的山上。
碧瑜四處打聽,發現根本沒有公共交通工具能直達,正發愁,路邊緩緩開來一輛銀色小車,車窗搖下,探出一張臉來。
“小姐,要去森林公園嗎?”是個四十開外的平頭男子,他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看上去挺忠厚熱情。
碧瑜打量了他的車,有點遲疑。那平頭男子似乎明白她的顧慮,忙解釋道:“養家糊口都不容易,只能趁有空的時候拿單位的車拉點私活。”
他見碧瑜仍猶豫不決,又說:“這裏去森林公園遠着呢。一般出租車都不願去的,因為要空車回來不劃算。我是剛好順路才叫你。去嗎?不去我可走啰?”
聽他這麽一說,碧瑜無奈,只好拎着背包上車。小車不一會兒就上了高速,走了一段轉入國道,兩旁除了樹就是山石,鮮有人煙。平頭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閑扯,碧瑜哪有心情理他,只時不時嗯一聲敷衍着。
突然,車颠了幾下停下來。碧瑜驚問:“怎麽啦?”平頭男子擺了擺手連說沒事沒事,車抛錨了。
“那怎麽辦?”
“我下車推,你試着幫我啓動。”
“可……我不會開車啊。”
“那麻煩你下去推一下吧。”
碧瑜只好下車到後面推。韶州地處粵北,天氣不比廣州暖和,車外的寒風刺骨,碧瑜一邊用力推一邊瑟瑟發抖。
車啓動了幾次,終于打着火了,借着碧瑜的推力緩緩往前開動。碧瑜一陣欣喜,跟着往前走,想要上車。然而車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越開越快,越開越遠。碧瑜在後面急得邊跑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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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瑜望着絕塵而去的小車,終于明白自己攤上什麽事了。“你個王八蛋!”她咬牙切齒地叫罵道。
錢包、手機、背包都在車上,自己還在半道上,這下可如何是好?她沿着國道瑟瑟縮縮地走了兩公裏。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遇上一對自駕游途經森林公園的年輕夫婦,好心把她捎到了目的地。
到了公園門口她又開始犯難。想上山必須買門票,可錢包都被搶走了,拿什麽買呢?
“我真的是到橙院找人的。要不你先讓我上去,我找到朋友再補票,行嗎?”碧瑜幾乎是用哀求的口吻來求守門大姐的。
那大姐瞪了她一眼,說道:“你真逗。這山那麽大,萬一你逃票,我是滿山找你呢還是自己墊錢?”碧瑜被她噎得無話可說,又再三央求,都被她回絕了。
“你去橙院?”身後有人問道。一名中年男子,梳着小辮,兩鬓夾着銀絲,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雅痞打扮。
之前吃過虧,碧瑜再不敢随便相信人了,沒搭他的話。那人似乎跟守門大姐挺熟,随意寒暄了幾句。
他又問碧瑜:“聽說你要找人?”碧瑜正猶豫要不要說,那大姐在一旁發話了:“他是橙院老板,真的要找人你問他就好。”
碧瑜一聽,忙問:“你那兒有沒有一位喬先生入住?”
“你是問喬楚嗎?”雅痞上下打量碧瑜,呵呵一笑說,“他在呀。”碧瑜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求雅痞帶她上山。大姐看在雅痞的分上,終于通融放行。
橙院就在山腳下,坐車過去不過幾分鐘路。越是往前,碧瑜的心越是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見到他該怎麽說呢?他會不會跟我回去?
觀光車徐徐停了下來。一條小石道彎彎曲曲直通林間,幾處農舍隐匿在亂石堆切的矮牆後面。這裏清幽靜谧,農舍錯落有致。旅館外面簡陋,裏面的格調倒古樸溫馨。房子清一色的原木地板,擺設簡約,窗明幾淨,處處顯露出主人的殷勤與品味。
橙院的主人叫文山,是喬楚的朋友。文山原也是出版人,後來不知為何抛開一切來到這兒,邊經營這間旅館,邊過着閑雲野鶴般的生活。旅館房間有限,一般多招待熟客。喬楚偶爾會來他這裏散心。
“‘竹裏’的客人還在嗎?”文山問前臺的小妹。這裏的客房不以數字編號,各有別致的名字:竹裏、松澗、寒山、杏雨……喬楚住在“竹裏”。
小妹熱情地跟碧瑜打了招呼,說客人好像上石坑崆露營去了,剛走沒多久。
石坑崆海拔一千九百多米,有“廣東第一峰”之稱。文山嘿嘿一笑,說喬楚老夫聊發少年狂,這麽冷的天還要跑上去露營看日出。
碧瑜沒耐性等,決定上山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追上他。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文山看見喬楚居然從院子外面回來了,驚訝問道:“你不是上石坑崆了嗎?”
喬楚搖搖頭,說:“看天氣估計晚上有雨雪,臨時取消了。”
文山一拍大腿,大叫:“唉呀,壞了!那個女孩沖上山尋你去了。”
喬楚問什麽女孩。文山忘了問她叫什麽,笨拙地形容了她的樣子,一聽便知是碧瑜。
喬楚大急,怪文山沒把她留住。文山是個慢性子,不緊不慢地分辯說:“她兩手空空地來,說是半路上遇到打劫了。我又不确定你們是什麽關系……喂——”
喬楚沒等他說完,鐵青着臉,一邊撥碧瑜的電話,一邊沖了出去。文山看着他飛奔出去的背影,啧啧搖頭輕嘆。
天色漸漸變暗。上山的路一會兒是臺階,一會兒是亂石,一會兒是濕滑的泥路。碧瑜從下車到現在,沒喝過一口水,也沒吃午飯,走了一段,漸漸體力不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處,天一黑,山路越發難走。山風如刀,汗濕的後背涼冰冰的,讓人激靈靈直打寒戰。
果然,人在沖動的時候往往會做些自不量力的事來。喬楚沒找到,想下山又找不着路,自己分分鐘橫屍山野。真是作死的節奏!
她能明顯感覺自己體溫在下降,兩眼直發黑,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無論如何都走不動了。
忽然林中簌簌作響。蒙眬中碧瑜好像看到兩個綠瑩瑩的亮光。“壞了,不會是什麽吃人野獸吧?”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連滾帶爬往前逃。混亂中也不知道撞到什麽,吓得她“啊”地尖叫起來。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碧瑜見是喬楚,半天才回過神,嘤嘤地哭了出來。
“別怕。”喬楚溫言安慰說,“估計是山貓什麽的。”見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身體顫抖得厲害,連忙把她抱起來往山下走。
不知不覺,空中飄來星星點點的東西,粘到臉上手上,涼絲絲的。是下雪了。
碧瑜喃喃道:“真好。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真的雪呢。好冷啊……”聲音越來越越微弱,眼皮也越來越越重。
“周碧瑜!你可千萬給我醒着。馬上就到了……”喬楚邊大叫喚醒她邊背着她往山下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