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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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記挂着情債之事,心中不得勁,崔時清接連幾日都不許紀危舟親近。

直到拟好冊子,暗中安排好紀危舟的後半生,她渾身松快了起來,也沒有耽擱,腳步輕盈地來到後院的小池塘。

果不其然,即便生了悶氣,此人也不曾耽誤投喂金鲫魚,專注的神色簡直讓人心生嫉妒。

“喂好了嗎?”

看着縮成一團蹲在身邊的女娘子,紀危舟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把魚餅分與她。

崔時清仰頭瞅他,指尖戳了戳紀危舟的掌心,撥弄着他手中的碎餅子,故意裝傻地逗弄道:“為何不說話?”

掌中絲絲癢癢的觸感直通心尖,讓紀危舟險些沒控制住表情,繃緊了唇線才克制住揚唇的沖動。

“你呢?今日怎有空來此與我閑談了?”

崔時清蹲得腳有點麻,剛順勢向後傾倒,便被一股力道托扶着,攬入溫暖的懷中。

她彎起唇,雙臂勾着紀危舟的脖子,抱怨道:“腿酸。”

下意識慌亂的動作,已經出賣了他,紀危舟也不繼續裝模作樣,抄起小女娘的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回裏屋?”

“金鲫魚怎麽辦?你還沒喂好呢。”

崔時清故作體貼地提醒着,卻把自己挂在紀危舟的身上,蹭了蹭他的頸窩,睜着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瞅他。

紀危舟哪裏看不出崔時清在使壞,但再如何不平,也只有悶聲悶氣地開口:“這幾日吃得多了,餓一頓也不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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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時清眉眼微揚地睨了一下小池塘的傻魚,滿意地笑道:“那我們回屋吧。”

“嗯。”

紀危舟應了一聲,抱着她回了屋子,把人放在暖榻上,也不看崔時清直瞅自己的眼睛,默不作聲便要離開。

看出他的意圖,崔時清牢牢抱着紀危舟的脖頸不松手。

“要去哪兒?”

“喂魚。”

紀危舟嘴上說着這話,手掌依舊托扶着崔時清的脊背,以免她磕碰到矮幾上。

崔時清知道他這是在鬧脾氣,想了想她這幾日的冷落,心中莫名多了幾分耐心,軟聲示好。

“天漸冷了,不如把魚兒移到偏廳,免得在池塘邊吹風受寒。”

“移來此處只怕擾了你的清淨。”

紀危舟仿佛沒有聽出崔時清的示弱,面不改色地拒絕,但卻沒了要走的意思,攬着纖腰的手掌也微微收緊了些許。

崔時清暗嘆她把人氣得不輕,眼睛轉了轉,在紀危舟的面頰上輕啄了幾口,細數出自己的好來。

“怎會?我雖躲懶幾日,但之前一向是陪着你投喂金鲫魚的,養胖的魚肚子是不是也有我一份功勞了?”

“自是有的。”紀危舟低垂着黑眸,矜持地應了一句。

崔時清再接再厲,在他的另一側面頰上又連親了幾口,慢聲慢氣道:“那你就不能獨占我們的魚兒!不如便現在,咱們用網子撈起來裝入偏廳的盆池中,以後還一起把它們喂成胖頭魚。”

在這連番的親哄下,紀危舟已沒了脾氣,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嬌氣的女娘子,剛要應好,卻再次想起這幾日崔時清冷情疏離的舉動,心底不免有些酸澀。

“當真不會厭煩我?”他問。

崔時清眼皮一跳,連忙矢口否認:“我可沒有說過這話!”

“你嘴上未曾言說,卻視我如洪水猛獸,不正是厭煩之意嗎?”紀危舟神色低落地說。

這還不是因為心虛,怕被你追着讨債嗎?!

但崔時清不想承認自己心有愧疚,眉眼微動,轉而惴惴不安地說道:“這不是知道了貴妃和陛下之事,對于情情愛愛有些後怕嗎?”

看着狡詐的女娘,紀危舟暗嘆了一聲,把她抱在腿上坐着,一下下地摩挲着如墨潑過的烏發,嗓音低低地問。

“軟軟說的是貶妻為妾?”

“你也知道?”崔時清圓睜雙目,微瞪着他。

“有所耳聞。”

崔時清暗戳戳地斜了他一眼,馬上又洩了氣,無精打采地靠在紀危舟的肩上,掰弄着他的手指。

與自己不同,紀危舟的指骨棱角分明,青筋微微鼓脹,蘊藏着力量。

漫不經心地扣弄着指腹的薄繭,她問:“你可知道內情?”

感受着劃過掌下的柔軟的手指,紀危舟反問:“軟軟很想知道?”

“……”這厮果然知道些什麽。

崔時清微微眯着眸子,打量着面前的郎君。

紀危舟坦然地任其端詳片刻,才無辜道:“軟軟這是何意?”

“想知道!快說!”崔時清揪着他的衣襟,催促着。

紀危舟順勢低頭,在崔時清的發頂親了一下,目光落于從窗棂縫隙鑽進來的幾縷彩光上。

“你可知先太子?”

崔時清舒舒服服窩在紀危舟的懷裏,回憶着,答道:“先皇的嫡子,生下便冊立為皇太子,但此人平庸無能,最後是……”

等了須臾,紀危舟接話道:“德不配位以至于惹怒上蒼,降下天火,先太子與東宮上下人等皆葬身火海。”

崔時清點了點頭,驀然渾身僵硬,表情透出一絲怪異。

從前對于先太子之事她并沒有覺得不妥,但時至今日再次聽到這‘天怒而亡’的下場,卻再不能理所應當、平靜地看待這場天火。

“然後呢?”崔時清低聲問。

紀危舟眸色微沉,繼續說:“那時正逢幹旱,災情嚴重,連續數月不曾降過一滴雨水,民間已有先太子無德不堪為儲君、導致天災橫行的風聲傳出,東宮天火更是印證了這些傳聞。”

崔時清皺起了眉心,無法忽略其中暗藏操控的痕跡。

“東宮覆滅,先皇病重不起,在衆朝臣的推舉下秦王監國,天怒卻未平息,依舊滴雨未落。”

紀危舟抱緊了懷中的女娘,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此時,先太子妃、東宮‘唯一’的幸存者,脫冠素衣斷食斷飲三日,祈求降雨。秦王動容,便對東宮廢墟立誓,先太子妃如能求得雨水,他日登基便冊立其為皇後。”

崔時清攥緊掌心,輕聲道:“最終他們之間無私的仁心感動了上蒼,降下甘霖?”

“是,帝後的賢文與慈德之名,亦由此而來。”紀危舟扯動唇角,譏諷地笑了笑。

“本以為皇後娘娘是弱女子,原來是我誤解了。”

在那樣的絕境中,卻能為自己拼來錦繡前程、一人之下的地位,這樣的心性和籌謀,世間有幾人可及?

崔時清驚嘆之餘,不由把目光投向紀危舟。

他本該是皇後一黨。

涉入黨争之人,若非一腔熱血的純臣、便是心機深沉的弄權之輩。

哪怕崔時清再如何讨厭、貶低曾經的紀危舟,還是不能把他歸于後者。

興許那個紀危舟有自己的思量,選擇了皇後和趙晟真。

但不知怎麽的,崔時清一時有些分不清她的紀危舟、和皇後黨的紀危舟的區別,在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說。

——紀危舟不該認可皇後,他應當與自己站在一起。

崔時清思緒有些混亂,莫名又想起了那個無法抹去的夢境。

那個夢,要是真的。

或許紀危舟終是看清了趙氏子孫的不堪用,因而造反稱帝?

崔時清仰着腦袋,直勾勾瞅着他的眸子。

他可以做到的。

但、他真的想這樣做嗎?

或許這是天道維護他的原因?

成為大帝,一統九州八荒、結束百年戰亂,這就是紀危舟的天命。

而她作為阻擋天命之人的攔路石,是天道所不容的存在,只能消失。

心口突如其來悶痛着,在無法抑制的恐慌下,崔時清面色發白地抱緊了紀危舟,像是墜落懸崖的人,耳邊俱是山風咆哮,但雙手仍然止不住地向上探求着,企圖觸碰到什麽,可以減緩下墜的速度,延遲哪怕一刻的呼吸。

“不要害怕,我都在。”

大掌用力揉捏着崔時清的身體,紀危舟重複着,安撫顫抖的女娘。

“都在?”崔時清怔怔然地看着他,呢喃道。

“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輕捏起崔時清的下颌,紀危舟低垂着眼簾,像是虔誠的信徒一般,親吻她的眉眼、鼻尖、面頰、唇瓣,親吻過每一寸皮膚。

在時輕時重的啄吻下,崔時清的眼神有些迷離,心神卻無比清醒。

她走上了死胡同,沒了去路,但是卻不能、也不想回頭。

什麽天道之子、天命大帝,都與他們無關。

不論那個夢境是真是假,不論她的結局如何凄慘,這一世的紀危舟都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崔時清捧着紀危舟的面頰,額抵着他的額間,桃花眼含情潋滟地望着他,缱绻輕喚。

“三郎。”

“嗯?”紀危舟的呼吸急促又淩亂。

“你有入廟堂治世的野心嗎?”

“軟軟希望我有嗎?”紀危舟嗓音沙啞。

崔時清像是任性的稚童,嘟囔道:“不希望!我想要三郎只看着我,陪着我。”

“好,只看着你、陪着你。”紀危舟揚唇笑着,眼神裏全是縱容與寵溺。

崔時清撅嘴在他的唇上啄了幾下,眼睛晶亮又透着幾分不确定地望着紀危舟。

“不悔?”

“有你,萬事足矣,我此生再無所求。”

鼓噪的心跳聲一次次敲擊着他們的身體,感受着彼此溫潤的氣息,注視對方,藏了太多動容的眼神濕漉漉的,勾得心尖都溫癢難耐着。

“喜歡你。”崔時清忍不住低嘆道。

“什麽?再說一遍!軟軟、再說一次吧!”震驚過後是狂喜,紀危舟癡纏着他的女娘,索要愛意。

脫口而出的傾訴讓崔時清渾身發燙,無處閃躲之下,只得把自己的唇送了出去,将吵嚷的聲音都吞咽入腹,掩蓋她蜷到腳趾尖的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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