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害怕
害怕
坦誠并沒有想象中的困難,一聲由衷的‘喜歡’脫口而出後,崔時清誠實面對心中的情愫。
她确實喜歡上了紀危舟。
喜歡、便喜歡吧。
崔時清也不糾結,畢竟這一世和之前不同,他們可以在一起。
想通以後,她不再克制自己。
什麽上等、次等,在郎君绮年俊逸的好皮囊之下,及時行樂方不辜負九世初得的心動。
如同卸下了一道枷鎖,崔時清越發沉迷于紀危舟的美貌中,隐隐還有了色令智昏的傾向。
癱在馬車上,崔時清托腮望着紀危舟,“連着看了幾處宅子了,就沒有中意的?”
“沒有。”
崔時清聞言,不由暗嘆了一口氣。
原是想着以後終要與紀危舟合離,婚後留在國公府中,也不必費勁騰挪住所。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她的心境已變,再受了紀危舟的撺掇,距離婚期不到一月,卻和本該避諱相見的未來夫君着急忙慌地看起宅子來。
平日随和的紀危舟,在挑選宅子上百般挑剔,以至于他們連跑了幾日都沒定下居所。
“此事便由你全權做主吧。”崔時清累得夠嗆,想當甩手掌櫃了。
“只怕我選的宅院,不合軟軟的心意。” 紀危舟眉心微蹙,忐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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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時清想也不想道:“挑你喜歡的!”
紀危舟面色為難,“但軟軟的要求——”
盯着眼前這雙如星子微閃的黑眸,崔時清默了默,被紀危舟口是心非的模樣氣得連翻白眼。
她的要求過分嗎?
她不過是想要離國公府近點,方便她随時回去,陪外祖母和舅父同用茶飯。
這小小的要求,在紀危舟的吹毛求疵下,累得她直想放棄。
“我的要求不重要。”崔時清有些賭氣地回道。
紀危舟歪頭問:“軟軟在生我的氣?”
“沒有!”崔時清語氣幽怨地否認。
紀危舟把她抱在膝上,低頭捕捉崔時清的眼神,直到她心軟了些許,願意看自己,才問:“軟軟中意柳宅?”
崔時清氣呼呼地反問:“柳宅有什麽不好?”
柳宅距離國公府僅有一條街,還滿足了這幾日紀危舟所提的一切要求,簡直就是他們的夢中宅邸,然而這厮卻以風水為由給拒了!
風水!他什麽時候會這玩意了?!
紀危舟輕撫着崔時清的脊背,為她順氣的同時,溫聲解釋。
“柳宅是不錯,但隔壁住的是刑部尚書吳成輝,是癡迷刑訊逼供的酷吏,還在家中秘設了一處刑房,專門處置落于手中的敵手。”
崔時清微蹙眉心,聽完也覺得有些晦氣,但身上疲乏,心裏也總有一口氣順不下去,便嘴硬道:“柳宅與吳家隔了一片小竹林,刑訊逼供與我們何幹了?”
“自是有幹系了。”紀危舟把玩着崔時清的手指,在她反駁前,又道,“若是我們長住在此,以後誕下的小兒女免不得要與左右鄰裏往來,他們家風不好,教壞了小兒女當如何?”
“……”崔時清耳根發燙,受不住此人的厚顏,但也說不出不與他生小兒女的氣話,只好義憤填膺地指責,“你怎可因為吳成輝的緣由而心存偏見呢?”
紀危舟頗為無辜地眨着眼睛,一時不知要怎麽解釋。
這家人骨子裏的殘虐是祖傳來的,一雙兒女在學堂中便以淩虐寒門子弟為樂,而後更是在其父留下的刑房暗室裏虐殺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同窗故友,只因一時不快便痛下殺手,事後埋屍于柳宅一牆之隔的竹林下。
要是提前想起隔壁住的是吳家人,他根本不會選擇來此看宅子。
紀危舟的沉默助長了崔時清的氣焰,她昂首挺胸,惡聲惡氣地瞪着他,“我心腸也不好,最愛欺負人了!以後你是不是也要防着我?”
這麽說是有些無理取鬧,但是崔時清還是忍不住多想。
非得說家風,她這‘家風’才是衆所周知的糟糕,若是人人都像紀危舟這般,以後她的小兒女不是交不到友人了?!
這多可憐呀!
而且……
日後這厮會不會後悔,娶了她這樣惡名昭彰的女娘子?
崔時清瞟了一眼紀危舟,越想越心酸,眼底都泛起了澀意。
在委屈的眼神下,紀危舟的心不由揪了起來,暗罵着吳成輝和挑選柳宅的江南,雙手抱着懷中的女娘,連聲安撫着。
“軟軟想什麽呢?有了軟軟這樣漂亮又機敏的阿娘,我們以後的小兒女定是最好的。”
崔時清撫了撫自己的好容顏,散去了那股莫名而來的委屈,倔強又冷傲地揚着下巴,咄咄逼人道:“你就是害怕我教壞了你的小兒女!”
“沒有!冤枉!”紀危舟喊完冤,又惶惑地小聲道,“軟軟,我們不是在說吳家嗎?”
崔時清怔然一瞬,抿了抿唇,也意識到她在鑽牛角尖。
但第一世被紀危舟訓斥的場面還記憶猶新,眼下被翻出來,崔時清登時有些焦慮。
這樁婚事是草率定下的,她本不欲長久。
時移世易,一切皆不相同,或許他們都還沒有準備好相守一生。
“不如,我們再等等、等……”
紀危舟捧起崔時清的面龐,看着閃躲的桃花眼,“軟軟想不想嫁與我?”
崔時清咽了口口水,望着紀危舟,思考了片刻,說:“想。”
不知何時開始,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下,她也期待起屬于他們的婚禮。
“但是,卻有些害怕?”紀危舟抵着她的額頭,低聲問。
“……”害怕,但崔時清不想承認。
“我很害怕。”紀危舟沒有等她的回答,看着微微睜大的眼眸,繼續說道,“軟軟說要與我一個家。我很歡喜、又很害怕。擔心你我的婚服、婚儀,擔心你我的宅院、布置,擔心你我的小兒女……最擔心的是沒有給軟軟最好的、最稱心的,不止是三兩日的稱心如意,我想要給你長長久久、生生世世的順心順意。”
崔時清目不轉睛地望着紀危舟,心微微熱燙着,連眼眶也有些溫熱。
“你是神棍嗎?還能掐指算出我的生生世世了?”
“不要取笑我了。”紀危舟無奈道。
崔時清看着紀危舟這哭笑不得的模樣,來了興致,勾着他的脖子,湊上前戲弄道:“什麽都害怕,我有理由懷疑你會逃婚啊!”
“分明是你不敢成婚。”紀危舟小聲反駁。
崔時清翻弄起他的衣袂,“還會頂嘴了?看來也不是沒有膽子呀,我找找,藏在哪裏了?”
紀危舟被柔軟的雙手撥弄起了燥火,握住她的腕子,軟聲求饒,“軟軟暫且手下留情,還有二十日,我怕熬不住了。”
“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崔時清眨了眨眼睛,壞笑地鼓勵他。
紀危舟不想接住這頂高帽,神色蔫蔫地不吭聲。崔時清伏在他的肩上癡癡笑了起來,偏頭看着利落的下颌線,冒出來的青色胡茬,慢聲開口。
“真的不要推遲嗎?”
“不要。”紀危舟立即拒絕。
崔時清依偎在紀危舟身上,找了找他的手,直到握緊拇指。
“不是害怕嗎?也許我們可以延後幾個月,一切都準備好了再成婚,或許便不會如此慌亂了。”
“不要。”
紀危舟再次拒絕,而後似是心有不安,摟緊了崔時清,正色道:“我們不延期。”
崔時清忍俊不禁地笑着,“如此執拗,要是後悔了怎麽辦?”
扶正了崔時清的身體,紀危舟專注地望着她的眼睛,開口說:“因為在乎,才會不安。”
崔時清凝視着他,認真聽着。
“不論如何籌備,難免還是會有不平,但我願意背着你走往坦途,絕不後悔。”
在這樣的甜言蜜語下,崔時清的心鼓鼓脹脹的,理智告訴她不必太過投入,身體卻不得自已地向紀危舟傾靠着。
感受到自己的矛盾,崔時清忍不住揚起頭,在淡色的唇上輕咬了一口,說道:“一直背着我?不怕累呀?”
紀危舟攢眉思忖道:“這好像是我唯一不怕的。”
“傻瓜。”崔時清自己也不知她是在罵誰,但很快釋然,聳了聳肩道,“好吧,你想背嘛,便讓你背着吧。”
“軟軟真大方。”紀危舟笑着說。
“還行吧。”崔時清抿唇捶了捶紀危舟的胸口,嗔怪道,“距離國公府兩條街的都看了遍,接下來是不是要越挑越遠了?”
“或許會遠一些。”紀危舟慎重地回答。
崔時清斜視着紀危舟,末了狐疑地問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不會。”紀危舟淡然答道。
崔時清眯起眼睛,追問:“一點私心也沒有?”
“……有一點?”紀危舟斂眉道。
“好啊,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崔時清掐着紀危舟的面頰,好不憐惜地揪了幾下,兇神惡煞道,“說說,你想把我藏到何處?”
紀危舟低垂着長睫,任由崔時清蹂躏了片刻,乖順的模樣惹來了更加肆無忌憚地戲弄,直到額間沁出薄汗,他紅着耳根整理好松散的衣襟。
“我在城南護城河邊購了一處宅子。”
“很好嘛,與國公府一南一北哦!很适合把我藏起來啦!”崔時清皮笑肉不笑。
紀危舟的眸子裏透着股少有的羞澀,修長的手指劃過崔時清的指尖,感受到指腹下的溫軟,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勾住了她的手指,緊緊不松。
“看一眼?若不喜歡,我便再也不提。”
“……好吧,看一眼!我很挑剔的!”
日落以後,很挑剔的崔時清回了國公府,心滿意足的同時,也帶回了裝着城南宅子的房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