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津之行-糾結

不巧這時蘭蘭進來了,聽到了她們的講話,把晚餐碟子“霹靂咣當”擺了一桌子,說:“飛兒,我看你這下屬比你可随行就市多了,講得挺有道理的嘛,上午暈倒嘗到了厲害現在真乖。”

蘭蘭給趙蓉飛講了陸小丹走錯路暈倒在醫研室的情景,陸小丹忙對有點緊張的趙蓉飛說“還好蘭蘭發現及時。”

蘭蘭把趙蓉飛拉下床,飯桌拉到床邊,叫兩人都坐下,轉而對趙蓉飛說:“你說你,咱們實踐偵查、跟行動組的時候,你都沖在我前頭,現在升官脫離一線,難不成連這些都不适應了?還吓成這樣,我陪你吃飯壓壓驚吧。”邊說邊給她碗裏夾菜。

“主任這不是吓的,是不解,不過以她的聰明才智早晚會明白的。”小丹說完端起碗吃了口菜擡起頭。

聞言,趙蓉飛伸向菜碟的手筷一滞。

陸小丹餘光順着望去,變成了兩人的對視,趙蓉飛看着陸小丹轉過來的雙眸,仿佛只有從這人的眼瞳裏才能看到自己鮮活立體的情緒和心聲。

蘭蘭沒有捕捉到雙方視線,低着頭邊吃邊說:“小曼,你們主任什麽都好,就是這腦子一根筋,她還沒你開悟呢,等她明白黃花菜都涼了。”

陸小丹莞爾一笑:“其實一根筋通常來說沒什麽不好,總能在這根筋的領域做一番事情,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缺乏看待事物的全面性。”

“就是,飛兒,你就是缺乏全面性嘛”蘭蘭停住手中,“你媽那事翻篇了吧,咱們都是新政府官員的陽光後代,你以後就別揪着那個陰影了。”

“以後我可以盡量不主動想起那件事,但如果敵方落在我手裏,我也不會客氣。”趙蓉飛算是半松口低低地說。

蘭蘭看着她,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在趙蓉飛和好友蘭蘭的聊天裏、再結合她之前的呓語,陸小丹聽出了點眉目——趙蓉飛是新政府的後代遺孀,她母親是死于意外非命,而以她對G共‘祥雲’的關注度,此事極有可能與G黨有關,所以她一直在尋仇。

陸小丹心想,不知道組織有沒有刺殺國軍日僞反動官員的事情,如果有,那誤傷家屬應該是意外吧。

飯畢,蘭蘭說明天是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培訓,她塞給趙蓉飛一個信封,抽出來是一沓子錢。趙蓉飛拒收,直到蘭蘭說這錢不是自己出的,趙蓉飛心中微微一怔把信封放好。

錢是方司令留給她的。

趙蓉飛在來的第一天得知方司令不在天津的當晚就寫了一封日常問候信,本想讓蘭蘭轉達,但今晚她決定重新寫一封信,關于生化武器的事情涉及76號配合需要督促清點原料和斷絕治療藥物關卡,她想要問一問方司令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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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中,趙蓉飛開始心潮澎湃地重新寫信,像往常一樣開篇寫了日常問候,工作心得和感激和思念的話;然後敘述了日方在戰場将要使用生化武器的戰略,并表示不解,希望司令兼老師答其所惑;最後想提筆寫那個讓她開心、憂心、欣賞的人徐曼,想把她推薦入特高課。這個人如果能加入特高課,以兩人的情分固然對自己有百利。

然而最終趙蓉飛還是沒有把她寫進信裏,考慮到徐曼的身世,她不想将其卷入複雜的鬥争,執行危險的重任。

也許徐曼是她從事特務工作後第一個與自己親密相處的局外人,以前從來沒人擔心過“本可以不問世事的自己卻從事特殊工作的危險處境”,從來沒有人理解又敏銳地發現“自己不解世事甚至疑惑糾結的微妙情緒”。徐曼給她的這種貼心至暖的感覺是純淨溫潤又直達心底的,相處不是任務、不涉恩怨,沒有負擔和目的。現在,她也只想為對方留一片無憂無慮的淨土。

就在陸小丹對趙蓉飛的些許良知和對G黨的怨念喜憂參半時,她“心心念念”的秦峰叔叔終于帶着行李、在她透過窗戶的注視下被兩個日本兵帶上了車送去了天津碼頭,讓她暫時免去了可能同行的一大憂慮,現在她就想着回去得趕緊傳信靳宏。

第三天下午培訓結束,陸小丹早早收拾好行李坐等回滬。

趙蓉飛從培訓樓出來,明知徒勞依然心存念想忍不住去了方司令辦公室方向,傻傻地在站在黑漆漆的司令室門口行了個軍禮,回到宿舍不慌不忙戀戀不舍,挨到了小野不耐煩地過來催。

她把信交給蘭蘭。蘭蘭把三個人送到樓下,扒着車窗拉着趙蓉飛的手晃動,嬉笑着緩解趙蓉飛傷離別的情緒,拉握着手的力度逐漸流逝.....去往碼頭的車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背影中。

車子發動後就閉目靠在車門的趙蓉飛不敢回視那熟悉卻要離去的大門。

小丹腦中還繞着蘭蘭囑咐的話,“你們主任性子倔強不善婉轉,她在特高課有人護着還好,在外面總這樣會吃虧的,告訴她恭順點總沒壞處,争取早點多多立功升調回來。”

她琢磨着這話,貌似這句話的意思是特高課對趙蓉飛有恩,她所謂報恩是報效日本特高課,可如果特高課真能給溫情和守護趙蓉飛還至于整天心事重重的?不過此次天津之行,她能感覺趙蓉飛有一種歸屬慰藉感,這幾天恢複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笑容,竟還能耐着性子陪自己買了一堆堆的東西。

回程依然是高級艙高級套房。

船起錨,趙蓉飛站在落地窗前,留戀着華燈初上的天津夜景。

“回去了我們要忙了嗎?”陸小丹插入一句,想先從泛面上探探這次特高課培訓涉及範圍。

“是啊”趙蓉飛皺起眉,這哪裏是培訓,簡直就是背了一筐筐的任務,“烏風計劃”的制定和執行包含軍事侵襲部署、醫療破壞打擊、貨幣和資源控制等,是全方位新一輪的殘酷戰争,她對特高課的感情有敬和親切,卻也有種讓她自己難以察覺的慣性束縛感,“不過此事由上海特高課牽頭,76號總部依然是執行和維護者。”

趙蓉飛并沒有說各項事由,不知道是有意避而不談還是單純無意不想提起。

“是不是特高課的命令你都會去執行?”陸小丹在“準備獲取情報”和“心疼會害到趙蓉飛”之間糾結着,她不禁向這個日僞主任問詢确定這個立場問題。

得到對方的一聲“嗯”打破了小丹想聽到那人能說些不一樣說辭的幻想,她不想再問趙蓉飛不想深入聊的與特高課的關系淵源。

趙蓉飛接了一句:“在不違背道德人倫的情況下。”

陸小丹剛剛黯然失神的情緒在聽到這句補充後又潤色起來,她想起那日在梅機關受盡折磨醒來之後,趙蓉飛緊緊地抱着她、護着她,雙眸散發出不容侵犯的眼神帶來那種真實的安全感,此刻相信絕不是自己想多了,趙蓉飛是有良知的。可目前不能暴露身份,自己能做的就是在執行組織任務時盡量把趙蓉飛透明化,以減少對她的傷害。

她關掉卧室大燈,發揮着最後一晚“随行秘書”的作用——為趙蓉飛鋪床。

趙蓉飛抱着雙臂靠在卧室門框上,後彎起一條小腿腳尖點地,眯起眼,看着娴熟搭理床鋪的人。

“小曼,軍統也算間接毀害了你和你全家,你...不恨麽?”

陸小丹遲疑了一下,想起被日本人的險惡野心和國軍抗日不擇手段搞得颠沛流離的家庭,一向對刺激事件有着良好調節抗壓性的她雖有着務實幹勁和大條的阿Q精神,但“家”始終是每個人心再強硬都逾越不了柔軟之處。

“恨過,所以才要加倍靠自己讨回來。”小丹這一用情,噶然忘記了趙蓉飛母親被害的雷區,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沒有慎言。

果然,趙蓉飛問:“你對G黨是怎麽個看法?”,一腔耐人尋味的險惡語氣。

陸小丹背對着趙蓉飛翻了一下眼皮,吸了一口氣,繼續手上的動作,同時幽幽地說:“聽說G黨那邊挺苦的,當時我是鐵了心不在軍統幹了,恰逢新政府在軍統的內線人正給之前李維群主任推薦投誠人,機會好、我正好又想回上海,就來了。人總要往高處走,G黨畢竟是山匪出身,我不覺着能成什麽氣候。”,她盡量打消趙蓉飛對G黨的敵意和威脅感。

昏黃的床頭燈打在給趙蓉飛鋪好的潔白的床單上,她喚那人可以躺下休息了,轉身去鋪自己的床。

哼,也只有不長眼的山匪才能做那樣傷天害理的事,趙蓉飛心中不屑。

她這次回津不算圓滿,但也有收獲,就是對母親的事有所釋然——蘭蘭家境好也不免受政治所累;徐曼一代戰将的家庭現在也單薄只己。在戰争中家庭破碎分離在所難免,蘭蘭那個千金嬌女都能想明白的世事難全,她便也暫時不想再糾結了。

此時心境沒有戰亂和浮華,輕松感契合了海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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