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章

第 97 章

與趙五死不瞑目的屍體四目相對了一瞬,“女鬼”呼出一口氣,将淩亂的頭發攏到耳後,露出一張溫婉清雅的女子面孔。

正是在新曲城內遇刺失蹤的何青棠。

伴随一串極輕的腳步聲,門口閃進一道嬌小的身影,何青棠下意識将手中武器——一把細得幾乎看不見的晶瑩絲線握緊,擡頭看向來人。

“小姐,這……”進來的少女身形纖細,容顏嬌俏,瞧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眉眼間有種不同于中原人的異域風姿。

何青棠默默将琴弦收回,道:“一個奉命搜查的卒子,收拾幹淨點。”

“是。”琉瑤把門關好,朝屍體撒下一團粉末。

不多時,屍體連同衣料溶為一攤血水,緩緩滲入泥土之中,至此了無痕跡。

“小姐,水。”處理完這些,琉瑤将水壺遞給何青棠。

何青棠蹲坐在二樓的走廊上,只看一眼便将水壺放到了一邊:“外面怎麽樣了?”

“巡邏已經比之前寬松些了。”琉瑤邊說邊搖頭,眉頭緊鎖着:“那群刺客……恕屬下無能。”

“不查也知道是誰。”何青棠閉目嘆息了一聲。

琉瑤愣了下,道:“小姐說的是……?”

何青棠道:“新曲的城主夫人是何青楊的母家表姐。”

何青楊是東方青龍一支旁系的宗室子,近年受青龍主器重,逐漸在青龍殿有了幾分地位。

何青棠明面上的出身本就受人輕視,南淵一時流言四起,以朱雀主為首的南淵各世家在兩方勢力間搖擺不定。

然明眼人都看得出青龍主這是不滿何青棠日漸勢大,起了權衡之心。

今日沒有何青楊,來日也會有張青楊,李青楊,王青楊,趙青楊。

他與她,都是青龍主手心裏的一顆棋罷了。

琉瑤咬牙切齒:“不過是青龍主給他三分薄面,他竟想淩駕到小姐頭上?也不看看他有什麽資格!”

“他當然有資格。”何青棠笑答道。

琉瑤愣了。

“你也看見了,何胤初想讓誰升,誰就能平步青雲,節節高升。想讓誰降,誰就會跌落雲端,一敗塗地。他青龍主的薄面可金貴得很。”

何青棠嘴邊雖挂着笑意,眼神卻冰冷又平淡。

她雙眼是純正的琥珀色,笑起來時總是溫婉而恬靜,讓人聯想到一泊落滿楓葉的明湖。

此刻卻倒映着頭頂的月牙和新曲城內萬家燈火,盛滿堅定與決絕。

“父親既親手培養了這麽一份大禮送我,我這做女兒的也該禮尚往來才是。”

琉瑤道:“小姐,這樓內有怨鬼聚集,恐不宜久留,我們還是……”

“兩個搜刮民脂民膏的罪人,便是化鬼也該在九幽之下贖罪,有何臉面為禍人間?”何青棠緩慢地将視線移到琉瑤身上,拿起水壺,遞向她:“我今天的廢話有些太多了。忙了這麽久,一定口渴了吧,快喝點水吧。”

“這……”琉瑤眼底掠過遲疑:“屬下不敢僭越。”

“喝吧,我讓你喝,不是僭越。”

“屬下不敢……”

“我讓你喝了它。”何青棠深深看了她一眼,寒意流竄進了骨髓裏,冰得人頭皮發麻,琉瑤有種被狼盯住的錯覺。

陰森的刀光,在月色下閃過,亮得灼人眼。

鋒刃貼近皮膚,冰涼若霜雪。

何青棠擡手,一根琴弦從袖中飛出,直赴琉瑤咽喉而去。

琉瑤下意識反手去擋,手背一道血線炸開,森森白骨露了出來。

趁此時機,何青棠手腕一揚,水壺裏的水盡數朝琉瑤潑了過去。

滋啦——!

“啊!!!!”被潑中的地方滋滋作響,衣物融化了,與血肉粘連為一體,慘狀不忍直視。

琉瑤慘叫聲凄厲,驚飛了一樹烏鴉。

“琉瑤是你為了接近我取的漢人名字,你本名叫阿芙羅,是苗疆聖女與一個中原男子的女兒,是或不是?”琴弦繞在脖子上,何青棠的聲音懸在頭頂,心口無端沉重起來,好像壓了塊巨石。

琉瑤不言。

“如果我沒猜錯,你打算殺了我後将何青楊的人引來。屆時我那父親問責,何青楊就會将罪名往你身上推,對嗎?”

觸及何青棠眼眸中的淡漠,琉瑤此刻反倒感覺灑脫:“何青棠,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

“第一個問題,我與苗疆無冤無仇,你卻千方百計來到我的身邊,不斷挑唆我與何青楊內鬥,危害青龍殿,為什麽呢?”

對于快死的人,何青棠一向擁有最好的耐心。

“無冤無仇?”琉瑤後槽牙咬得喀喀響,額頭的青筋跳了出來:“四十五年前,三十七年前,二十八年前,十五年前,四場大戰,若非青龍殿何氏的軍隊闖進來燒了我們的山寨,屠殺我們的同胞,苗疆又怎麽會積貧積弱任人欺淩,你這副嘴臉真讓人惡心。”

“才十五年安生日子就讓你們丢了腦子嗎?”何青棠将鮮紅的琴弦在指尖繞了繞,淡然道:“那我幫你回憶回憶,苗疆南與南疆妖族接壤,北與西域為鄰,苗疆夾在其中,飽受欺淩。直到你祖母那代,苗疆成為青龍殿屬國,南疆與骊戎忌憚,方才收斂。積貧積弱?沒有青龍殿,苗疆連強盛的機會都沒有。”

“……”

“可你們不知感恩也就罷了,卻還屢次侵擾邊關百姓,搶奪糧食,在青龍殿與骊戎間煽風點火,設法引戰,你祖母甚至與白虎殿勾結意圖刺殺我祖父,既做出這種事,就要承擔後果。”

“後果嗎?”琉瑤毫不畏懼地與何青棠對視,笑容決絕:“青龍殿何氏自诩禮儀之邦,教化萬千,做出的事卻一件比一件惡心,苗疆的處境難道還會比如今更壞嗎?你殺了我又如何,我的母親,我的族人,他們會為我複仇的!苗疆永遠都不會放過你的!”

“看來你真的恨透了苗疆。”何青棠居高臨下。淺笑着看她,那雙眼睛又深邃又明亮,好像能洞悉世間萬物。

“恨到——想讓苗疆灰飛煙滅,寸土不生。”

琉瑤瞳孔微微一縮,看向何青棠的目光格外激動。

但這份激動并非因為恐懼或者仇恨,而且因為——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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