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塊錢的雪媚娘
一塊錢的雪媚娘
賀辭這輩子有兩次一見鐘情,兩次都是對同一個人,一次是作為高三轉校生第一次看見裴簡,那年他十九歲——
上課鈴響了五分鐘,三班幾個大爺才慢悠悠晃進教室裏。
為首那吊兒郎當模樣的人就是裴簡,模樣出落得十分周正,五官深邃帥氣,薄唇挺鼻,充滿野性的少年氣息讓賀辭的目光久久停駐在他身上,身高在一幫精神小夥裏也很出類拔萃,穿着一腳蹬的腿又細又長。
唯一讓賀辭嫌棄的就是太他媽黑了。
好像黑煤窯裏的炭成精了,露在外面的胳膊都黑出了層次感。
賀辭的視線一路追随他來到倒數第一排靠窗,一屁股坐在‘王的故鄉’上,然後往桌子上一趴,脖子一縮,開始睡覺。
班主任老王默默看了他們一眼,随後跟沒事人一樣繼續說:“希望以後大家都能跟新同學和睦相處,”他随手指了個位置,“你先坐哪兒,後面再調。”
賀辭單手挎着包直奔倒數第二排,坐在一個特別老實的男生旁邊。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第一節課班主任開始講開學注意事項,以及本學年的計劃。
身後傳來幾道炙熱的視線,賀辭像個猴兒一樣被後排幾位大爺從頭打量到腳。
“你從哪兒轉來的?”一個大高個拿筆戳了下賀辭的後背。
賀辭身子後仰,偏頭低聲回道:“北京。”
“嚯,北京轉這兒?”他驚呼出聲。
“孫柯!拿着書站後面去,你不聽別耽誤人家!”老王一個粉筆頭子精準地砸在大高個的腦門上。
“他們不也在睡覺嘛,憑什麽就說我……”孫柯嘟囔着,十分不情願地站到教室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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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視線都投到賀辭身上,其中不乏孫柯的兄弟們,賀辭頓時有些尴尬,整整一節課他就在身後一排X射線的打量下熬過去了。
下課鈴響起,老王朝賀辭招了招手,“賀辭跟我進辦公室。”
“哦好。”賀辭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主人公一走,教室立刻炸開鍋了,讨論聲此起彼伏,絕大多數的聲音都是誇贊賀辭長得帥氣質不凡,活脫脫一個從大城市裏轉來的貴公子,一大部分女生開始暗戳戳準備寫情書了。
“裴哥,醒醒。”孫柯拿書拍了下正熟睡的人。
裴簡擰眉啧了一聲,睡眼惺忪地擡起頭看了下窗外,“下節什麽課?”
“體育。”
“喔,去搞一根醒醒神。”裴簡伸了個懶腰。
“不給孫柯出口氣嗎裴哥?孫柯就跟他講句話,就被老王請後面站了一節課。”另一個人開始幫腔。
“誰?”裴簡聽得雲裏霧裏。
“就新轉來那個。”孫柯指了下裴簡右上角一個空座位。
恍惚間記得今天有個新轉來的,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CF困死了,沒看清。
裴簡看到了挂在桌邊上的單肩包,特別無語地對孫柯說:“惹你的不是老王嗎?怪人家幹嘛?”
“這……”孫柯有些心虛。
“趕緊的吧,耽誤一分就少抽一口。”裴簡雙手插兜離開了教室。
要不是剛開學老師不會占課,也沒時間去醒神,就在幾人往廁所一紮還沒點上火的時候,一道細弱的手機聲音傳進耳朵裏——
“提筆~再畫西游~山外青山樓外樓~”
裴簡額角跳了兩下,拿着打火機的手始終沒按下去,“有老師在啊?”
不然誰敢明目張膽在廁所玩手機。
“要不,回吧。”孫柯趕緊把作案工具都收回褲兜裏。
幾人二話不說匆匆離場。
蹲在坑裏的賀辭連褲子都沒脫,借着宛若虛設的破爛擋板單手托腮刷着短視頻,裏面那個一秒甩頭N次,臉白得跟死了三天一樣的人,真是裴簡嗎?
現在簡直就像大型網戀奔現失敗現場啊……
貓咪特效在屏幕上跳來跳去,賀辭嫌棄地皺起眉頭,濾鏡搞那麽厚都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本來挺帥一小夥,整得跟娘們兒一樣。
快到上課的時間了,原本沒人的廁所突然陸陸續續來人了,不是拿着抹布就是拿着拖把,賀辭先把手機放回兜裏再站起來,拽了個人一問,原來是第一節課有一個二十分鐘的大課間,于是體育課變成了大掃除。
賀辭趕緊回教室,等着分配任務。
班上幾個班幹部很照顧新人,沒讓他幹活,賀辭環顧了一圈教室裏忙忙碌碌的人,沒看見裴簡他們,于是随口問了一嘴。
班長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裴簡朋友?”
“我,暫時還不是吧。”賀辭讪笑兩聲。
“他們在咱們三班負責的清潔片區呢,不過也是玩,就在操場對面那片小樹林裏。”班長趴在窗戶上給他指了個方向。
江城鎮一中是個小學校,高一到高三一共就三棟小教學樓,高三樓下就是操場,目前還沒有鋪塑膠跑道,就巴掌點大的地方,走兩步路就到圍牆下面的杉樹林裏了。
“裴哥,要不咱們回宿舍吧,天太熱了啊。”孫柯又在旁邊開始嘟囔了。
裴簡正托腮躲在陰涼地裏補覺,喃喃道:“宿舍現在一股子消毒水味……”不過确實太熱了,地面都在冒熱氣,他站起身,“走,回宿舍。”
“诶,那是新轉來的人不?”
幾人順勢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白T和淡藍色牛仔褲的少年迎着光芒走了過來,生得唇紅齒白,氣質清新俊逸,讓裴簡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小賣部冰櫃裏一塊錢的雪媚娘,和五毛錢那種凍得硬邦邦的不一樣,他更晶瑩剔透。
賀辭把塑料袋的飲料遞到衆人面前,和善一笑:“我請你們喝水吧,就當賠罪。”
嘴裏叼着一根草的孫柯頓時愣住了,好家夥,這也太會來事了吧,他豪不客氣地把塑料袋接了過來,“這有啥,老王就是想在你這個新來的面前立一下威風,你也太客氣了,”他順手拿出一瓶冰凍的AD鈣遞給裴簡,“給,你愛喝的玩意兒。”
随後,他手一招,身旁幾個瘦猴立刻像瓜分朝廷赈災糧一樣一窩蜂把水搶完了。
“孫柯說你北京來的?”裴簡嘴角帶笑接過自己那份,“北京幹嘛來這兒啊?”
“個人原因,”賀辭眼神逃避,但是對裴簡卻帶着絕對的讨好意味,“你看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裴簡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眸光掃過樹林裏其他幾個好學生,“不用,躺那兒玩吧。”
“啊?”賀辭一臉懵逼。
“還沒問呢,你叫啥名兒啊?”孫柯湊過來問。
“我叫賀辭。”
“真是人如其名哈,”裴簡眯眼一笑,雖然不喜歡語文,不過辭這個字一聽就是很有文化很有涵養的一個字,确實符合眼前這個少爺,“老王單獨叫你去辦公室是提醒你離我們遠點吧?”
賀辭抿了抿嘴唇默認了。
“那你是個好學生了,住宿舍還是住老師家裏?”孫柯問。
“我……”賀辭下意識就想說住老師家裏,可轉念一想,和他一起住的兩個同學都是其他班的好學生,家庭條件也很好,但是說真話就不能和他們打成一片了,于是連忙改口,“我住宿舍啊,你們也住宿舍嗎?”
“我走讀的,裴哥跟他們住宿舍,家在市裏,”孫柯仔細一想,“诶,那這樣的話,你現在也住在市裏咯?”
“對,從北京搬回江城了。”賀辭身子一歪靠在身旁的樹上。
“一中不比北京條件優越,不過習慣了就好,看你人不錯,以後學校裏有啥事過不去你就跟哥們說,報我們名就行。”孫柯跟大哥一樣,豪邁地拍了拍賀辭的肩膀。
裴簡把喝光的AD鈣丢到孫柯手中的空塑料袋裏,站起身哼笑道:“那你全扛了吧。”
“我好歹也是一中扛把子……”孫柯把裝着空瓶子的塑料袋丢到小垃圾桶裏,趕緊跟上去一把攬住裴簡,到了嘴邊的話在觸及到他警告的眼神時立刻弱了下去,“你才是一中扛把子,你是。”
喝了我的AD鈣就這麽走了,真沒禮貌,賀辭在心裏吐槽。
大掃除進入尾聲,賀辭掏出手機發了幾條信息,才放下心回班裏上課。
今天的第三節課才是正式上課,賀辭掃了一眼課本,比起朋友傳來的北京課本內容要難很多,學習的內容和課題難度極高。
不過想想也是,以前一個年級十幾個班,一個班三十多個人,而鎮一中整個高三就六個班,一個班八十多個人,彙聚了附近城鎮所有的學生,競争力度極大,并且這裏的學習講究死記硬背,不懂靈活變通,平常老師按部就班地講完之後學生全靠刷題來提高成績。
尤其是拿到排到晚上十點結束晚自習的課表時,賀辭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
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啊,也太落後了吧。
更沒想到的是,這只是個開胃小菜。
上午第三節課在中午十一點四十結束,地理老師慣例拖堂五分鐘,等下課後,賀辭跟着大部隊下五樓,穿過操場附近的另一片小樹林,趕到教師宿舍樓下的大食堂裏。
一進去,撲面而來的泔水桶味道灌進鼻腔,賀辭頓時就感覺胃不舒服了。
入鄉随俗,忍耐忍耐随便吃點兒墊巴一下。
賀辭打了一份便宜的飯,拿到手裏一看,嚯好家夥,土豆切得像沒切一樣,外面煮爛了裏面還沒熟,調料都不知道稀釋了多少遍,鹹味都嘗不出來了,塞進嘴裏讓人瞬間産生了活着沒意思的想法,再看一下那米,都粘得跟拳頭一樣大了……
賀辭跟丢了魂一樣,水煮土豆的味道讓他連悔恨都感受不到了。
渾渾噩噩地把飯倒掉,渾渾噩噩地走回教室,渾渾噩噩地坐回位置上,看着幾個女生刻意在面前打打鬧鬧,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媽的閉嘴!”
她們的動靜把正在睡覺的裴簡吵醒了。
幾個小姑娘吓得立刻噤聲,一時間從裴簡旁邊走過的人都沒有了,賀辭也終于清靜了,他趴在桌子上剛想緩一會,教室外面突然爆發了一道聲如洪鐘的女聲:“裴簡!”
一個披着厚重頭發的女生站在窗戶外面,身後還跟着幾個好姐妹。
賀辭和那女生的視線撞在一起,她眼前頓時一亮。
裴簡不耐煩地擡起頭,女生站在教室的後門口給他丢了個東西,他看了一眼,繼續低頭睡覺去了。
賀辭沒當回事,趴在桌子上準備午休。
沒一會,孫柯那個煩人精回來了,扒拉着裴簡手邊的黑米蛋糕,“良品鋪子,肯定是葉雨琦送來的,我吃了啊。”
裴簡下巴枕在胳膊肘上,擡眸丢給他一記眼刀,“你敢吃一口我就給你腸子掏出來。”
“不吃就不吃,”孫柯悻悻地把面包丢回去,屁股剛坐上凳子又閑不住了,雙手抱胸,揚着下巴看着賀辭消瘦的背影,“诶,賀辭,你吃飯了嗎?”
賀辭頭都懶得擡,臉埋在胳膊裏點了點頭。
下一秒,胳膊不知道給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賀辭皺眉擡頭一看,手邊靜靜躺着一包良品鋪子的黑米面包,他轉頭看向裴簡,“我不吃,謝謝。”
裴簡從上到下打量了賀辭一番,就好像是在找能把他摁死的方法一樣,随後眯起眼睛,壓着聲音說:“不給我面子?”
賀辭身子微微一頓,跟被欺負的小可憐一樣默默把蛋糕收進抽屜裏。
孫柯在後面憋笑憋得身子直抖。
午休的四十分鐘賀辭沒挨過去,早上來學校趕得急,就吃了一片面包和一杯牛奶,到了下午一點多,餓得胃開始疼了,想起抽屜裏的小蛋糕,賀辭猶豫了片刻,起身悄悄出了教室。
午休期間校園寂靜一片,賀辭直奔男生宿舍上三樓進了三班的宿舍,消毒水的味道已經很淡了。
這個宿舍是兩室一廳改成的,架子床分開放放不下,只能拼在一起變成個大通鋪,貼着牆壁留出一個可供一人通行的道路。
賀辭的床位在最裏間屋子的最裏面一張,床鋪早就讓人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