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一年後

十一年後

——十一年後

入冬的北京徹骨的冷,乘務提醒過要多加一件衣服,可賀辭習慣了德國更冷的冬天,一下飛機竟然感覺不到冷。

下了飛機,他立刻一個電話打給奶奶。

賀家的專車接到他後并沒有直接回家裏,而是折返去了醫院。

病房裏,醫生正和顏悅色地對保姆叮囑着注意事項,護士正幫忙收拾行李,賀舒煙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望着門口。

不出片刻,期待已久的驚喜如期而至。

風塵仆仆的賀辭站在門口,被寒風吹過的臉頰微微泛紅,欣長優雅的身段穿着裁剪合身的大衣,高貴不凡的氣息撲面而來,顯得俊朗明媚的容貌更加高不可攀。

望見他眼中的成熟冷峻,賀舒煙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奶奶。”賀辭走了進來。

“哇,這就是老夫人常提到的賀小公子吧,真是氣宇不凡呢。”小護士們咯咯笑成一片。

賀辭對他們微微一笑,問醫生:“奶奶的身體沒什麽問題了吧?”

“各項指标一切正常,八十大壽歡聚一堂,老夫人一開心啊,身心愉悅,身體會更好的。”醫生笑道。

“這段時間多謝大家的照顧。”賀辭連聲道謝。

都交代完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醫院。

坐在回家的車上,賀舒煙拉着賀辭勸道:“你先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吧,外面的事都不着急,你這次回來的倉促,你看你眼下的烏青,肯定是沒休息好。”

“不倉促,我連您八十大壽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專門請意大利西奧多大師定制了一套旗袍,”賀辭幫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銀狐披風,“上面的圖樣是國畫師畫的,中西手工結合,特別漂亮典雅。”

“好,”賀舒煙拍了拍他的手,“等生日的時候我就穿上。”

賀辭點點頭,“我忙慣了,閑不下來,等您過完生日我就去公司吧。”

賀舒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裏嘆了一口氣,而後跟他交代起公司的近況,“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鼎信是屬于賀辭的,架不住這幾年賀舒煙身體不好,對集團的事務力不從心,很多事都交給了其他股東打理。

這次賀辭回來,帶了一大群心腹,預備就任集團董事長。

賀舒煙的八十大壽就在眼前,新年前夕的壽誕沒有大操大辦,畢竟賀家現在走的路是清流人家,來參加宴會的都是各界有頭有臉且低調的客人,大家聚在院子裏客客氣氣地吃了頓飯,鋪設了一下各自的交際網。

從德國深造歸來的賀辭成了二號焦點人物,上來拉關系的不在少數,長輩把他的前路都鋪好了,他只需要大膽地往前走。

等賀舒煙壽誕結束,賀辭也開始上班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股東大會上,賀辭一上任就提起了要跟國外GK集團進行貿易合作,并将此作為鼎信集團未來十年的戰略項目。

GK是賀辭在德國上大學時和同學合作創立的公司,僅憑一年時間就在紐交所上市了,但是架不住GK成分複雜,是靠着北歐和北美各大勢力才做大。

而今鼎信集團能說得上話的只有那幾個老股東,他們不願意擔風險,始終保持反對意見。

賀辭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環顧了一下這幾個老人。

他們不是反對他的決策,而是反對他這個人,誰願意老板不在辦公室,随意潇灑幾年後突然來了個年輕的老板要壓自己一頭呢。

不過賀辭要的就是他們反抗。

十幾位股東在會議室當場沒繃住臉,直接反駁抗議起來了,還揚言賀辭要是将鼎信未來的經濟重心全部轉移到國內,他們就甩手走人。

賀辭偏頭看了自己的秘書一眼,和她交換了一個嘲弄的眼神。

秘書打開合同,淡道:“賀董持有集團百分之八十三的股份,擁有集團的唯一決策權。”

“賀董,你年紀還小,又常年不在國內,很多局勢您都沒接觸過,一意孤行只怕會動搖到集團根本。”坐在左手邊的老股東說道。

賀辭坐直身子,微微一笑,“既然各位叔叔伯伯都把話說開了,那晚輩也沒有欺瞞的道理,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當然會對大家負責,各位只需要跟着我走就好了,還有,我年紀不小了,如果各位覺得我的決定太偏激,大可以不委屈求全。”

他要的是絕對服從,而不是反駁。

幾位股東對視一眼,憤憤離席。

等人走了之後,賀辭低聲詢問,“我們的人都到了吧?”

程藍俯下身,“昨天都到了,都是華裔,要長久留在國內,這些年您陸陸續續安排進集團的人也都掌握了絕大部分資源,這些股東的意見您實在不必聽進去。”

賀辭滿意地點點頭。

秘書是他讀大學時的學姐,能力極其出衆,畢業之後她一回國,賀辭就聘請她進了鼎信集團,除了是董事長秘書之外,還兼顧着最重要的人力資源部。

“不過,”她眉宇間有些擔憂,“真的要把集團未來的發展都轉移到國外嗎?”

一股心累湧上心頭,賀辭抹了把臉,“我還沒想好。”

“賀董,一旦鼎信和GK合作,再要洗白可就難了。”程藍提醒道。

“我沒辦法同時兼顧國內和國外,”賀辭憔悴不已,“聽說上海那邊有一家貿易公司快破産了?”

“是的,要跟老夫人說一聲嗎?有股東提議收購,但是老夫人不許。”

“那去上海分公司走一趟吧,不想待在北京,”賀辭淡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那我去安排行程。”

“等一下,”賀辭忽然叫住她,“先緩兩天,我要去見一個人。”

“是孫副局吧,”程藍會心一笑,“你回國之前就吩咐過,我這邊也跟他聯系上了,一聽說是你要約見,他立刻就答應了。”

賀辭輕笑兩聲,“得你如得子房啊。”

“快別誇了,那我去聯系他,盡快安排見面。”

整理完公司手頭的項目資産,賀辭也不想多待,盡快下班回家了。

三環這套房子自從去德國之後就再沒回來過了,前兩年剛走的時候連父母的祭日都沒回來,後來一年也就回來一趟,待一兩天就又走了。

南歸的燕子都比他停留的時間久。

也許是時間久了,感情也會慢慢淡泊,現在再提起父母去世,賀辭的心情如死水一般寧靜,眼中一片死灰。

臨睡前,他打開自己的保險箱,翻出保存了十三年的檔案袋。

他沒打開看,随手放在書桌上就回了卧室。

只是他在床邊坐了很久,影子照在牆上,孤零零的。

次日清晨,他準時準點起床,刷牙洗臉,把自己捯饬得幹淨清爽,穿上駝色的大衣,全然一副精英模樣。

鏡子裏的自己也是帶着淡淡的疏離,眼神沒有溫度,就像在看陌生人。

賀辭嘆了口氣,呵出的熱氣很快散在空氣中。

他拿上書桌上的檔案袋出門了,到地下停車場驅車前往咖啡館。

冬季咖啡豆的香氣格外濃郁,置身其中也格外溫暖,賀辭剛把車停在店門口,迎面撞上一個人,對方生得人高馬大,面龐堅毅,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被他看一眼賀辭都忍不住心下一抖。

好在只是陌生人,賀辭沒多想,先他一步進了咖啡館,來到預定的位置坐下,服務員順勢過來點單。

“我等人……”

賀辭說完,方才那人來到他對面的位置,看了一下桌上的號碼,随後擡起頭。

“賀辭?你是賀辭?”

賀辭瞪大眼睛,“孫柯?”

孫柯憨厚一笑,脫下圍巾在他對面坐下,“好久不見,你喝什麽?”

“我要美式,你呢?”賀辭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十一年不見,這人已經長成了硬漢模樣,通身正氣凜然的氣質讓賀辭坐在他對面都想交代點兒什麽。

“我要焦糖瑪奇朵,冬天了就愛喝點兒甜的,否則一鍛煉身上那點兒熱氣就都跑沒了。”孫柯說。

服務員應下之後便離開了。

“诶,你跟我那幾個海歸同事一樣愛喝冰美式。”孫柯笑道。

“工作嘛,提神用的,論起來誰愛喝那苦了吧唧的玩意兒,”賀辭滿眼欣賞,“你工作也很忙吧?”

“還好,到年下了,各種會議和總結報告輪番來,搞得我焦頭爛額,不過跟老同學聚一聚我還是有時間的,再忙也能給你擠時間。”

“太感動了。”

十一年物是人非,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愣頭青了,以優異的成績從警校畢業後在江城警局工作,立功不少,之後調到海關緝私局裏進修,又立功無數,事業一路綠燈,像開挂一樣,這兩年才調任北京,就任市公安副局長。

“你爸媽都搬來北京了嗎?”賀辭問道。

“肯定的啊,我不放心他們不在我身邊,萬一遇到什麽事我趕不回去可怎麽辦。”孫柯淡道。

“是啊,你的工作又那麽危險,陪在父母身邊也能讓他們少擔些心。”

話說了沒兩句,各自的咖啡就端上來了,孫柯趕忙喝了一口,“你是不知道,當初我去海關緝私局,得罪了不少人,我爸媽在江城差點就給他們報複了。”

賀辭皺起眉頭,“他們要是真敢動手就是公開挑釁那不是找死嗎?”

“這種人哪管這些,瘋起來連人都不算,好在我得到消息了,連夜把我爸媽帶走了。”孫柯鄙夷道。

“還好,現在都是好日子了,叔叔阿姨的身體還好嗎?我怕影響到你,都不敢帶禮物。”賀辭歉疚地說。

孫柯獲得如今的成就都是靠自己,賀辭常年不在國內,不知道他的人際關系,也不敢貿然送禮。

“老同學不講究這個,我爸媽身體倍棒,天天去樓下打太極呢,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國外的夥食比不上國內,你吃得慣不?”孫柯貼心地問。

“剛開始不習慣,後來慢慢習慣了,工作一忙,吃什麽也不挑了。”

“上班是這樣的,聽說你在國外開了家公司?”孫柯眸光一凝。

賀辭給他看的心裏咯噔一下,想交代點兒什麽的心理又出現了,他讪笑兩聲,“害,小公司,不值當提。”

“那你回國了,國外的公司怎麽辦呢?交給其他股東嗎?”

“也只能這樣啊。”

“沒想過跟你家在國內的公司合作嗎?”孫柯靜靜地看着他。

怎麽有一種審賊的感覺,賀辭趕緊喝了口咖啡,“暫時沒這個打算。”

“別緊張,我職業病犯了。”孫柯哈哈大笑。

“挺有範兒的。”賀辭尴尬地笑了兩聲。

“聽說德國畢業很難,壓力更大,你熬了幾年才畢業啊?”孫柯好奇的問。

賀辭眼睑低垂,“六七年吧。”

除此之外不肯再說。

“那你有對象了嗎?你家老太太不着急啊?”孫柯八卦之心盛起。

“我還不就那樣,她已經不指望我能正常結婚找個對象生孩子了,就這麽過下去也是一輩子,不強求了,”賀辭眉毛一挑,“你呢?準備什麽時候娶妻生子啊?你媽媽肯定催婚了吧。”

“催着呢,沒對象的時候催我找對象,有對象了催我結婚,不過就這一兩年我也就該結婚了,到時候估計催我生孩子。”孫柯苦笑道。

“你比我小一歲,現在結婚算晚了,到時候你結婚給我說一聲,別拒絕老同學的新婚賀禮啊。”賀辭說。

“我肯定不跟你客氣。”

孫柯的對象并不是席冉,倆人很多年前就分手了,也在各自的事業閃閃發光。

所有人都實現了年少時許下的前程似錦的心願。

倆人又聊了一些家長裏短,才慢慢把話題引到正途上。

“怎麽回國想到先見我?”孫柯問。

“我……”賀辭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你先說,我看看能不能辦到。”孫柯喝了口咖啡。

賀辭将檔案袋遞給他,“這是我當年調查出的一些報告,關于我父母去世的一部分……不,是極少的一部分線索,後來因為家庭原因,沒辦法繼續調查,你能幫我查一下十三年前北京南四環車禍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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