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靈犀(二)
第5章 靈犀(二)
“當初我并不知道他是這種心思,只是疑惑怎麽與他這樣有緣,到哪裏都能遇見。還以為真是上天垂憐,給我們牽了一條紅線,誰知道不過是裹蜜砒.霜,褪了外邊那點甜,就全是毒藥。”也許是死了一遭,往日裏看不清的東西全都撥雲見霧一般歷歷清晰,孫子楚越說,嘴裏越苦。
“不過也是我活該,害人害己。”說着孫子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苦笑道:“姑娘,我是剜心而死的。”
小山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剛死,魂魄就散了。原來是缺了心,魂魄不能聚集。”說完又覺得疑惑:“便是這趙璇再混賬,但他又不是妖精鬼怪,他要你的心做什麽?”
小綠站在妖精的立場想了想:“難道是他練了什麽邪法,需要食人心髒?”
孫子楚現在已經釋然了,死了一遭,倒像是放下了什麽,他也坦然,說:“他不需要我的心。只是騙我罷了。”
“我們相處的時間久了,雖然相處愉快,但我心中卻一直顧忌男女大防,想着私下來往不是長久之道,便打算向他家裏提親,但,他畢竟并非真女子,如何肯讓我上門,只好裝病拖延,躲在府中不肯見我。可我當時一顆心裏全記挂着他,聽說他病了,急的不得了,想方設法地向他的侍女打聽他得了什麽病。他估計也是被我煩透了,便向我傳話說,他得了胸痹之症。
姑娘不知,我母親就是壯年時得了胸痹去世的,如今又聽到自己心愛之人同樣得了此病,只覺得是上天不佑,恨不得以身替之。此時他的侍女又向我傳話,說他家中找到了一個方士可以治好他的病症,只是這治病的藥引子需要真心一顆。
哪裏有真心呢?”孫子楚指了指自家的心口,這裏現在是空蕩蕩一片,“唯有這裏有一顆真心。于是我就事先傳話給他的侍女,請他翌日再來,當夜我就将自己的一顆心剜了出來,再後邊,就是到了尊駕眼前了。”
這可真是癡心付盡。
小山不由嘆道:“孫郎君你也太癡了。若那姓趙的真的與你兩情相悅,你為了救他卻失了自己的一條命,難道他還能坦然活着嗎?”
但小綠這等妖精卻頗為贊賞:“孫郎這樣,才是真心愛他,若是有人這樣對我,便是之後和他一起死了,也足願了。”
小山聽了,不由咂舌,看來妖精的真心可不容易得到呀。
滿足了一顆八卦之心,小山觑了觑天色,也到了開市的時候,便向外招呼了一聲,“大郎。”
聞聲進來了一個憨壯漢子,向上首抱拳道:“主人吩咐。”
小山問:“家裏的零陵香還有嗎?”他聽了孫子楚的遭遇,心有所感,便打算配些靈犀香出來,既是為了自家的傲嬌師傅,也是希望點了這香能夠改一改孫子楚的爛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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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靈犀香本是前世他從書中看來的,聽說燃了這香可以招來上好姻緣,故而又稱結良緣香。若要制它,則需要公丁香八錢,藿香一兩半,甘松三錢,零陵香一兩半,本是調和成蜜丸的,但時下人們少用香丸,他便制成了線香。
那壯漢乃是園中一只蜜蜂,因體型碩大,被師傅點化做了個看庫房的門子,他對外自稱尋芳郎,但小山總難對這他的體型叫出這個名字,只肯叫他大郎。因而家中人都喚他大郎。
大郎除了看守庫房,還兼着采買的活,他是蜜蜂的跟腳,對香料敏感異常,尋常弄鬼的花招,都不能瞞過他的眼睛,故而小山很放心他去買原料。
大郎道:“只怕不多,最多只能再制一批香就完了。”說着又似想起了什麽,禀報道:“若是主人允許,小的還想去一次洛水邊上的渡口,那裏有一棵成了氣候的檀木被采林人砍倒了,我本家的兄弟說,這檀木裏有一條小蛟,因被破壞了栖身之所,馬上就要死了,小的聽聞,蛟的精血是上好的香料,便想趁此機會,将這蛟的精血取來,獻給主人。”
原本師傅是對這堂上一應人等的話題不感興趣的,聽到小山說起要制靈犀香才挑了挑眉頭,這會兒聽大郎禀報說有小蛟的精血,方才有些興致,只是還頗為挑剔:“你這回尋到的東西還不錯,只是只有一條小蛟,精血中靈氣還是有些淺薄。”
大郎見尊上與自己搭話,誠惶誠恐得一拱手,羞愧道:“是小妖法力淺薄,不能為尊上效勞。”
小山簡直要被這一主一仆的對話弄得滿頭黑線,蛟龍精血還嫌棄不夠珍貴,真是一個敢嫌棄,一個敢附和。見大郎還要卑微得再說什麽,小山忙截斷他的話音,道:“上好的零陵香還是要去西市銀婆婆那裏買,不知銀婆婆回來了沒有?”
大郎道:“上回我遣了兄弟去問,說是被租住在她家中的書生吵擾到了,她老人家不忿,教訓了那書生一回,誰承想,那書生竟然會些方士手段,倒傷了她老人家的元氣,如今還不能動彈,正養着呢。”
一旁小綠嘆道:“現在的人都是些自私鬼,好心把房子租給他住,不念恩情就算了,竟還仗着自己有些手段,冒犯起主家來了。”
大郎朝小綠一拱手:“正是姐姐說得這樣呢,那書生得知了銀婆婆的根底,便嚷着妖精怎麽能是屋子的主人,竟想制服了銀婆婆,自己鸠占鵲巢,強占了屋舍,就是之前欠下的房租也理直氣壯地一筆勾銷了。”
小山奇道:“還有這種事,銀婆婆在洛京落腳,少說也有幾十年了,她這麽多年都安安生生地做着自己的生意,就是周圍的街坊也都尊敬她老人家,怎麽一個書生就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大郎就有些抱怨地說:“主人您不知道,近來洛京的龍脈有些不穩,缺了龍脈鎮守地氣,咱們這些托庇于皇朝之下的小妖們難免有些慌張,便是銀婆婆這等經歷過改朝換代的老道行,也難免露出些馬腳來,想是被人勘破了跟腳,才讓那書生得逞了吧。”
小山有些茫然,看了師傅一眼,不知道明明近年來一直都風調雨順,一派盛世的模樣,怎麽會就龍脈不穩。
師傅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心月狐下降,是領了天命要霍亂王朝的,如今她已得契機,看來要踐祚了。”
“什麽?”在場人中唯有孫子楚反應最大,他自诩是李唐江山的臣子,如今聽聞有人要篡奪江山國祚,便連對師傅的畏懼的忘了,忙問道:“這心月狐是誰?我觀朝中諸位大臣皆是忠臣良将,天後雖為人有些跋扈,但也是諄諄納谏,難不成這心月狐乃是外族之人嗎?”
他的疑問并沒有人回答,師傅自然是不會理會他,小山隐約知道“她”是誰,只是這事涉及到天上神仙菩薩們的謀算,他不好對孫子楚洩露,而家裏其他的妖精們只是煩惱自己生存的環境有些不安定,根本不在乎上面大人物的權力角逐。只留下孫子楚一個人在心內盤算,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他認為最不可能的人選,恰恰就是篡位之人。
大郎只是抱怨幾句,不過他還記得自己的工作,便道:“說起來嶺南才是零陵香的産地,若不是急等着用,小的倒可以讓我嶺南的相好捎些過來,她是武夷山一代的蜂王,手下很有些采集能手。只是她不會炮制,只能送些生藥來。”
實際上,大郎所屬的蜂族,聽聞他在某位深不可測的人物身邊謀得了一個職位,早就想通過他讓整個蜂族露個臉,只是大郎一直勸說族中,說自己侍奉的兩位主上并不喜歡太多人打擾,其實師傅還罷,他高高在上慣了,若從身份上來說,便是尋常神仙他也不放在眼中,更不要說如今只是些妖精曲意讨好。而是小山,便是在這個從上到下都透着一股階級封建氣息的時代生活了十幾年,他骨子裏還是後世領略過大時代的普通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被這些妖精們無底線讨好。
這次好不容易得到一個能為小山效勞的機會,大郎便忙不疊地推銷自己的族類。
小綠早就看出這個蜂族大漢是個憨面刁,見他見縫插針地提拔自己的族群,心道:連看庫房的都想着上勁,自己雖是新來的,但卻是貼身的侍女,近水樓臺,若輸給他一個外八路的還不知怎麽被姐妹們笑話,絕不能讓蜂族拔得頭籌,不由溫婉一笑:“哪裏需要從嶺南送來,山高水遠的,難不成還讓主人等着?我在山裏也有些姐妹,正巧就一個靈香草化形的,讓她送些來就是了。”
小山盤算了一下,零陵香氣味甘冽,夏日制作驅蚊的香薰用的倒多,如今已是仲秋,除了配置靈犀香就用的少了,若是少量購置的話,從嶺南送來也太大張旗鼓了,就有些傾向于讓小綠的小姐妹送一些來。
大郎見小山對着小綠微微颔首,知道自己的打算落了空,不由扼腕,恨恨地瞪了一眼小綠,但絕對是不敢對小山的決定有任何意見的。
小綠見小山采納了自己提的建議,頗有些躊躇滿志,昂首笑道:“我立刻就傳訊過去,想來她下午就到了。”說着從鬓角的綠菊上摘了一片花瓣,輕輕一吹,便化作一道綠色靈光,嗖的一聲,飛出窗外去了。
大郎還記着要去洛水的渡口,便向上首抱拳,先告退了。
小山又吩咐了幾句,一時外面傳來鼓聲,到了開市的時間,小山便讓家中家人去準備開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