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日-22
第22章 第三日-22
得到了何驚年的回答,範維嘉的肩膀抽動了一下,他紅着眼眶哽咽着擡頭看向何驚年,像是有點不敢置信對方居然會這麽快就應下了他的懇求,在對方眉頭第二次不滿地挑起來時,範維嘉才是大夢初醒一般膝行到了何驚年的面前,他抱住何驚年的小腿,一張臉上已經布滿了鼻涕和眼淚。
“你手上握有一點五票的票權。”範維嘉說,“我希望你能投在肖震的頭上。”
“诶……”旁邊的晏展天聽見範維嘉說的話,有些不贊同地出聲,卻再次被何驚年回答的聲音打斷。
“憑什麽?”何驚年反問,他蹲下身,用褐灰色的瞳眸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的範維嘉,言語裏都帶着難以言喻的平靜與冷漠,再加上略微有些粗的鼻音,不論是誰都會感覺他現在并不關心他人的事情。
“這是你們的狼人殺局,我第一輪開始之前就說過不會參與進你們的投票當中,這個游戲和我關系不大,肖震究竟是狼還是平民,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不過你要知道,如果這是十二人的屠城狼人殺,四名狼人,好的情況下,狼已經走了一匹,剩餘三匹,十人裏有三個狼人,如果這樣的情況,好人再随機推出一名未知身份的玩家去死,你以為好人的贏面還剩下多少?”
說着,何驚年發出了一聲輕笑:“更何況,你們還不能确保場上是真的已經走了一匹狼,剩餘十人,不包括昨晚是否有死人的情況下,六好人四狼,三分之一,但凡推錯一個好人,對你們來說都是致命的。”
“當然了。”何驚年瞄了眼站在一邊發愣的晏展天,“獵人和毒藥女巫在場,他們死前也可以帶走疑似狼人玩家強行拉回輪次,不過,獵人真的會願意用自己的命強行換回因為你們而損失的輪次嗎?女巫又難道真的會為了你們的錯誤,放棄一瓶自保的毒藥嗎?”
何驚年用手輕輕撩起範維嘉的劉海,露出對方光潔而慘白的額頭,在對方驚恐的視線當中,他緩緩站起身,“你要求的人不應該是我,而是能幫你追輪次的人,我手上有一點五票票數不錯,但你必須拿出站得住腳的理由讓好人能同意你投肖震,你明白了嗎?”
在何驚年的話語中,範維嘉被哄到一愣一愣的。
他可以感覺到蹲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充滿了惡劣與引誘的氣息。
相對比在過去他生長的那些年歲裏不斷朝着自己吐信子的毒蛇,範維嘉竟然覺得,何驚年是一條帶有溫暖顏色的大蟒,即使說出的話冰冷到令人發抖,可卻又讓人感到十分理所當然。
作為在剛才兩人對話中被提到的獵人晏展天卻似乎仍不贊同範維嘉的說法,他眼睛裏帶着濃厚的抗拒,一對濃厚的眉毛緊緊皺着,在兩人說話的空隙之間,晏展天總算是找到了插話的機會。
他有些頭疼地捂住腦袋:“…昨晚和前晚我都測試了一下,在晚上的十點過後,平民玩家的房間無法從內部解鎖,直到第二天早上的五點半才會解鎖,我早上從屋裏出來,正好撞上了小範,雖然我不太認同小範這個随意就要我們投票的舉動,但至少我可以确保他是一個和我有同樣測試想法的平民。”
“按照昨天的局勢,場上應該還有三神在場,我獵人是一位,風子文女巫是一位,真正的預言家出自于桂子尚和江天運之間,我的這張身份牌追輪次是要在我死後以及技能發動成功的基礎上,風子文那邊的毒藥我不知道具體的操作,其餘人尚且沒有聊到,目前來說,我們最為穩妥的打法還是先抿出真正的預言家,讓預言家帶隊才行。”
範維嘉縮着脖頸,小心翼翼地插嘴:“不對。現在預言家到底是誰其實不重要,我可以肯定,肖震就是一匹狼,今天的會議,狼必須要走一匹。”
晏展天沒想到範維嘉可以這麽肯定,免不了多看了兩眼範維嘉,不過對方實在是經不起這樣直白的視線,沒有給晏展天追問的機會,範維嘉就已經低頭絞着手指。
“我……我現在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我想先回去組織一下語言。晏哥,謝謝你肯幫我。”說着,範維嘉爬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還十分鄭重地對晏展天與何驚年的方向鞠了個躬,做完這些動作,他便就一溜煙兒跑掉了。
看着範維嘉的身影,晏展天只覺得自己頭是更痛了。
“……真是瘋了。”晏展天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他眼下一片青黑,明顯為了他口中所謂的測試整晚沒睡,此時煩躁的情緒也差不多是抵達了頂端,不過出自于一種職業素養,他只是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再重新打起精神看向何驚年,“現在距離開會還有一段時間,你要不要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天馬上亮了,現在回房間應該不用擔心會撞上狼人,如果你害怕,我可以陪你一起過去。”
“嗯。”何驚年并沒有抗拒晏展天的提議,他拎起地面濕漉漉的背包挎在右肩,跟在晏展天的身邊一并朝着船艙位置走去,在路過窗戶的時候,他還多看了好幾眼窗外,在确定有自己想看見的火紅色身影後,他才是默默地收回腦袋。
注意到何驚年這個小動作的晏展天免不了發出調笑。
“你和那條人魚的關系真的很好。”晏展天說,“我聽他們說,這個季節是人魚的交配期,祂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晏展天的語氣裏還帶着些開玩笑的意味,顯然是沒有想過自己現在說出來的話就是事實,何驚年微微垂下眼眸,并沒有回答晏展天這個問題。
過了會兒,何驚年才開口問:“晏警官在登船之前是什麽級別了?您也認識江老板和船上的這些人嗎?”
“這個啊……”晏展天臉上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撓了撓自己的腦袋,“說來慚愧,其實我迄今為止也不過就是海市的一個沿海小警員而已…至于為什麽會來這個地方,也是因為我收到了一封舉報信,說是海上會開一個派對,希望我們能派人登船執行安保,剛好輪到我了,我和他們其他人都不認識。”
“真的嗎?”何驚年反問了句。
這問題讓晏展天臉上露出了片刻的慌亂,他朝着何驚年擺手:“當然是真的了,如果你不信的話,那封寄給我的信我還留着,我可以給你看看的。”
何驚年盯着晏展天慌張的眼睛看了半晌,再是發出了一聲低沉沙啞的性感笑聲,“我沒有不信你,沒關系。”
這句話說出口以後,晏展天的表情才算是好受點,他松了口氣,但臉上苦惱的愁緒還是揮之不去,兩人并肩而行在狹窄的走道中。
“說到這個的話,我到現在其實還有點不敢置信,你分明就是被霍小姐從海裏救上來的人,結果卻在這個游戲裏面有一席之地,說實話在廣播裏聽見你名字的時候我真是吓了一跳…而且你還一直說自己完全不知道這裏的事情……”
“你不信我嗎?”何驚年打斷了晏展天的話。
晏展天的眼神飄忽着,已然是表明了态度。
何驚年并不意外晏展天的表現,畢竟如果他自己站在晏展天的位置上,他也會抱有相同的懷疑。
“不光是你吓了一跳,在聽見我名字的時候,我自己也是。”何驚年輕聲說。
“但是在看見所有參與游戲的人以後,我意識到這是被人安排好的,也許對方就是為了想要讓我前來見證一番這些人的自相殘殺,也可能是為了複刻幾十年前我父母在這艘船上的場景,只不過在陰差陽錯之間,我錯過了以正當渠道寄來的信件,相反采取了自己的方式登船,這讓我也變得有些被動起來。”
“不過我并不在意。”何驚年說,“我家裏人都早已過世,你也看見了,這一年裏我和酒的渾渾噩噩,長久這麽下去倒不如一了百了,所以我根本不像是他們所有人那樣害怕去死,如果能在我臨死之前知道當初我父母死亡的真相,讓這些曾經傷害過我家人的人以這種方式伏法,我也算是滿足了。”
說完後,何驚年還對晏展天扯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刺目到令人挪不開眼。
然而正是這樣的笑容,卻讓晏展天下意識逃避開了何驚年情緒深不見底的雙眼。
“逝人已逝…你家裏人肯定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晏展天說,“都已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都過去不好……”
晏展天那個“嗎”字還沒問出來,就被何驚年平淡的聲音徑直打斷:“過不去的。”
晏展天頓住。
察覺到身邊人的僵硬,何驚年又重複了一遍:“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是永遠都過不去的。”
現在何驚年的聲音已經因發燒感冒而越發沙啞,幾乎每說出一段話,他都要咳嗽好幾聲。
何驚年看向晏展天:“有很多人都跟我說過,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長久的仇恨只會捆綁住我自己,我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轉,我還有未來。”
“可是他們從來都不知道,我早就已經被禁锢在過去的故事裏面了。所有人都在說,不要美化未選擇的道路,不要美化未選擇的道路——”何驚年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是幹脆利落地說道。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不去想,如果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我父母還在世我現在會是什麽樣子,我的父母肯定不會同意讓爺爺把我的學籍遷回到村裏,哪怕他們平常很忙,我也相信他們不會錯過我的中考和高考,我人生中的每個選擇、每個決定、樁樁件件,都一定會有我父母的影子。”
何驚年說話的聲音越發急促,他嗓音裏壓着顫抖與哽咽,“即便他們不說話,不參與我的決定,我也知道他們一定會站在我的身後,而不是像是我過去度過的二十幾年,留給我的只有空空蕩蕩,爺爺過世以後,我一手主持了我爺爺的葬禮,從火化到下葬,我好歹還能見到他的屍體,我知道一個親人的離我而去。”
“而我的父母呢?”何驚年反問:“我的父母又去哪裏了?他們成了海洋中的泡沫,那些白紙黑字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印刷在每個新聞版面上,沒有一個字在說他們永遠消失了,只有時間在持續不斷地折磨活着的人。”
何驚年把手搭在自己船室大門的門把手上,最後用一聲輕輕的嘆息結束了對晏展天那句話的反駁。
“警官,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那些傷害了我父母和家人的人,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像是你說的那樣,輕而易舉把這件事揭過去的。”
得到這個回答以後,晏展天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