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天,神抛棄了我

第二天,神抛棄了我

可能就因為最後那道怪聲,這一覺我睡得很不安穩。夢中我被無數道影子簇擁着,穿過廳堂,穿過樓梯,穿過無數道敞開的大門,闖進一片蔚藍色湖水般幽冷的夜晚。

我向前走了幾步,裸足踩在枯枝和泥土間,沁入絲絲涼意。這說是個夢未免太過清醒,說是現實又太過混沌。

過了一會兒我來到一片墓園,淩亂的石碑橫七豎八橫在地上,霧氣缭繞;遠處一尊陰森的天使雕像潛伏在黑暗中,反射着寒冷的光澤。

風打着旋橫過天空,在這樣一場噩夢裏,随風漾來的竟不是血腥與腐朽的氣息,而是一縷香甜純潔的淡香。這很反常……我向香氣飄來的地方走去,想知道是什麽打擾了我的夢境。

很快我就在墓地一角找到了一叢白色小花,它們躲在黑暗裏瑟瑟發抖,就像一群不小心闖進禁地的孩子。起初我以為那是雛菊,不禁懊惱我的夢裏怎麽會出現如此軟弱的事物,但當我蹲下來仔細凝視花瓣中央的那一抹明黃時,我發現我錯了。

這是水仙。

我顫抖着呼出一口氣,幽幽轉醒,鼻尖仿佛還萦繞着夢中的花香。這是怎麽了?我會夢見墓地和死亡很正常,但花叢?這還是頭一次……

當我轉頭看見擺在床頭櫃上的花瓶時,我釋然了——裏面插着幾枝白色的百合和康乃馨,最外面則是一朵垂着腦袋的水仙,看上去已經快枯死了。一定就是這玩意兒搞的鬼。

“你醒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把頭轉過去,不出意外地看見了一雙心事重重的綠眼睛。

“哈利,”我淡淡地叫他的名字,感覺毫不意外,“扶我起來。”

他聽話地照做了。我在他的幫助下直起身靠在床頭,發現自己頭暈得厲害,閉上眼睛緩了好一陣才平息。随後我感到疲勞從四肢湧上來,心跳得很快……奇怪,睡了一覺以後我怎麽還這麽虛弱?

“鄧布利多教授說你可能會有點貧血的症狀……”哈利緊張地說,端給我一瓶早就準備在那兒的魔藥,“把這個喝了吧,你會感覺好點的。”

“別跟我提那老頭,還有有空把那幾朵花扔了,我就能好不少,”我不客氣地接過他遞給我的魔藥,仰頭灌下去,“行了,你也別瞞着我了,他們打算什麽時候讓我死?”

“哦…別這麽說,湯姆,我不會讓你死的。”哈利着急了,握緊了我的手,我盯着他,然後不帶感情地勾了下嘴角。

“是啊,他們在沒榨幹我的利用價值以前不會放過我的,是不是?”我嘲諷地說,哈利低下腦袋,盯着搭在我手上的五指,“他們派你來這幹什麽?給我做心理疏導嗎?”

Advertisement

“不……是我主動想來的……我想…你可能會需要幫助…”

“你在說什麽?”我皺起眉頭,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裏隐藏的暗示性的東西。他抿緊嘴唇,頭埋得更低了,好像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推開他的手,狐疑地用手指順着臉蛋和脖子摸下去,在喉結上停留了一陣子。的确,有哪裏怪怪的……看見我這幅模樣,哈利看起來更不安了。

“好了,湯姆,我們聊聊吧,你知道昨晚之後——”

“——他們對我做了什麽,是不是?”我把襯衫掀到胸口,開始檢查昨晚受傷的部位。當我的手指拂過左胸的一點并仔細檢查時,哈利的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他的反應真是相當有趣,因為實在無聊,我決定再和他好好玩一玩。

“過來,幫我看看,這裏是不是有點炎症?”

“我、我不知道,也許你可以一會兒問問龐弗雷夫人……”他慌張地躲閃着我,我故意敞着胸口的一大片向他靠了過去。

“不,我要你幫我,哈利,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身體——”我笑着抓向他的手,他觸電般地躲開了。

“不不還是算了,我不能——”

“害羞什麽?我們都已經是那種關系了。”我再度扣住他的手腕,壓低了嗓音勸誘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粗暴地甩開了我,指甲劃破了我手背上的一層皮。我吃痛地皺起眉,頓時感到很不爽,決定給他點教訓——

“哈利,我叫你乖乖聽話——”

咦?

這是怎麽回事……我感覺不到我的魔力?

我呆呆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然後再試了一次,這個無聲咒本來可以在掌心召喚出一團照明用的光亮,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湯姆,不要……”

哈利小聲地喚道,我充耳不聞,不甘心地換了一條咒語,這次是召喚火焰的法術,但依舊和上次一樣,一片死寂。此時此刻我的身體就像個幹涸了的水潭,連一絲魔力也感覺不到了。

“湯姆!”

我懂了……這就是哈利那小子賴在我這裏不肯走的原因……他全都知道……頓時一股狂風驟雨般的怒火吞沒撕碎了我。

“說!他們對我做了什麽!”我一把掐住哈利的脖子,氣急敗壞地逼問他,“那老頭廢了我的魔力,是不是!”

“放……開……”哈利痛苦地瞪大眼睛,把着我的手腕虛弱地懇求,我稍稍松開了一些,給他留了點說話的餘地,“你會…傷害別人……所以…鄧布利多教授……”

“你再敢跟我提一遍那個名字試試!”我一把抓起被子上的魔藥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哈利痛苦地呻吟着,祈求地看着我。

“別這樣…湯姆…求你……”

“放開他。”一個冷酷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我心頭一震,緊接着一股巨力就壓着我把我按回了床上。我不甘心地吼了一聲,眼睜睜看着那個我想要千刀萬剮的老頭走來。哈利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劇烈地咳嗽,鄧布利多把他扶了起來,然後帶着冰冷的仇恨望着我。

“我不該把哈利單獨留在這裏的。”

我仰天大笑:“沒錯,你給我好好看着,鄧布利多,接下來我會殺死我看到的每一個人!別以為這點卑鄙的手段就能阻止我!”

“我毫不懷疑這一點,因此……”他揮動魔杖,幾枝鮮花從花瓶裏飛了起來,落在我的手腕上,飛快地生根發芽。我的手腕被那不斷生長的藤蔓拉扯着合攏,最後緊緊地禁锢在一起,百合和康乃馨花瓣紛紛而落,最後藤蔓上只剩下了那朵孤零零的、快要蔫死的水仙花。

“呵……一個手铐弄得跟求婚似的……”我往下瞄了一眼,不屑一顧地嘲諷道。

“我本想給你留點尊嚴,是你逼我的,湯姆,”他低頭看了一眼一地玻璃瓶渣,用了個無聲的清潔咒一掃而空,“這麽看起來,少吃一頓早飯應該也沒有關系。”

“這就是你能想到最嚴重的懲罰了?連科爾夫人的想象力都比你豐富……”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湯姆,還剩三天,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最後的日子仍舊在罪惡和傷害中結束……”

他最後留下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摟着哈利的肩膀走了出去,重重地合上了大門上了鎖,很快整個房間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還是一個人輕松自在,和哈利那小子在一起只會讓我的傷疼得更厲害……

我無聊地看着天花板,然後眼神飄到了窗外。已經快到夏天了,天空一半是澄澈的藍,一半是純淨的乳白色。幾只貓頭鷹飛過天空,似乎可以依稀透過敞開的窗戶聽見魁地奇球場上的呼喊聲……

本來這時候我也會在那片天空裏的……我原本的計劃是用幻影移形加飛行魔法逃到歐洲,然後再慢慢做打算,可現在……我唯一該做打算的是自己的後事。

他們說要把我埋在霍格沃茨……聽起來也不錯。哈利那小子還說要給我獻花?

我好像又聞見了夢裏的那縷幽香,混雜在百合有些刺鼻的香氣裏——是那朵小水仙,可惜它散發出來的不是夢裏那旺盛的具有生命力的氣息,而是最後一抹行将就木的餘音……

我嘆了口氣,緩慢地描繪着腦海裏的那道鏈接,現在它已經成為了一道蒼白的瘢痕。失去魔力以後,和主魂的鏈接也斷開了……現在誰也救不了我了。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我的思緒久久地徜徉在那片盛開在夢境裏的水仙花叢中,心頭慢慢泛起一股漾不開的孤獨。

——————————

我以為鄧布利多口中的三天是在霍格沃茨度過,事實證明我想錯了。為了防止(沒有一丁點魔力的)我威脅到學生的安全,他們決定把我換個地方關起來。

我被帶出醫療翼的時候依然被捆着雙手,雖然我內心已沒了半點希望,但我還是裝出一副冷漠且無所謂的樣子,在那老頭的看管下走在霍格沃茨的長廊上。哈利這小子就跟條甩不掉的尾巴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邊。

穿過城堡的道路曲折迂回,腳下的每一塊石頭我都記得,每一縷空氣都滲透着記憶裏的氣味。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照進來,灑在坑坑窪窪的石頭表面,滄桑中帶着一點歲月沉積的美感;不時有幽靈從一堵牆飄過我眼前鑽進另一堵,裝作若無其事地瞥我一眼,連他們都想看我的熱鬧;走廊盡頭擺着四大學院的計分沙漏,我們學院不是第一就算了,竟然被格蘭芬多壓了一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在霍格沃茨的時候斯萊特林的寶石從來沒降到四分之三以下過;旁邊的牆上挂着一條巨幅挂毯,我知道後面有個通道能拿來抄近路,可惜我再也沒機會用它了……

随着往昔的事物一件件映入眼簾,我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本以為我的命運早已在昨晚塵埃落定,可沒想到它根本還不願放過我。

“湯姆……”哈利多管閑事地來牽我的手,我不耐煩地甩開,沒等我說點什麽,鄧布利多搶先開口了——

“哈利,這兩天你不用回女貞路,可以先和格蘭傑小姐他們在那裏住一陣子……”

“哦,好的,教授…”哈利生澀地答道,一副沒搞清狀況的樣子,“是在陋居嗎?那湯……裏德爾呢?”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我不屑地冷笑一聲,我寧可去和攝魂怪接吻也不和哈利那蠢貨舍友擠在韋斯萊的破房子裏。再說,鄧布利多會輕易放過我麽?

好不容易到了禮堂,(我甚至懷疑這老頭是不是故意帶我繞了一圈好膈應我),黑壓壓的一群人已經在那裏恭候多時。幾個傲羅見了我,好像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還有一群記者也一窩蜂湧了過來,詢問尊敬的校長先生打算怎麽處置我這個聞風喪膽的黑魔王——或者正好相反,想把我生吞活剝的是那群記者,不知道怎麽處置我的是那幾個傲羅。

又是一陣沒禮貌的閃光燈,我剛要問候他們幾句,鄧布利多就先一步替我把他們擋了回去。我站在一旁,像個局外人一樣聽着他們激烈的讨論,勉強聽出了一個意思——三天後我要被送去魔法部審判,然後才宣布對我的處置。

呵…審判,我倒是想知道我犯了什麽罪?想活下去有什麽錯?抓不住主魂就拿我這個弱小可憐的小魂器洩憤嗎?

“……但恕我直言,阿茲卡班恐怕關不住神秘人這樣的…”

“我們不會把他送去阿茲卡班,他将由我親自負責看管。如果魔法部不放心——”鄧布利多面朝剛剛講話的巫師嚴肅地說。

“放心,當然放心——”那滿頭白發的某高官似乎因為不用對我負責松了口氣,他舒服了我慘了,本來還想着離開霍格沃茨說不定就有辦法溜出去了。

而且我知道鄧布利多這老狐貍在打什麽算盤,他還想從我這裏套出魂器的下落……怎麽可能放過我呢?

也不知道他想把我帶去哪裏。

“湯姆,不會有事的,別怕。”哈利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安,湊過來小聲地對我說。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怕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誰給了哈利這麽大的自信。

哈利停頓了一下,好像在心裏面給自己打着氣,然後看着我說:“我能感覺到,你确實和另一個伏地魔不一樣,我覺得…你其實和我沒什麽不同,你也會難過,會害怕…但我在他身上只能看見瘋狂。”

哦,原來罪魁禍首是另一個我。

“是麽?”我擡頭看着還在争執中的巫師們,淡漠地問他,“你知道他要把我帶去哪裏?”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詳細……如果不是陋居,那就是我教父的老家了,他們是這麽說的。”

“你教父……西裏斯·布萊克?”我記得他好像和我提到過一次。

“對,你還記得啊。”哈利笑了,大多數時候我對他的感情變化感到費解。

不過這麽一來他教父的老家豈不就是布萊克家族的房子?鄧布利多要帶我去黑巫師的祖宅?我懷疑要麽是哈利這傻小子記錯了,要麽就是鄧布利多真的老到糊塗了。

“我聽教父說,那裏連夜改成了鳳凰社的總部,很多人都會過去…至少比阿茲卡班強,我很擔心湯姆你被送去那裏……”

“鳳凰社?”我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鍵詞,目光銳利地看進哈利的眼睛,這孩子這才發現他對我說了些多餘的話。

“啊…這個…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西裏斯和鄧布利多教授都沒有詳細地……”

我看着哈利拼命想彌補錯誤的樣子感到好笑,想也知道鳳凰社是個什麽東西,不就是那老頭用來反抗我食死徒的組織麽?這名字起的真夠沒品的。

“哈利。”鄧布利多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們身後,把我吓了一大跳,這時候我才發現沒有了魔力是多麽地沒有安全感,“讓你們久等了,我們出發吧。”

說着他再度把我們帶出了禮堂,直奔右邊的橡木大門。我皺了皺眉問:“你不用幻影移形?我猜校長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我知道你想從我這裏套出什麽,湯姆,”鄧布利多頭也不回地說,“你剛才已經從哈利那裏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貪得無厭是不好的……”

“嘁……”

“你們知道,昨晚我已經花了足夠多的時間幻影移形跨越整個英國,今天該給我的老骨頭放放假了,”他自以為幽默地講着俏皮話,我對此嗤之以鼻,“再加上,你是不會想錯過霍格沃茨美麗的風景的,是不是?”

他沖我眨了眨眼,我花了很長時間從他眼睛裏試圖尋找出惡意和諷刺意味,但失敗了。盡管我非常肯定他就是在故意惡心我,他明知道我現在最不能忍受的就是……

一走出城堡大門,外面新鮮的空氣就瘋狂地灌進我的肺部,好像把我在日記本裏呆的五十年的濁氣都替換出來了……這幅景象美得讓人驚嘆,蓬松的白雲飄蕩在藍得驚人的天空上,鳥雀啁啾,樹木在頭頂安詳地摩擦着枝葉。平靜如鏡的黑湖反射着亮閃閃的日光,德姆斯特朗的帆船巍然停放其間,微風游戲一般輕輕撓過我的臉頰,送來甲板上幾名學生的歡聲笑語……

這所有的一切瘋狂地向我湧來,在我胸口翻攪着快要裂開,我狠狠地移開了目光,甩開鄧布利多和哈利大步向前走去,想要趕緊甩掉那種滋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