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請求

請求

起初我以為我聽錯了,或者誤解了他的意思,我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主動要求這個——融合,自取滅亡。可我同樣能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來,他沒有開玩笑。

震驚,恐慌,我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哪種情緒占了上風。

“你那是什麽表情?放松點,”戒指取笑道,擡手撫上我的臉,“難道你沒有在悄悄計劃這件事嗎?我以為由我主動提出來,能讓事情變得簡單一點……”

“我要是想做早就做了,何必拖到今天。”我捏緊了拳頭,嘶聲打斷了他。

“別這樣……”他的黑眼睛柔和下來,搭在我臉上的手安慰地撫摸着,輕聲耳語,“再這樣下去,我只能成為你的累贅——你知道我永遠不會接受這個。”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顫抖地吐了出來,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為什麽變得沙啞,聽上去如此憤怒……和絕望。

“你最好停止所有這些廢話,今天的胡鬧結束了,我們該走了。”

我說完就攥緊了他的手,不打算給他抗議的時間,也不給自己改變主意的機會。然而當我的手心傳來一陣攻擊性的刺痛時,我震驚地回過頭,發現那個固執的黑發少年凝視着我,搖了搖頭。

“已經夠了,日記本。你以為我為什麽做出這個決定?因為這是你希望的。”

他沖我微笑了一下,使我的後背一陣發涼,我很确定那不是夜晚的氣溫變得愈發寒冷的原因。

戒指朝我擡起手臂,一道光芒閃過,原本被魔咒隐藏着的岡特戒指出現在他的中指上,碩大的黑寶石反射着路燈清冷的光。現在我可以清晰地看見,瑩潤的寶石上爬滿了醜陋的裂紋,像一條條扭曲的蛇從各個角度生生鑽進內部,看得我一陣頭皮發麻——考慮到這就是戒指的靈魂。

“昨晚,我都用這個看到了,”他垂下眼簾,看着手上的戒指,我感到他的眼睛與那枚龜裂的寶石似乎存在某種相似之處,“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留着我的原因——欺騙、利用、愧疚、憐憫;你的情緒讓你困惑,說實話,我也不比你了解多少……”

他玩弄着手指上傷痕累累的魂器,嘴角挂着一個微小的笑容。

“……可我知道我想讓你融合我的原因。”

“你為什麽瞞着我?”當我質問他的時候,其實我并不清楚自己想知道什麽,關于他快要崩潰的靈魂,還是關于今天的一切。這就是他的計劃?用今天一整天留下回憶,所以他就可以準備好去死?

“我們沒有時間了——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我以為自己還能撐一段時間,撐到我們找到一個魂器,可我錯了。”

他擡起頭,空洞的黑眼睛對上我的,“你真以為今天晚上,我是用人工呼吸把你救回來的嗎?”我摒住了呼吸,“我把你的生命力還給了你,所以你才蘇醒過來。”

我盡力把思考集中在他的話上,可是耳邊愈來愈劇烈的心跳聲幹擾着我的思考——它顯得很遙遠,很不真實,不久以前才剛停止過一次……戒指必須放棄他的生命力來救我,所以這意味着……

“我當然不想消失,但假如我們兩個都活不下去,那就什麽都結束了,融合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再說如果能和你融為一體,似乎也沒那麽壞?”他說這些的時候仍然是微笑着的,他在我面前自始至終都是笑着的,“主魂恐怕已經感覺到你了,在他找到你之前,你可以通過我增強力量——你融合的靈魂越多,主魂就越想你活着。”

“我不會融合你。”我低聲說,同時,我知道自己的決心不會改變。

“反正你對我沒感情,不是嗎?”

“也許有那麽一點。”我面無表情地回答,同時轉過身去。我感到自己正在把他的聲音屏蔽在外,試圖逃離這一切。

“湯姆。”

“你真的知道你在要求什麽嗎?只有忏悔才能徹底修複靈魂損傷,這個半吊子的咒語只能勉強把我們的靈魂拼到一起!你會永遠地消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就像我再也感覺不到挂墜盒一樣。清醒一點,這根本就不是融合!而是……”

一個蠻不講理的吻封住了我的嘴唇,順便把剩下來的所有诘問全部堵了回去。頭頂的路燈搖晃地閃爍了一陣,然後四周重新歸于寧靜,被我們兩個驚擾的黑暗又悄悄合攏了,像柔順的絲綢輕飄飄地降落披散在我們身上,嚴絲合縫地包裹。連殘留在耳畔的我那有些滑稽的餘音也被靜谧的、微微蕩漾的水流吞噬。戒指用手臂攬着我的腰,只是安靜地親吻我,就好像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我可以去死,”他的眼睛閃閃發光,我看着它們,漸漸地和另一個年長一點的他重疊在一起,“為了讓你活下去。”

我設法掙脫出來,他的話和自以為是的做法沒有帶來任何東西,只是讓我更加惱火:“那麽我也會讓你活下去,我希望這次談話到此為止!”

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像一盆冰冷的涼水朝我當頭澆下。

“我在你記憶裏看過那條咒語了,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我來吧。”

“你……”我不敢置信地聽着他平靜的語氣,瞬間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麽。下一秒我抖出魔杖,一個昏迷咒已經滾在舌尖,然而另一陣劇痛幾乎是同時擊中了我的手腕——又是那個該死的誓言!“不準傷害彼此”,在這個要命的關頭!我咬牙試圖忍過去,可強行打破誓言的後果是災難性的,那股劇痛開始順着靜脈一點點攀上手臂,蔓延到心髒綻放開,直到迫使我的五指松開魔杖,從我手裏滾落下去。

戒指對此滿意地微笑了一下,他牽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我絕望地預感到了接下來要上演的事情,我就要又一次永遠失去我的一部分……幾秒鐘以後這裏只會剩下一個人,另一個連具屍體也不會留下。

“No don't......”

“Ex nihilo unum fieri——”

疼痛,鮮血。這是我接下來感覺到的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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