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夏天

穆潛覺得劇組的氣氛這段時間有些不對, 自從那天篝火晚會後，他覺得劇組裏其他人都在有意無意的疏遠他。

剛開始他覺得是自己過于敏感了，接下來的一個月中這種感受卻越來越明顯。

最明顯的莫過于秦深, 穆潛能感覺到，秦深對自己又恢複到初見的時候, 那副雖然禮貌卻分明是疏離的樣子。

穆潛心裏惶惶然，為什麽會這樣，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 深哥會覺得怎麽樣, 是覺得惡心嗎？所以才會用疏遠的态度告訴自己不要有這種想法。

穆潛輾轉反側，正是因為被秦深那樣好的對待過，當這種好收回的時候，才會覺得是那樣的難以忍受。

他開始整夜的睡不安穩。

“好了，穆潛這段戲不要看了，先回房。”許雲芝平靜的說道。

穆潛趕緊應聲，鞠了躬後默默的回房了。

因為要對劇情保密, 所以穆潛常常演完一段之後就不能繼續在片場呆着, 必須回到自己的房間。

秦深看着穆潛默默回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想着那天晚上許雲芝對自己說的。

“穆潛的情況是，我們必須從外力上推一把, 我敢保證，只要你能做到, 成片會非常漂亮。”

明明早就做好了決定, 可是看到小動物不知所措的樣子, 還是會心疼啊。

電影裏現在也正是演到快要高潮的時候。

闵戚的母親汪煙柳在王琴住的房間中發現了一些東西，意識到闵戚可能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劉海陽才是，兩家人的孩子被換了！

兩人在廚房發生了争執，汪煙柳在廚房裏質問王琴，是不是她把孩子給互換了，王琴剛開始不承認，話趕話最後還是說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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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當年她和汪煙柳一起生産時，護士剛好抱錯了孩子，她當時就發現了，準備換回去的時候，接到老家的電話，自己的丈夫捕魚出了事，大兒子沒人管，整個家需要她回家照顧，她不能再留在海市做保姆了，必須回到老家金沙島。

她當時看到汪煙柳照顧孩子的精細勁兒，孩子在肚子裏的時候就給聽什麽世界名曲，還專門請了胎教過來，就是為了讓孩子從小在藝術的氛圍下長大。

她看着自己襁褓裏的孩子，她王琴不是沒養過孩子，總不過是天生地養，在金沙島上瞎跑着長大，不出意外就是子承父業繼續捕魚，她突然有些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就這麽糙着長大，以後還是當個底層的漁夫，但是做了汪煙柳的孩子就不一樣了。

她猶豫了，在病房外徘徊，最後還是決定将錯就錯的抱回去。

她想，本來就是護士抱錯了，也不是她的責任。

就這麽過了許多年，兩家人沒有什麽交集，直到十多天前海市一通電話打過來，說是夫人和少爺想回老家養養身子，讓她們提前打掃下屋子。

王琴一時又是擔心又是欣喜，憂的是擔心事情揭發，喜的是能看到自己十多年沒見到的兒子了，哪怕她的親生兒子并不知道她是親媽。

汪煙柳聽到這段往事，身體虛弱直接昏倒，在廚房邊上整理漁網的劉海陽也聽到了這件事，一切風雨欲來。

而闵戚完全被蒙在鼓裏，他覺得氛圍不對，具體如何卻不得而知。

他惶然焦慮，仿佛意識到什麽似的，臉上純摯的笑容日漸變少。

就像戲外的穆潛，不論是對劇本還是衆人對他的态度，他都被完全蒙在鼓裏，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想要補救，卻連自己做錯了哪些地方都不知道。

他有時候甚至想直接沖到秦深的面前，哭着說深哥我錯了，我不該對你有不該有的心思，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不奢求有以前那麽好，只要別這麽冷漠生疏。

穆潛做着噩夢驚醒，擡手摸了摸臉，又是一臉的淚。

随便披了一件衣服下床，實在睡不着，去海灘上走走。

晚間的海和白天的海是不一樣的，黑色的天幕下，整片大海也是深黑的色澤，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不論是多麽鮮活的東西，沾上一點就不見蹤影。

“穆潛？”秦深有些訝異的出聲，他這段時間也睡不着，常出來逛逛。

倒是符合電影中劉海陽的狀況，輾轉反側的睡不着覺。

不過若是可以，他寧願不要這種符合角色的方式。

穆潛穿着淺藍色的睡衣，外面披着米黃色的大衣，整個人站在海邊，薄而韌的身材無力的立在那裏，嘴唇蒼白，一雙看過來的眼裏還能看出些紅意。

一陣風吹過來，略長的黑色細軟發絲飛起，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吹走般，輕忽的下一秒就會折斷的脆弱。

強忍住直接把人抱到懷裏的沖動，好不容易堅持到這裏，不能功虧一篑，別過眼，秦深走過去，面對着大海，和穆潛并排站着，聲音是壓抑的冷淡：“許導說明天會拍攝唱歌的場景，想好唱哪首歌了嗎？”

穆潛手不自覺的抓了抓披在身上的大衣，觸手是一片涼意，晚上海邊的風太大，他沒準備好面對，他輕聲道：“還沒有，今天晚上回去再考慮。”

說話的聲音輕而碎，在海浪聲中微不可聞。

秦深心中罵娘，難怪許雲芝到現在還是孑然一身，出的什麽主意，強壓下心中的煩躁，秦深淡然的應了一聲。

“我先回去了，”穆潛轉頭對秦深揚起一個透明到蒼白軟呼的笑容：“深哥也早點回去吧，別着涼了。”

秦深捏了捏拳，嗯了一聲。

第二天穆潛很早起來了，他每天會早起跑會兒步。

到片場演戲的時候照舊是那樣，他演完自己的，然後別的人開始演的時候他就回避。

他隐約有了些猜測，估計是自己拿到的劇本和別人不一樣，這也是他根據拿到手裏的劇本走向推測出來的。

許雲芝暗地裏跟秦深贊賞穆潛：“他真是一個天生的演員。”

秦深沒理，他憋着一股氣，現在不想和注孤生的許雲芝講話。

“好了好了，各就各位，這場戲都給我用心點拍，争取一次過。”許雲芝趕緊招呼，這也是他的拍攝習慣，碰到情緒爆發的戲都争取一次過，他堅持演員醞釀情緒的代入情感第一次才最真，後面就會疲勞。

這場拍的是劉海陽和闵戚的争吵戲份，闵戚因為對大海的無知差點釀成大錯，劉海陽忍不住朝他發了火。

“我跟你說過，這些東西不要随便碰！”劉海陽對着闵戚吼道。

“抱歉，”闵戚溫和着小聲解釋：“我只是對這些有點好奇。”

劉海陽收拾着東西，聽到闵戚這句話，整個人突然有股火冒起來，本來這些事就該是闵戚做的，他倆的人生互換了，而現在闵戚是怎樣的呢，他什麽都不會！

他轉過身，有些兇狠的轉身壓下來，把闵戚直接逼到牆角。

闵戚整個人沒反應過來，或者說穆潛有一瞬間沒分清面前的人到底是劉海陽，還是，秦深。

劉海陽身上的汗水混合着海腥味将穆潛的思緒拉回來，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是秦深，他是在電影中。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秦深幾乎可以在穆潛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清晰倒影，他的表情是絕不會對穆潛展示出的煩躁和兇狠，秦深又湊近了一些。

太近了，他只要輕輕的一低頭就能吻到那雙淡粉色的唇。

現在那雙唇在顫抖，穆潛，不，應該說是闵戚的皮膚有些蒼白，他估計察覺到了什麽，眼神中帶着些微不可察覺的無措與絕望。

劉海陽不忍心了，闵戚又有什麽錯呢，他什麽都不知道，用力的拍了一把石牆，手心生疼，劉海陽沉默着轉身說道：“沒什麽，下次注意就是了。”

挺拔的身姿是任何事情都不會壓彎的堅韌。

“對不起。”闵戚清潤的嗓音微啞，說不準是在因為什麽道歉。

“卡！過---”

不出意外的一條過了。

許雲芝招手讓穆潛過來，問他：“讓你曲子準備好了嗎？”

穆潛頓了頓，點頭。

等會兒還有一場，也是穆潛和秦深的，闵戚按照約定叫劉海陽彈吉他。

等到開拍的時候，穆潛有些緊張的抱緊了吉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放松下來。

秦深為了符合電影裏的人設，膚色都曬黑了不少。

穆潛轉身看着秦深曬黑了依然不減俊美的臉，溫和的笑出來，他有些笨拙的想，大概不管秦深如何對待他，現在他都是不可能不愛秦深的。

就像是闵戚，劉海陽不論怎樣表現出來不耐和讨厭，他都不能讨厭劉海陽，不僅是因為可能感覺到的愧疚，更是劉海陽身上本身就存在這讓闵戚為之飛蛾撲火的特質，還有，劉海陽一直是愛護闵戚的。

他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大抵世事如此，不能盡如人意。

有過收獲和被珍視的經歷已經值得回味和珍藏。

穆潛的手指緩緩撥弄，開始還有些生澀，很快便流暢起來。

“黃葉落霞是易逝的秋天

白雪冰面是漫長的冬天

青綠脆枝是透亮的春天

我等呀等呀等一個夏天

等呀等呀等到你出現在我身前”

是那天唱的《等夏天》，穆潛當時選擇這首歌，不僅是因為這是他的出道曲，而是這首歌真的唱出他的心情。

他在等夏天，秦深就是他的夏天。

他很幸運的等到了秦深出現在他的身前。

秦深眉眼一動，屏幕中的‘劉海陽’眉眼間的戾氣也開始消散。

穆潛這次的唱法和上次不同，聲音變緩變輕，像是守着一個夢不想醒來。

“我等呀等呀等一個夏天

等呀等呀等到你出現在我身前”

歌聲到最後一句落下，劇中的闵戚看向劉海陽。

劇外的穆潛看向秦深。

金沙島上的陽光天然的充足，金色卻不熾烈的陽光撒在穆潛的臉上，精致的眉眼溫柔的舒展，奶白色皮膚在光下仿佛閃着光的珍貴白色珠貝。

招招搖搖，徹底的潛進秦深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