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溫暖
秦深來了, 穆潛心情愉快,但戲還是要拍,秦深飾演的是一個小片警, 戲份不多, 但他一直留在片場, 處理公司事情就在房間裏開視頻會議, 其餘時候會幫潘軒德處理一些片場的事情,秦深給穆潛解釋過,他想試試做導演。
潘軒德也默許, 兩人時不時還會聊兩句。
自從那天兩人親密過後, 後面倒是一直沒機會, 主要是拍攝任務繁重,每天下了戲,唐松還扯着穆潛對戲, 兩人又都住在潘軒德安排的老舊筒子樓裏, 片場人都在, 兩個人都是衆人視線焦點,那天的機會沒再出現過。
就這麽過了一個多月。
“明天就要拍轉折點了,準備好了嗎?”潘軒德這天難得把穆潛叫出來和他單獨聊天。
平時有什麽事都在片場講了, 潘軒德話很少, 只在必要的時候表達意見,不拍電影的時候就随便找個地方抽煙。
穆潛接觸了這幾個導演, 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風格, 潘軒德給他的感覺很特別, 他的眼中只有正在拍的片子,像是一位純粹藝術家,除了自己的作品什麽也不關心。
“嗯,我不确定,只有在鏡頭下才能确定到底行不行。”穆潛認真回答。
潘軒德露出一個笑:“你這樣說我安心了。”
他點着煙,沉默會兒,突然開口:“我曾經有個朋友,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他就是章樹這樣,你不知道,那個勁勁兒的,生得又好看,那時候不是都騎自行車嗎,他自行車就能騎出好多花樣,我喜歡的那個女孩,給他表白,他知道我的心思,就拒絕那女孩。
人家女孩就追問啊,說你怎麽不同意,你是不是嫌棄我不好看,他急的不行,只好說,因為你自行車騎的不好。”
潘軒德說着說着就笑起來,笑了片刻又停下來:“哎說這些幹什麽。”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揮了揮手,就走開了。
穆潛站在樓下若有所思,唐松剛好過來,看到穆潛就是一個攬肩:“哎明天那幕我有點虛啊。”
“放心到時候有辦法讓你入戲。”穆潛把唐松的手扒拉下來,往屋裏走,他還是和唐松一屋,潘導要求的,要時刻保持感覺。
第二天開拍的時候,整個片場都在潘導的要求下寂靜無聲,這幕戲确實很重要,是電影的第一個轉折,潘軒德拍戲和許雲芝不一樣,他的本子都有很明顯的起承轉合,故事性和節奏感很強。
其實他的很多本子要是再迎合市場一些,估計票房會很好看,但潘軒德偏不,餓不死的情況下就堅持着自己的拍攝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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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喊開始,幾個主演自覺各就各位。
唐松還在努力進入情緒,穆潛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唐松表情立刻變了。
丁紅凝飾演的方秀紅躺在床上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一張口一口血吐出來。
章樹騎着自行車上正和石雷講着話,兩人在商量學校說的報高考志願的事情。
“哎?你說,老張頭說的讓我倆報專科,你怎麽想啊,我聽說專科挺爛的,還不如去打工呢,就我們鎮不遠處那些廠子,有哥們說賺錢的。”
“再說吧。”章樹漫不經心,他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些規劃,就是還不清晰。
兩個人推着門進去,章樹看到家裏的椅子上挂着方秀紅的包,知道她回來了,嘴裏随意的喊着媽,往裏間走去,打開門,章樹整個人愣在那裏。
方秀紅用泛黃的手帕捂着自己的嘴,不讓咳嗽聲出來。
“哎?紅姐又在睡嗎?”石雷看着章樹站在那裏沒有動,放下書包就跑過來。
透過間隙就看到這幕,臉上的表情轉瞬變為慌張:“樹哥,紅姐怎麽了?!”
章樹反應過來,就是一吼:“叫什麽叫,幫着擡着我媽,去診所!”
兩個人剛準備動作,方秀紅就拿下手帕,邊咳嗽邊說:“沒事,咳,就是一點咳嗽,熬過去就好了,咳咳咳咳咳,別去,咳咳咳··”一口血就嘔出來。
“你別廢話!”章樹吼着過去直接把抽屜打開,随意抓着一把錢就往褲子袋裏塞,石雷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慌忙的上去那紙擦血。
“樹哥,現在怎麽辦啊?”
十幾歲的少年人,逞狠鬥兇的時候也不是沒拿刀子見過血,但是遇到這種親人生病吐血的事情還是手足無措。
“送診所!”章樹塞了錢,直接上去就背上方秀紅,石雷跟在後面跑,三人走得急連門都忘了關。
“卡!過--”
三個人聽到這句話都沒有動作,繼續保持着跑的姿勢,等到攝像機調整好把這幕奔跑的過了,三個人才停下來,沒人講話。
車過來,三個人拉開車門就坐進去,等着去診所演下一幕戲。
其實最好的是把這兩幕隔開演,但是潘軒德擔心他們勁兒卸了,還是決定麻煩點。按照劇本走流程演。
幾輛車一起向着診所駛去,等到各項機械就位,穆潛就把丁紅凝背起來,直接跳下車就往診所跑。
幾人到了診所,醫生正在喝茶,看着三人這副模樣,趕緊放下茶杯,檢查。
查看了情況之後,才看向站在那裏等的兩個少年,石雷緊張的拿衣袖擦了汗,章樹一動不動的望着醫生。
“這,這情況不太好,我這也沒什麽設備,檢查不出來到底多嚴重,我見得多,你們應該也知道,應該是塵肺病,先去大醫院看看吧。”
塵肺病,住在這個小鎮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鎮上得的人不少,總聽到哪家哪家就有得病的人,但是他們沒想到,這個病會得到自己親人身上。
“這病人咳這麽狠了才來看,你們都是怎麽,”醫生看了眼少年,還是住了話,搖搖頭走出去了。
章樹站在那裏沒做聲,他腦海裏一片空白,是的,怎麽就沒發現呢?
是啊,為什麽就沒發現呢?
章樹站了會兒,直接拿着方秀紅的外套就往她身上套,石雷驚了下:“樹,樹哥,咱們去哪裏?”
“去市裏的醫院!”章樹斬釘截鐵。
“別,”方秀紅虛弱的手拉住章樹:“別了,樹,不用了。”
章樹滑跪在地上,拉着方秀紅的手看着她不說話。
“沒事沒事,”方秀紅手動了動,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哎,對了,抽屜裏還有兩張存折,密碼就是你的生日,媽留給你娶媳婦的,還有還有,”
方秀紅突然像是有了力氣,手從章樹手裏抽出來,往自己褲袋裏摸,摸出一把鈔票往章樹手裏塞:“還有這些,都給我家樹,我家樹真是好看,又英俊,”
“我不要錢!”章樹突然吼出聲,紅着眼。
方秀紅哭出來:“媽沒用,給不了你什麽啊,還讓你被人指指點點,媽沒用,”
“我要媽。”章樹哭出聲,把頭埋在方秀紅身上,滾燙的熱淚打濕了方秀紅的衣服。
方秀紅無聲流淚,可是,得了這病,媽陪不了你了啊。
“卡,過--”
潘軒德喊了過,但是三個人都維持着原樣,沒有動,情緒太過撕裂糾纏,一時走不出來。
電影前小半段是章樹這個放肆少年帶着石雷這個二逼和一群跟着的少年,在他們生活的小鎮裏嬉笑玩鬧,憧憬未來。
直到,他們這天明白,時間不是靜止不動的。
有的人,天堂無路地獄無門,你再見不到。
潘軒德很明白,他把小鎮裏每個細節刻畫的都生動,又把這群少年的日常拍攝設計的極其鮮活,加上穆潛貼近角色的演法,在大家被逗笑産生感情的時候。
他将埋藏的暗線翻出來。
這樣才殘酷,殘酷得讓人沒法接受。
穆潛緩過情緒,沒有去換裝,直接走到還在檢查拍攝情況潘導。
“潘導,這部片子,除了為了讓人關注塵肺病,還有別的含義嗎?”
潘軒德轉頭看了眼穆潛,想了想說道:“你說這一幕?珍惜當下吧。”
拍了拍穆潛的肩。
等到這天戲拍完,穆潛敲開了秦深的房門,秦深剛洗了頭,擦着頭發疑問的看着穆潛。
就看到穆潛露出一個笑:“深哥,這部戲後,陪我去我小時候長大的地方吧。”
秦深擦頭發的動作停止,看着穆潛堅定的眼神,跟着笑起來:“福利院那邊嗎?”
“是的,不過主要是想帶你去看那邊一個影劇院。”穆潛回答。
丁紅凝剛好提着箱子走過來,她今天殺青了,要離開片場了,看到穆潛站在那裏,打招呼:“潛兒,準備好吃殺青飯了嗎?”
她一身深藍套裝,是和電影裏完全不一樣的形象。
穆潛看着她露出笑,突然上去紳士的抱了抱她:“乖乖到媽媽懷裏了。”這是對應那天丁紅凝的搞笑招他的話,那時候丁紅凝開玩笑說:“乖乖,來媽媽懷裏。”
也是破個不詳,電影裏人物結局不好,其他人會說兩句話,證明這個演員結局不一樣。
丁紅凝笑起來,跟着接梗:“哎,真乖。”
穆潛放開,其實丁紅凝在電影裏給他的母愛演的太真實,讓他難得體會到母親的溫暖,所以演那一幕的時候,他突然就明白了。
珍惜當下。
“紅姐,我等深哥吹完頭發就過去。”
丁紅凝點點頭,擦肩而過的時候小聲說了句:“潛兒加油,媽媽相信你。”說着看了眼秦深,撩了下頭發帶着笑走下樓了。
秦深擦着頭發看着笑着的穆潛。
他想,他或許快要等到了。
等到穆潛卸下心防,走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