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吉蔔力和電鋸驚魂
04 吉蔔力和電鋸驚魂
總的來說,惹乎拉溝并不是一條熱門的自駕路線。
雖說這幾年川西的旅游熱度一直居高不下,旺季時,312 上甚至能堵車超過 8 小時,但是,由于惹乎拉溝當地的詭異傳聞實在太多,本地人大多不願在那兒做營生,所以便始終火不起來。
出發前兩天,黃杉收到了廣告主寄來的産品套裝,整整三大箱,全都是一些猛男才會用的東西,而他們菩薩一般的甲方在這時也終于露出了甲方應有的猙獰面目。
在最終敲定的合同裏,對方要求他們在惹乎拉溝裏呆滿至少十天,要盡量多地展示當地生态,也因此吃住都必須要在溝裏。
最終,甲方要求至少十條時長十分鐘的成片,十五條時長五分鐘的花絮,還要實時發布。
而這個堪比軍訓的強度,連鐵娘子看了都覺得心驚肉跳,可想而知要是李眠本人去了,估計棉花都能累成鋼絲球。
出發當天,為了保證這一路的東西夠用,他們在亞壩進行 了補給,一直到翌日中午,他們的車才正式駛上了 312 國道。
作為一條貫穿了川西的旅游公路,312 的名氣非常大,加之這幾年配套的設施以及景點都陸續被完善,此生必駕 312 的口號引來了全國無數的自駕愛好者争相打卡。
如今正趕上桃花節,一路上,他們被自駕游的大隊人馬堵了将近三小時,一直到下午四點多,鐵砣溝的景點提示牌才出現在路邊。
咔噠一聲。
蔣文清打了轉向燈。
随着他們的車拐上匝道,幾人前後望去,這才發現這條路上竟在瞬間只剩下了他們這一輛房車,而周遭的景色也幾乎立竿見影就變得荒蕪了起來。
陰天,大量灰色的雲團沉沉地壓在遠處黑色的山頭上,一路過去,公路兩旁都是大片的荒地,長着一些灰色灌木,明明視野還算開闊,但卻莫名讓人有了某種壓迫感。
“還有一個小時就到。”
蔣文清說着,最後檢查了後視鏡上挂的佛牌,随後他踩下油門,房車也開始緩緩向着大山深處駛去。
和先前的 312 不同,這條路的兩旁看不到牧民的小屋,更沒有成群的牦牛,放眼望去,就只有一些黑色裂縫,如同蛛網一樣地散在大地上,有些非常狹窄,還有一些深不見底,就算是一整頭牦牛都會直接掉下去。
據蔣文清說,2016 年,在惹乎拉溝被開發成旅游景區前夕,當地政府也曾經請過四川省地質調查研究院的科考隊來做過考察,想要他們根據經驗判斷,惹乎拉溝是否需要被圈為禁區。
而當時,專家們的考察結果是,惹乎拉溝下雖然有大片的采空區,但還沒到會塌陷的地步,也因此,只要注意不要踏入危險區域,這條線路總的來說,還能稱得上安全。
又行駛了将近半個小時,車子駛入了林區,分秒間,車內的光線便暗了下來,四周也從茫茫荒野變成了陰沉的樹林。
在這個地方,別說人跡了,土路上就連一條車輪印都沒有。
黃杉看了一眼手機,此時的海拔已經接近 3200,并且,還在小幅度地爬升。
為了以防萬一,蔣文清在車上準備了氧氣瓶,但四人顯然都不是第一次來到高海拔地區,其中年紀最大的黃杉不但毫無反應,甚至還有那個閑情逸致,問起了今晚的第一頓飯吃什麽。
未來十天,既然他們吃住都要在溝裏,那就意味着,陳真既是演員,也是廚子,工作量已經趨近飽和了。
在這種情況下,黃杉知道肯定不能指望陳真再剪片子,于是在談好的價格裏,宋昱不但要拍,還要包剪。
不多時,蔣文清将車駛上了九心河旁的碎石灘。
作為雅魯藏布江的一條小分支,在惹乎拉溝,九心河是貫穿始終的景色,傳說中,喝了九心河的河水便可以長出新的心髒,其清澈程度也可見一斑。
先前商量行程時,蔣文清曾經多次強調,這一路除了兩個補給的露營點,他們只會在九心河的河岸邊露營,一來,這裏的視野景色最好,二來,在惹乎拉溝這樣的深山老林裏,只有河岸邊才可以生明火。
此時時近六點,雖說在高海拔地區,天黑得較晚,但随着太陽西斜,山林中的光線卻已經變得非常昏暗。幾人在九心河邊站了一會兒,終是聽到遠處幽暗的群山中傳來幾聲荒涼的鳥叫,一瞬間,所有人竟都不約而同生出了一種錯覺。
似乎自從踏上這條岔道,他們就已經遠離所有現代文明,來到某個更古老,也更蠻荒的存在。
在這裏,他們的命運是孤立無援,即便有可以與外界溝通的通信設備,距離最近的救援趕來,也要至少一天。
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了。
黃杉低頭看了一眼終于有信號的手機,萬海客的商務在不久前發來消息:“到了嗎?”
催了小半個月,結果前腳這才剛踏進來,這都已經開始催他們開工了。
黃杉深知接下來的工作量繁重,看了一眼宋昱,結果小夥子卻是連她的眼神都沒 get 到,滿眼都是正在遠眺風景的陳真。
他眼巴巴地問道:“棉花今天就要拍嗎?坐了一天車看你也累了,晚上不行泡個面吃就好了。”
……隊伍不好帶啊。
黃杉心中嘆氣,正要開口,陳真卻是扭頭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宋昱,對他的溫柔體貼,半點都沒有領情。
她反問:“難不成累了一天就吃泡面啊?說起來,第一晚才是最值得拍的吧?宋哥,拿機器,馬上搭竈準備烤雞。”
就如同一只身手矯健的貓咪,陳真一頭鑽回車上,再下來時,手裏還提着一把雪亮的斧頭,她掂了掂自言自語:“有點輕,不過還湊合……”
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陳真幾乎立刻就開始在河灘上找石頭,準備搭竈了。
“等等等等……棉花,你動作也太快了!給我點時間調下曝光!”
見狀,宋昱手忙腳亂地掏出鏡頭,而一旁的蔣文清搭好露營桌,看着陳真手腳麻利得挑選着大小差不多的鵝卵石,好奇道:“老板,你搭竈怎麽這麽快,以前露營過?”
“這兩年露營這麽流行,是個網紅都恨不得在自家樓下綠化帶裏架個帳篷……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和小巧的外表不同,陳真幹起活兒來可謂是大刀闊斧,提着斧子的胳膊肱二頭肌分明,頗有種小貓咪倒拔垂楊柳的美。
只見,她三下五除二便在地下堆起了一圈兒石竈臺,随即又從一旁的林子裏拖來兩根和她手臂一樣粗的枯枝,掄圓了斧頭,咔嚓幾下,那些木頭便成了一堆一樣粗細的柴火。
整個過程加在一起,不過二十分鐘。
黃杉抱着手臂站在一邊:“萬海客不是給我們寄了卡式爐嗎?”
劈柴劈得滿頭是汗的陳真站起身,因為戴着髒兮兮的手套,她只得将汗濕的劉海通通抓到腦後去,紮了個頗為潦草的丸子頭。
陳真擦着汗笑道:“都到野外了,不生火叫什麽露營?第一晚拍點好的吧黃姐。”
說罷,她又上車提了一只雞下來。
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後,雞被開場剖肚,架上了臨時烤臺,而由于她的手速太快,全程宋昱都只能抓拍,一會兒站一會兒趴,還沒二十分鐘,就已經忙出了一頭的汗。
似乎誰都沒想到,來到惹乎拉溝的第一場拍攝會是這樣迅猛的展開。
在這期間,幫不上任何忙的黃杉和蔣文清只能默默站在鏡頭外,看着烤雞的皮一點點變得焦脆,最後,雞肉的油脂滴進火堆裏,濺起細微火星的同時,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也慢慢點燃了衆人腹中的饑火。
這一天為了趕路,誰都沒有好好吃飯,好在,如今第一場拍攝眼看就要進入尾聲。
宋昱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調好曝光,預備要 cue 陳真切雞,結果就在這時,他眼前忽是寒光一閃,一把戰術刀直接将雞頭剁了下來,手起刀落,比大潤發殺魚的師傅還要利索兩百倍。
陳真耍着手裏的戰術刀就好像在耍一根鉛筆,她端詳了一下死狀慘烈的雞,想了想又道:“嗯,四個人,看來還得來幾刀。”
說罷,又是三刀。
陳真的刀工了得,不偏不倚,一刀斬屁股,一刀橫劈,一刀豎切。
瞬間,一只烤雞已經給剁成四份,而完事之後,不顧瞠目結舌的攝像,陳真習慣性地一轉刀把,竟是将戰術刀直接插在了砧板上,将宋昱的鏡頭都震得一晃。
“行了,拍攝時間結束。”
陳真對着大功告成的烤雞拍了拍手:“晚飯時間到。”
這是他們入溝的第一晚,也是第一頓飯。
夜色裏,四人圍坐在噼啪作響的篝火旁,側耳去聽,山野間卻只有一片死寂,連鳥叫聲都很少能聽見。
為了節省房車能源,在升起火時,蔣文清便會将房車徹底熄火,故而此時此刻,整個惹乎拉溝裏,似乎只有他們面前這一點火光亮着。▼
在這種氣氛下,衆人這頓飯吃得十分安靜,最後還是宋昱忍無可忍,第一個選擇打破沉默,笑道:“說起來棉花,我原本還以為,你會做個更精致的川菜呢……”
雖說,眼前這只烤雞皮香肉脆,汁水很多,加上特制的蘸料,和外頭的飯店比起來,味道可以說絲毫不遜色。
但是,烤雞是安詳離世又或是被淩遲處死,這兩者在鏡頭裏的差距,就像是吉蔔力和電鋸驚魂……不論怎麽想,以棉花料理過去那種細膩親民的風格,鏡頭呈現都不該是後者。
宋昱有些欲言又止,結果就在此時,河對岸卻是忽然吹來一陣陰濕的狂風,将他們面前的篝火火苗都吹得搖搖欲熄。
“怎麽回事?”
黃杉皺起眉向天望去:“是要變天了?”
聞言,蔣文清卻只是站起身,不顧身上的各式首飾被風吹得飒飒作響,凝視着河對岸的黑暗。
他輕聲道:“第一夜便要下雨,這不是好兆頭。
“你什麽意思?”
陳真還沒聽明白,又是一陣狂風呼嘯,這一下,沒有加防風罩的篝火應聲而滅,一瞬間,徹頭徹尾的黑暗便籠罩四人,就連月亮也被厚厚的烏雲遮住,四處伸手不見五指。
“怎麽回事……”
宋昱的聲音立刻開始打顫,好在下一秒,房車的大燈就被打開,照亮了幾人被吹得發白的臉。
蔣文清皺着眉頭,透過車前擋風玻璃看着他們:“不要再呆在外頭了,萬一被它盯上,今夜就會有人被引誘進林子裏,然後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