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昱的本事
05 宋昱的本事
山裏的天氣變化無常,幾乎是分秒間就開始下起了暴雨,也多虧了已經吃完飯,否則要是還坐在河邊,衆人恐怕此時都成了落湯雞。
四人上車之後不久,車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雨點如同石子一般砸在車頂的鐵皮上,而遠處的雷鳴更是低沉如同巨獸在嘶吼。
從車窗看出去,整個惹乎拉溝在狂風暴雨中漆黑一團,就好像他們已經踏入了一片未知的死地,這裏除了他們,就再無旁的活物。
可想而知,遠離現代文明,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裏,所有人內心的不安和恐懼都會被無限放大,一時間,整個房車上一片緘默,竟是沒有一個人說的出話來。
看來他們是趕上雨季的開頭了。
陳真抱着手臂,看着自己倒映在車窗上的臉,心想再過一個月,随着雨季到來,雪山化雪,山上的泥沙會被沖落,而他們面前的九心河也就不再會是如今這般碧藍。
只是現如今,幹熱期的尾巴還沒過完,就算是會下幾場雨,時間應該也長不了。
這樣想着,陳真的目光落在坐在她對面的宋昱身上。
雖然是個旅拍攝像,但小夥子很顯然沒怎麽涉足過野外露營,随着雨聲漸大,他臉上的惶恐已經堆積到了肉眼可 見的地步。
虧長這麽大個子,竟然還會被蔣文清那三言兩語唬住。
陳真心中嘆了口氣,本想說點科學道理安慰一下,卻不想就在這時,黃杉忽然說道:“小宋,趁這會兒雨大,要不你拿機器拍兩段下雨的花絮吧,錄錄聲音也好。我們這回的甲方要的就是真實感,碰上這樣的狀況就拍一拍,總不會虧。”
這要求來得十分突然,雖是加班,但在如今這氛圍下,卻是莫名讓渾身緊繃的宋昱神色一松,應了一聲便去拿相機了。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陳真心知肚明,黃杉多半是怕他們瞎想下去,頭一天就有人要打退堂鼓,所以立刻就選擇了最簡單的辦法,讓所有人忙活起來,分散注意力。
緊跟着,給宋昱布置了任務的黃杉自己也沒閑着,領着他們打了好幾桶雨水上車,一起将先前的碗刷了。
在這樣的荒郊野外,房車到底不比酒店,所有能源都要省着用。
在出發前蔣文清便同他們說好,車上的水箱是有限的,建議他們輪換着洗澡,淋浴可以用,但廁所別用。
畢竟,應該沒人會想去倒那個臭名昭着的黑水箱,過去在惹乎拉溝跑車,客人們也幾乎都是在野外解決的。
至于睡覺,四人的關系并非親密的朋友和家人,為了避免尴尬,一番商讨後,衆人決定,陳真和黃杉睡上下鋪,蔣文清睡額頭床,宋昱睡後橫床,而晚上休息時,他們将車的中部用兩張布簾子隔出來,這樣,就算是陳真和黃杉要換衣服,也會相對方便一些。
一通折騰,等忙活完這些瑣事,時間也已經接近十點。
惹乎拉溝畢竟是高海拔地區,進溝的第一天,車馬勞頓,蔣文清囑咐他們要早點休息,避免累出高反,于是在各自做了簡單漱洗後,衆人很快就睡下了。
此時,山裏的大雨剛歇,房車外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來到了這裏。
陳真躺在上鋪,豎起耳朵去聽,遠處的九心河因為大雨而漲水,沖刷着河岸邊的石頭,發出一陣陣有規律的轟鳴。
而頭頂的散發着幽幽綠光的照明指示燈在黑暗裏就如同一只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睛,陳真與它對視了半晌,疲憊終是慢慢上湧。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好了。
一夜過去,陳真再睜開眼時,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半,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她翻了個身,這才發覺下鋪的黃杉早就已經去洗漱了。
山裏不比城市,沒有車流的喧嚣,除了河水拍打岸邊的聲響,四下裏也只有一些鳥叫和蟲鳴。
陳真睡得渾身發酥,打着呵欠從上鋪跳下來,結果剛一撩開簾子,迎面便撞上了頂着兩只碩大黑眼圈的宋昱。
第二天,他們的攝像換了一件白色衛衣,頭上沒有發蠟,看上去一下小了好幾歲。
見到她,宋昱苦笑一聲,聲音疲倦:“早啊棉花,昨晚睡得好嗎?”
僅僅一句話,宋昱便打了三個呵欠,而陳真的目光落在他身後還亮着的電腦屏幕上,忍不住揚眉:“宋哥,你這也太愛崗敬業了吧?剛來第一晚就剪一晚上片子,不怕高反嗎?”
宋昱無奈:“跑西藏都跑多少趟了,高反不太可能,只是山裏太黑,有點不習慣……剛好,把片子剪出個大概,棉花你一會兒可得好好誇我。”
宋昱這人,長得讨喜,嘴巴又甜,也不知道是在旅拍一條街上混跡了多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早已練得爐火純青。
只可惜,陳真從來不吃這套,聞言也只是笑笑:“那得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她下車去刷牙,目光所見,不遠處的九心河在陽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像是一條流淌在山中的緞帶,而此時春風和煦,昨晚的陰霾似乎已經被太陽一掃而空。
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她昨天拍的成片,陳真的心情很好,她走到河邊去,蔣文清也在那兒,而他手裏捏着一串長念珠,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正在誦經。
雖說不信這個,但出于好奇,陳真還是走了過去:“蔣哥,大清早的,你在念什麽?”
先前在渝江,蔣文清穿着藏袍總有些格格不入,然而,如今換到了川西的大山裏,他這身行頭就顯得對味多了。
聞言,蔣文清也沒有立刻搭理她,又念了一會兒她聽不懂的藏地經文才睜開眼:“老板你難道沒有察覺嗎?從我們進入惹乎拉溝的那一刻,就有人在注視我們。”
陳真一愣:“注視?
“是啊,你看不到那些眼睛嗎?”
蔣文清望向河對岸,只見,在不遠處繁密的樹林裏,藏着不少深坑,因為一夜的暴雨沖刷,那些河岸邊的裂隙也變得更加明顯,如同一只只大張的眼睛,正對着他們。
陳真皺眉:“其實我昨晚就想問了……你說的它,是惹乎拉嗎?”
“是惹乎拉尊者……看老板你網上的動态不是經常看這些嗎?難道沒有聽過惹乎拉尊者的故事?”
蔣文清這麽一說,陳真才想起來,最近半年,棉花料理确實偶爾會收藏一些玄學靈異傳聞……也不知是不是在為這次商單做準備。
蔣文清撥着念珠糾正她:“惹乎拉尊者有降服鬼怪的本領……過去在這裏失蹤過很多人,屍體至今都沒有被找到,多半是被帶走了。”
“帶走?”
陳真忽然有些後悔開始這段對話,但現在退出也已經遲了。
他們的包車司機在一瞬間就進入了狀态:“被這些眼睛注視到的人心要幹淨,否則只有交出秘密,惹乎拉尊者才會放我們離開。”
……真是要命。
陳真內心哀嘆,他們的司機什麽都好,開車穩當,不說廢話,可唯獨就是這一點讓人很是頭疼。
明明是跑這條線的師傅,為什麽從頭到尾都在吓唬他們,難不成這也是沉浸式體驗的一環嗎?
好在,就在陳真不知該如何結束對話的時候,遠處房車裏傳來黃杉的呼喊:“棉花你來一下!片子給甲方之前你再看看。”
“我先去看片子!”
如釋重負一般,陳真趕緊溜了。
回到車上,一股濃烈的咖啡香味撲面而來,陳真看着桌上的摩卡壺不由笑了:“看來宋哥你很會剪啊,把黃姐哄這麽開心,都給我們加餐了。”
她說着,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換了一套灰色沖鋒衣,精神頭正好的黃杉,心想這可不是一般人。
自從知道了黃衫有膽子直接給棉花料理找一個替身,她就知道黃杉的底細必然不簡單,回家上網一查,果然,過去的黃杉在娛樂圈,甚至能說得上是個名人。
二十年當中,黃杉手下經手的藝人無數,有好事的營銷號曾經挖出了一個奇觀,那就是,所有和黃杉解約的藝人,無一例外,在解約後身材都走樣過至少三個月,而傳言,那都是因為在和黃杉合作期間,黃杉管得太嚴,導致就算是一線明星,看見根火腿腸都像是黃鼠狼看到雞,解約後忍不住胡吃海塞,這才導致了身材走樣。
對此,黃杉也曾做出過回應。
幾年前,她通過手上的藝人曬了一張照片,那時,黃杉的兒子都快一米八了,而她腰腹上的馬甲線卻還是清晰可見。
正可謂流水的明星,鐵打的黃姐,娛樂圈鐵娘子的稱號便也是在那時傳開的。
而當時所有人都沒想到,又過了幾年,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的黃杉竟然會選擇離開這個她打拼了二十年的地方,去做了網紅經紀。
如今,宋昱的片子既然能讓黃杉這種大佬都刮目相看,成片的質量應該相當高。
只是,他真的能剪出來自己要的效果嗎?
随手拿起黃杉給他們沖的咖啡,陳真走到電腦前看成片。
然而,視頻才播放了不到兩分鐘,陳真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腦子裏更是只剩下了一個字——
啊?-_-!
“等等,你這……拍的是我嗎?”
陳真看着宋昱給自己劈柴用的斧頭旁上了一圈可愛的綜藝特效,眉心不由一陣狂跳。
昨天她忙着烤雞,沒有功夫去看鏡頭,因此實在沒有想到,宋昱拍攝她的手法,竟然會和她原先設想的截然不同。
她猛猛堆石竈,結果宋昱從頭至尾只拍了手和腳的特寫,出來的效果,就仿佛是個孩子在地上堆積木。
而她猛猛劈柴,結果宋昱幹脆只拍了她的影子,大大的景配上小小的她,加上豎笛演奏的 bgm,看上去非但不顯利落,更有一種孩子幹大人活的童真感。
“…………”
随着十分鐘的成片播完,陳真震驚地看着面前的片子,幾乎無法将裏頭的大多數鏡頭和自己昨晚所做的一切對應上,而她一時間甚至弄不清,究竟是她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宋昱的眼睛出了問題。
非要說的話,這條片子就像是給現實中發生的一切加了一個超大號的萌妹濾鏡,不但讓棉花料理延續了精致可愛的風格,甚至,也沒有丢掉細心體貼這個優點。
畢竟,在所有鏡頭的留白處,宋昱都用手寫字卡加了必要的做飯步驟,甚至還見縫插針地上了不少關于野外露營的小知識點,保留了棉花媽媽的體貼人設。
而最終呈現出的效果就如他們所見,看完第一遍,就連黃杉臉上都堆滿了姨母笑。
她問道:“怎麽樣,棉花,你覺得呢?”
聞言,陳真卻只是捏着滾燙的杯子一動不動,仿佛已經看着片子入了迷。
事實上,也就只有陳真自己才知道,如今的她看似還活着,實際已經給氣得走了有一會兒了。
要知道,她費盡心機,過五關斬六将,放棄這段時間的更新,成了棉花料理的替身……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一件事。
複仇。
陳真,又或者說,是被棉花料理拉踩已久的露營美食網紅——路邊野餐,作為棉花料理的頭號黑粉,今天,是來複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