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怨鬼車輪戰
25 怨鬼車輪戰
陳真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了。
聽完宋昱讓人牙酸的長篇大論,她總算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小子果然對棉花料理有意思。
也難怪,他能那麽熟練地把自己拍成那樣,還會知道棉花料理過去殺魚的習慣是用筷子。
敢情真正的頭號粉絲是他。
陳真咬緊後槽牙,看着宋昱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要不是黃杉和蔣文清都在旁邊,簡直要當場罵出聲來。
雖然她現在已經接受了,工作就是當牛馬,她必須要完成這趟旅程才能拿到那 23 萬。
但是這卻并不意味着,她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棉花料理的鐵粉出現在自己面前。
加農列康,這人粉了棉花料理五年,明明知道她先前四處搞事,到處拉踩,竟然還能粉的下去,不光如此,他竟然還想和棉花料理奔現,眼瞎到不惜隐瞞自己的出身,也要來這個鬼地方給棉花料理當攝像……
更不要說,那些棉花料理的粉絲将加農列康剪的安利視頻奉為聖經,天天傳唱,然後轉頭就去舉報她的商單,導致她的收入銳減……
就是因為有這些黑白不分的王八蛋粉絲護着,棉花料理才能一直走到今天!
而她身上的事兒,這些粉絲至少要負百分之八十的責任!
深吸口氣,陳真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火氣,正要開口,卻不想就在這時,不久前他們曾經聽過的那種空洞而扁平的叫聲竟是再度在黑夜裏響起,一下便讓四人齊刷刷地回過頭去,發現那聲音正是從不久前陳真險些遇險的林子裏傳來的。
剛剛還試圖在陳真面前塑造人設的宋昱臉色煞白,顫顫巍巍道:“棉花你是不是說,剛剛那個女人……朝那個方向跑了?
陳真皺眉:“不僅是這次,上次那聲音也是從金汞廠裏傳來的,我們也在那兒見過那個女人。”
同樣的事,一次還有可能是巧合,連着發生兩次,其中就一定有些古怪了。
黑夜裏,群山寂靜無聲,而陳真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越聽越覺得這叫聲毫無起伏,非人感異常強烈,并且,或許就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
她的視線投向那片黑暗的山林,想到先前在裏頭看到的一切,心髒不由劇烈地跳動起來。
難不成……真有什麽不是人的東西在跟着他們?
先前陳真已經因為沖動差點遇險,如今四人無論如何都不敢貿然走進林子,只能在原地聽着那聲音響了足有兩分鐘,這才忽的戛然而止。
而看着自己高高腫起的腳踝,陳真根本不敢去想,如果剛剛自己跟着那女人去了更深處會發生什麽。
在這樣的黑夜裏,一旦地上有更大更深的裂隙,或許在她掉下去的那一刻,連叫聲都不會被人聽見。
對方為什麽會盯上自己呢?
總不會真像是蔣文清說的,是因為她內心懷揣着不能見光的秘密……
是順子,又或是,她在假扮棉花料理這件事?
即便陳真過去從來不信這些,但如今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難以常理來解釋,她的腦袋裏亂作一團,以至于有那麽一兩秒,她想幹脆直接講出順子的事。
反正,這裏也沒人真的認識李眠,就算是她移花接木地說出這個秘密,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
然而,随着那個名字到了嘴邊,三年前在網絡上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眼前重演,那些竊竊私語又開始糾纏她……
“為什麽摔死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朋友呢?”
陳真的手心滲出了冷汗,幾乎立刻掐斷了這個愚蠢的念頭。
她不能第二次将自己置于那樣的境地,即便她有罪,但是她也不能崩潰,因為……她還要活下去,完成她該做的事。
回過神來時,因為太過用力,陳真已經能嘗到自己口中的腥氣,而指甲掐進掌心,傳來一陣銳痛。
“棉花,你臉色不太好……有沒有事?”
一旁給吓得夠嗆的宋昱這時還不忘來關懷她,而陳真一想到他的身份不由煩躁地哼了一聲,這下竟連裝都懶得裝了,沒好氣道:“管好你自己再來管我。”
這一路來,陳真頭一回講話這麽不客氣,宋昱當場噎住,本想問問蔣文清這叫聲意味着什麽,結果他們的司機見狀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既然這樣,不如我也說出我的秘密,看看能不能讓這厄運結束。”
陳真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在他們四人當中,黃杉和宋昱都已經做了坦白,而剩下的,就只有她和蔣文清了。
蔣文清本就虔誠,說着竟還直接跪了下來,對着方才那聲音的方向磕了一個頭,渾身的首飾都因為他的動作而清脆作響。
在夜風裏深吸口氣,蔣文清忽然低聲道:“我把她弄丢了。”
看着大山的方向,蔣文清秀氣的臉上露出悲色,他從随身帶的佛牌裏拿出一張折得很小的信紙,打開後,上頭是一排娟秀的字。◆
“祝我們的未來是星辰大海,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世界。”
落款,只有一個夢字。
和衆人想的不同,蔣文清非但不是藏民,甚至,連四川本地人都不是。
二十多年前,他出生在廣東的海邊,後頭因為家中生意失敗,被父母帶來了亞壩,尋求生意上的轉機。
那時,他們落腳的地方是亞壩下一個名叫阿金的小縣城,四面環山,靜谧而質樸,而蔣文清的父母在大山腳下買下了一個小院子,蔣文清也是在這裏第一次曬到了高原上的太陽。
阿金是個很小的地方,鄰裏間關系密切,而在他們住下後不久,隔壁的女主人就熱情地給他們送來了臘肉,手邊還拉着一個紮雙馬尾的小姑娘,生得瘦瘦小小,長相算不得出衆,但笑起來卻十分燦爛。
女主人姓董,丈夫常年在外工作,而她的女兒小夢只比蔣文清要小兩歲。
老話說,初來乍到,最難磨合的便是胃。
蔣文清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廣東人,在海邊生活了十多年,連普通話都說得不太好,在來到四川後,過去每天都要吃的海鮮沒有了,夫妻倆對着當地的辣椒還有臘肉束手無策,以至于他們唯一的兒子在剛來的頭半年就被餓瘦了一圈兒。
記憶裏,那段日子蔣文清幾乎每天都能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叫,而他原本就長得秀氣,如今再一瘦,幾乎可以說的上是弱不禁風,加之不會說方言,更沒有什麽孩子願意和他玩在一起。
剛來的那幾年裏,小夢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小夢的媽媽董雪梅在縣城裏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川菜館,名叫老成渝,生意一直很不錯,也因此,偶爾生意忙起來,董雪梅就會将小夢放在蔣文清家,順便送上幾個菜聊表感謝。
而蔣文清只記得,每次只要小夢來到家裏,飯桌上必然會有熱騰騰的飯菜,不光如此,傍晚寫完作業,小夢還會坐在院子的門欄上,在路燈下一句一句地教他說阿金的方言。
那時候,312 還沒有通車,阿金的夜晚非常安靜,七點過後就只能聽見田野裏的蟲鳴,每每碰到蔣文清舌頭打結說不出那些拗口的詞句,小夢便咯咯地笑出聲,伸手過來捏住他的嘴巴,說你們吃魚這麽會吐刺,怎麽就是學不會說這個呢?
看着女孩兒發亮的眼睛,那時的蔣文清還不知道,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孩兒,很快就會變成他生命裏最在意的人。
轉眼間,在那個小小的山坳裏,他們一起長大了。
或許是吃了小時候營養不良的虧,蔣文清的個頭始終都很秀氣,而相較之下,小夢反倒更結實一點,受家裏影響,她從小就喜歡陽光和大山,不止一次拽着蔣文清去抓魚挖野菜,在林子裏大笑奔跑,動作敏捷得就像是一只小動物。
此時的時間已經過了 2010 年,老成渝還開着,312 也快要全線通車了,随着越來越多的游客來到阿金這個小地方,蔣文清也終于學會了一口地道的四川話。
偶爾在放學後,他和小夢一起走過阿金重修的主幹道,看到那些外地的越野車載着面生的面孔來到這裏,小夢便會興奮地拉着他,說等她長大,她也要去外頭看看。
而每到這時,蔣文清都只是默默地想,如果小夢的夢想是離開這裏,那他至少要學會開車,這樣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才能和他喜歡的姑娘一起去看看外頭的世界。
蔣文清原本一直覺得,這件事一定會實現的。
他和小夢會一起考上大學,離開這裏,然後他們也會像是這一路走來時一樣,順理成章地走在一起。
只是……小夢最終也沒能坐上他的車。
還沒等他報考駕校,小夢的家裏就發生了變故,母親董雪梅的精神狀态也跟着急轉直下,每日除了以淚洗面, 就是守着這個唯一的女兒,生怕她也會離自己而去。
為了幫助小夢家度過難關,蔣文清甚至在本地拜了師父,求神問佛,只可惜最終,他愛的姑娘還是被困在了那個小小的縣城裏。
為了陪伴愈發孤僻的母親,她将名字改成了母姓,跟着母親叫了董夢,成為了老成渝裏唯一的幫工。
在那之後,他們見面的次數很少,而每一次,蔣文清都看得到女孩兒眼裏的渴望,她就像是一只被鎖在籠子裏的鳥兒,自由近在咫尺,卻始終無力踏出一步。
現在回想,蔣文清多希望當時的自己能鼓起勇氣,帶她離開。
畢竟鳥兒不會一直呆在籠子裏,也不會一直等着別人來救她。
就在不久前,小夢自己離開了這個籠子,而這一次,她沒有給蔣文清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訊息,就這樣一聲不吭,從他的生命裏直接消失了。
說到最後,蔣文清攥緊了那張信紙,卻又像是害怕在上頭留下更多折痕,很快就松了手,小心翼翼地将信紙重新插回了佛牌裏。
陳真問道:“她發生了什麽?”
蔣文清搖搖頭:“我不知道,人找不回來,報警了也沒用……找人是一件耗時耗力的事,我将全部的積蓄都投了進去,最後才會來到這裏。”
事到如今,陳真總算是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缺錢了。
蔣文清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老板你先前問我,為什麽有信仰還要來這個地方冒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都是因為我想要找到小夢……我需要活着出去,因為我還想再見到她。”
陳真被對方盯的有點發毛,心裏卻想怨鬼也沒沖他們來啊,一個兩個怎麽比她還要緊張。
然而,還沒等她仔細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做,忽然間,遠處那道令人心驚的怪異聲響再度響起,陳真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就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同樣的事情發生了三次,而且都是在他們講完所謂的“秘密”之後立刻便有回應……像是一種要命的催促。
即便很不科學……但這是什麽怨鬼車輪戰?
陳真的餘光裏,黃衫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人當中,就只有她還沒有說過任何的“秘密”。
這一回,那聲音又響了足有兩分鐘才停,接近十點,山野裏漆黑一片,但是此時此刻,四人竟都不約而同地生出了一種錯覺。
似乎正有東西蟄伏在那些不見光的角落,安靜聽着他們說話。
萬籁俱寂之際,蔣文清轉頭看着她:“老板,說實話,你真的沒有對這片土地隐瞞任何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