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後一個沉默的人
26 最後一個沉默的人
翌日一早,随着最新的菜譜被上傳,不出意外,棉花料理瞬間便登上了 m 站美食區周榜第一。
而和熱鬧萬分的評論區截然相反,從一早起來,房車上的氣氛就仿佛凝固了一般,一路上只有黃杉的手機響個不停……全都是平臺運營發來的消息。
日更視頻,熱度突破五百萬,加上各路網友熱情的打投,棉花料理每日的收入喜人,短短幾天,甚至都已經賺出了黃杉給宋昱還有蔣文清開的報酬。
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想和棉花料理合作的廣告主能從觀音裏一直排到江對岸,上到按摩椅,下到電動牙刷,商務們殷切地翹首以盼,等待着棉花料理的回複,只是,這潑天的富貴,黃杉卻是不敢接一點兒。
原因很簡單。
他們視頻裏的那個棉花料理,是假的。
作為正處在風口浪尖的“假貨”本人,陳真從一早起來臉就很臭,畢竟,如今她正以一己之力對抗着一車的人,打死也不願意開口,向那所謂的怨鬼還有封建迷信低頭。
雖然陳真也想過,她可以随便編一個故事搪塞一下對方,讓如今這出鬧劇過去。
但是……或許從內心深處,她也已經相信了怨鬼的存在,加之其他三人在說出秘密的同時都拿出了“實證”,陳真最終寧可不開口,也不想随便說出一個謊言來作死。
她倒想看看,到底是什麽牛鬼蛇神,非要和她過不去。
陳真犟脾氣上來,一路上,不論座椅對面的宋昱偷偷看她多少次,她都只是梗着脖子看向窗外,裝作對車上尴尬的氣氛視若無睹。
而目光所及,天邊烏雲滾滾,路旁的林子幾乎透不進一絲光線,如同一大片黑色的迷宮,沉默地矗立在大地上。
就像是天氣預報所預警的,那場逼近惹乎拉溝的暴雨已經近在眉睫了。
好在,開了不到三小時,就在雨點落下前,他們便順利到達了第二個露營點,白頭山。
和小龍灣不同,白頭山露營點的看點是山,露營點地處一處被當地人叫做白頭峰的山腳下,四周都是黑壓壓的山林。
據傳言,白頭峰是當地山神所化,雖然不是雪山,但山頂卻有大量礦石,導致在天晴的時候遠遠看去,白頭峰的山頂常常在日光下閃爍着奇異的白光,叫人望之生嘆。
而自然,在惹乎拉溝這個靈異傳聞遍地的地方,白頭峰的傳說也有一個更加怪異的版本,那就是,山頂上的白光其實是惹乎拉不斷開合的雙目,亮起時,神明便看了過來,如果看到白光,必須要馬上避開,否則便會大禍臨頭。
這麽說的話……他們趕在這種一點太陽都沒有的大暴雨天氣來這裏,其實還算是安全?
下車時,陳真特意擡頭看了一眼峰頂,在這個爛天氣,別說是白光,山頂的樹看上去都是陰沉沉一片,透露出一種不祥的氣息。
在不久前,亞壩市連發了幾條地質災難預警,提醒來當地游玩的游客要注意落石和山體滑坡,而鑒于他們這一路已經倒黴到家了,陳真下車時也确認過,白頭山露營點距離山崖還有一段距離,是一片鋪滿石子的廣場,設有簡陋的水電樁還有衛生間,最大承載量是十輛房車,只是如今,毫無意外,整個露營點裏就只有他們四個冤大頭。
暴雨将至,幾人不敢耽擱,到了地方立刻便生火做飯,如同趕工期一樣地趕起了今天的正片。
每逢這種時候,就算陳真不想承認,但她也必須要肯定,宋昱确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攝像,也因此,即便她全程冷着一張臉,但在呈現出的鏡頭裏,棉花料理也依舊是鐵打的軟妹。
互聯網和現實可真是兩個世界。
陳真越想越覺得離譜。
便是他們這一趟雞飛狗跳,黑粉和鐵粉同處一個屋檐下互相傷害,在棉花料理的片子裏,一切也依舊歲月靜好,仿佛什麽怨鬼,死烏鴉,惹乎拉,全都是一場夢。
為了避免網絡輿論進一步發酵,黃杉決定不再上傳和鬧鬼有關的花絮,卻沒想到如此欲蓋彌彰下,網友們的讨論卻是愈發激化,甚至開始有人一幀一幀地拉他們的正片,研究起了“棉花學”,試圖從中分析出更多的東西。
木登木登
而陳真翻着評論區,連白眼都翻不動了。
她忍不住開始好奇,未來如果這些自诩鐵粉,研究“棉花學”分析的頭頭是道的人知道,他們研究的對象從一開始就錯了,這些人會怎麽想?
吃完飯後,在詭異的氣氛中,衆人開始了常規流程。
宋昱在車上剪片,黃杉去遠處打電話,蔣文清則去河邊誦經,只留下瘸了一只腳無所事事的陳真坐在露營桌邊,看着遠處的黑雲越聚越多,猜測這場雨究竟什麽時候才會開始下。
“只要我們有一個人被怨鬼纏身,所有人就都會被困在這裏……老板,你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賭這個概率。”
一片靜谧中,陳真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晚蔣文清的話。
他們的司機話說得很明白,既然已經撞到了怨鬼,那所有人都必須要交出秘密,他們才能夠平安離開。
只是對方到底會對什麽樣的秘密滿意,他們誰都沒有數。
思考着這些無解的問題,陳真的頭隐隐作痛,到最後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要說玄學這東西,最大的問題就在于,無法證僞。
這才幾天,她就已經開始思考該怎麽給惹乎拉上貢了,這麽看來,這地方也真是有點邪門兒,能把她這樣的唯物主義者都變得迷信。
忽然間,天邊隐隐傳來一聲雷響,在這不見人跡的群山中,就如同某種巨粅的嘶吼,讓人不由心生戰栗。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焦慮,陳真此時心中竟是忽然冒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這場雨……難道是為了困住他們?
一旦暴雨讓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采空區塌方,他們便會被困在這個地方。
而這又是否能說得上是惹乎拉的責罰?
只是因為她沒有開口?
陳真越想越不對勁,不光是這個地方,還有她自己……
似乎在這裏呆的時間越久,她的思維就越是容易被牽着走,就如同被卷入某個巨大的黑色漩渦一般身不由己。
還是趕緊幹完這一票跑路吧。
陳真深吸口氣,拿起黃杉放在桌上的煙,正要上火,餘光一瞥,在躍動的火苗後,竟是又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陳真手一抖,火苗應聲熄滅,而她擡眼望去,只見在陰沉的天色下,遠處的樹林裏确實有一個人影,站在密林薄薄的霧霭當中,就像是在遠遠地注視着她。
……還敢來?
陳真想起昨晚的事,不敢托大,立刻出聲叫了宋昱,一問之下,果然那不是她的錯覺。
宋昱也看見了,就在密林的深處,有人正站在那裏,而看身型,似乎還是個女人。
天邊隐約有閃電閃過,陳真看着臉色慘白的攝像問道:“怕嗎?”
如今既然知道,宋昱就是棉花料理的頭號粉絲,那她當然要好好利用這一點……至少,得把他綁上這個她和怨鬼的戰場。
果不其然,年輕的攝像雖然渾身僵硬,但卻還是硬着頭皮點了點頭,陳真見狀自然不會同他客氣,直接将人當成了拐杖:“那我們就去看看,這家夥到底要幹什麽。”
從小到大,陳真就不是怕事的人,既然對方每一次出現她都在場,那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無論是人是鬼,對方都有話要和她說,而她無論如何都得去赴這個約。
于是,在宋昱的攙扶下,陳真艱難地撐着傷腳一步一跳,走向了那片密林。
此時不過六點出頭,天色卻已然完全黑了下來,天邊雷聲滾滾,時不時還有閃電劃過 ,照亮了兩人被狂風吹得發白的臉。
不知為何,和昨晚的身手敏捷不同,今天即便是他們靠近,對方也還是一動不動,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就好像在等待他們一般。
而同樣發現了這點的宋昱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陳真感到他的手心正在往外滲汗,猶豫了一下,卻是反手将他的手抓得更緊。
她沉聲道:“我在這兒,你有什麽好怕的?這東西既然是沖我 來的,她就不會傷害你,就像是你說的那個王彎,糾纏了你五年,卻始終沒有傷害你的妹妹,不是嗎?”
經歷過昨晚,面對這所謂的怨鬼,陳真反倒冷靜了不少。
她和宋昱很快就走到了林子的邊緣,吸取昨天的教訓,兩人換了最大功率的強光手電,對視一眼後,拿起手電朝那人影照去,卻在瞬間就發現,那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衣服。
一件髒兮兮的女士沖鋒衣就那樣突兀地被懸挂在林子中間,被暴雨前的大風吹得來回晃動。
陳真又哪裏能忘記這件衣服,當即咬牙道:“這就是昨天晚上那個女人穿的衣服!”
宋昱不解:“但是東西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兒……”
“等等……”
他随口一說的話,卻在分秒間讓陳真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怨鬼,直接出現吓他們不就得了,還非要用衣服……這明擺着就是人為的!
她的反應極快,立刻便扭過頭去,望向不遠處亮着燈的房車。
為什麽對方要用衣服……不是為了吓他們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這個人,要用這件衣服把她引開!
黃杉和蔣文清都不在車上,難不成對方的目的,是他們的車?
想到這兒,陳真再也顧不上別的,借着身量輕巧,她就如同一只身手敏捷的貓,用力跳上了宋昱的後背,挂在他脖子上急道:“快回去!這個人知道我們每天的作息!特地把我引開了,肯定是為了紮車!”
宋昱也不傻,立刻背起她往回急奔,而到了車邊,他沒有任何耽擱,馬上去檢查車胎,好在,沒有受損的跡象。
此時,随着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大雨幾乎在分秒中傾盆而下,叫人睜不開眼,而宋昱艱難地繞到車後,本事想要将露營桌收起來,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卻是讓他寒毛倒豎!
“棉花!”
在極度的驚恐中,宋昱失控地大喊一聲,叫來了同樣被暴雨淋得渾身濕透的陳真。
只見,在房車雪白的車尾上有一排歪扭的字,紅色的筆刷,并不防水,以至于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成無數道如同血流一般的蜿蜒痕跡,歪歪扭扭地滴入泥土裏。
那排字清清楚楚地寫着八個字。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