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玩你大爺

第十二章玩你大爺

項旭日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來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去吧，早晚都要面對的。

早死早托生。

于是星期天下午五點半，項旭日背着書包，無比勇敢地站在國王大廈的大廳前。

此時夕陽西下，餘晖穿過大廳的玻璃，将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項旭日站在門口，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光線拉扯的扭曲變形，最終與大廈內存的黑暗逐漸融為一體。

“……”

項旭日默默咽下一口口水，下意識想轉身。

“哎，你幹啥嘞？”

往嘴裏塞漢堡的彭勤樂看不下去了。

“你去不去啊，”他嘴裏嘟嘟囔囔的，“再不去天就黑了，人就下班了！”

項旭日看了彭勤樂一眼，“要不……”

“怕啥啊？”

彭勤樂陪了項旭日漫無目的地逛了一下午，肚子老餓了。

他調整了一下背上重重的書包，催促道，“都怪你一路磨磨蹭蹭的，去就完事了，你磨蹭個什麽事？”

“那你在這裏等我。”

具體是去幹什麽項旭日肯定是不會說的，他只得又看了大廳一眼。

還沒到亮燈時間，大廳深處黑黝黝的一片，與明晃晃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差。

潛意識裏告訴他，那裏一定躲着什麽令人不安的東西。

“那，那要是……”

他于是和彭勤樂商量。

“要是半個小時我沒下來你去找我，不，你給我媽打電話？”

“嗯嗯嗯額，聽見了。”

彭勤樂又往嘴裏塞了半個漢堡，他嘀嘀咕咕。

“去啊，就去見個人，不要慫。”

沈祚在國王大廈周圍百般無聊閑逛時，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站在樓下的項旭日他們。

他早就吃過國王大廈這破爛電梯的虧，所以還沒等項旭日他們進來，沈祚就提前進了電梯。

沈祚先項旭日一步抵達了11層101室。

“項同學？”袁九沐猛地站起身來。

沈祚合上門，來了句。

“這棟樓裏你還能認錯人？”

袁九沐閉上了嘴。

沈祚走到自己的專屬座位，其實也就是房間唯一的單人沙發前，他扔下自己的背包，而後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你白天人呢？”袁九沐好奇。

“在這，”沈祚歪歪頭，“天還沒黑呢。”

“我說的是大白天，今天早上黑大胖送我回來以後，”袁九沐起身把沈祚的包穩穩放好，他嘀咕，“宋越問我來着。”

“下次問你就說我沒跑出海濱市就行，”沈祚盯着手機頭也不擡地回答到。

袁九沐擡起頭來。

但這次他沒彈舌頭，也沒發表別的什麽意見，他只是深深看了沈祚一眼，而後默默把沈祚的背包放好。

沈祚看着手機屏幕，目光卻悄悄跟着袁九沐的動作在走。

“為什麽上次那只幽冥水母的毒對你無效？”

沈祚盯着手機問。

袁九沐背對着他，等項旭日的空閑時間裏正百般無聊地扯着長沙發上的線頭，袁九沐頭也不擡回答道。

“因為在它毒死我之前我能先把它給融了。”

沈祚挑了挑眉毛。

“不錯。”

就是這句不痛不癢的表揚讓袁九沐察覺到了不對，他停下扯線頭的手，直起了身子。

整棟大廈不知為何安靜到出奇，項旭日的電梯卡在一樓遲遲沒有動彈，袁九沐一彈手上的絨毛，好奇道。

“對了，你在這裏，那你那只狼呢？”

沈祚微微一笑。

“你猜？”

樓下，天色欲黑，項旭日遲疑許久，還是鼓起勇氣走進了國王大廈中。

當他的左腳踏入國王大廈的那一秒，項旭日一個激靈。

那是一種靈魂直接被人從身體內部掏出來，抛棄在寒冬之地任由風霜踐踏的感覺。

寒風呼嘯，直接穿透了項旭日思緒的任何一角。

那是如此的冷，冷到項旭日的上下唇不由控制地抖動了起來，他咬緊牙關，試圖逃避這種被人審視的感覺。

他拖到現在就是想以對方下班了的藉口逃避這件事的，但現在看來，那個叫袁九沐的向導還在。

“叮，大廳一層到了。”

項旭日硬着頭皮站在電梯口，他垂頭杵在那兒，此刻大廳內側已經逐漸亮起了好幾盞燈。

幾盞白熾燈的燈光落在身上，如同雙肩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肩胛兩側骨髓發寒。

叮叮叮叮，連續四臺電梯發出來抵達聲響。

久未維護的電梯門軸發出咔咔聲，男孩用力拽着自己書包帶，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

電梯門緩緩打開，一群疲憊的，試圖逃離工作崗位的成年人出現電梯門後。當他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所有人又都下意識地別開了目光。

袁九沐屏住呼吸。

想要逃離這棟大廈，想要逃離沉重生活壓力的成年人無暇顧及此刻出現在這裏的這個男孩。

他們只是沉默的，漠不關心而又毫不在意的，如同潮水一般在項旭日身邊分開，将他留在了原地。

項旭日就像是這群人流中的一塊頑石，潮水退去，最後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人。

“叮，一層到了。電梯上樓，請小心。”

項旭日一個激靈，趕在電梯門合上前沖了進去，電梯箱裏混合着各種奇怪的味道。

刺鼻的香水，外賣的餘香，香煙的焦灼，項旭日進去後不由用力咳嗽了幾聲。

嗡的一下，電梯裏的燈光閃爍了一秒。

項旭日猛地擡頭。

吧嗒，有什麽重物落在了電梯箱頂上。

電梯以飛快地速度快速上升，那個巨物則再一次用力敲打了電梯箱頂一下，四位空間的波動引起現實世界的連鎖反應。

電梯頂燈的波長頻率開始不受控制的變化起來，項旭日面色蒼白，他的量子獸因為害怕不受控制的微微閃爍了一下，他趕忙伸出手來捂住了對方。

又是一陣猛烈的撞擊，光線在狹小的空間蕩漾，項旭日懷疑那個玩意快要把電梯箱體給撕開了。

一對黑黢黢的前肢從電梯箱頂伸了出來。

“……”

項旭日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停下，停下，停！停！停！停！”

男孩猛地沖到門口，後背緊緊貼在電梯牆壁上，他一邊死死盯着頭頂，一邊用力按着緊急停止鍵。

“停停停！”

項旭日發誓，有那麽一秒，他看見電梯箱頂變形了。

“叮！”

電梯門再次打開。

項旭日慌不擇路，看也不看就直接沖了出來。

他和一個人撞在了一起，對方咒罵了一聲，“有病啊，”而項旭日則向着距離電梯門最遠的方向跑去，跑着跑着，項旭日意識到了一件事。

天要黑了。

大廈過道外的光線越來越暗，晚霞愈發鮮豔絢麗，也意味着白日的時光更加短暫。

而身後那個家夥越來越近。

當他累得跑不動，彎着腰，大口喘着氣，撐着牆壁往前走的時，窗外的雲彩已經從妖豔的桃紅變作了淡紫。

天真的要黑了。

咔噠，咔噠，玻璃發出輕響。

項旭日遲疑着，面帶恐慌地盯着窗外，此刻一個黑影從大廈下方直接落了下來，直接從項旭日眼前掠過。

男孩吓得大叫一聲，後退幾步逃離窗邊，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心髒，雙腿發軟。

“什麽東西？人嗎？”

項旭日吓到無法理解，他下意識地往後退，而他身後的黑色仿佛活了過來，當他退到光線交疊的那條線的那一刻，黏稠的黑暗一擁而上。

為時已晚。

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從國王大廈的玻璃縫中伸了出來。

四次元的生物可以無視三次元的物理規則。

但量子獸們一般都不會這麽做，因為他們的主人們都生活在三次元中。

強行無視物理規則會導致自己主人産生惡心、頭疼等不适感，但這種不适，應該對沈祚這種黑暗哨兵無效。

【唔！】

白朔一個用力，從狹小的窗口擠了出來。

高層上的強風刮過，巨狼不由眯起了眼，感謝量子獸不掉毛，不然這漫天都得是蒲公英。

在牆面平步行走的白朔一開始還有點不适應，但後來它飛快地就适應了。

【在那裏！】

白狼後腿一曲，往前一蹦，直接落到了國王大廈金字招牌前。

那裏有一只巨大的飛蛾。

榆綠天蛾。

【你好，我叫白朔。】

白朔腦袋上的白毛甚至都被風刮得變了形。

光潔的玻璃倒映出天空的白雲，卻倒映不出它們兩個龐然大物，白朔戰戰兢兢再往前走了一步，飛蛾見狀立馬噠噠噠從原先的位置一溜煙地跑到了底下。

國王大廈幾個字也從‘國主大廈’變成了‘國王大廈、’。

巨狼看上去有些難過，它違反重力規則坐在了原處，聲音柔和了大半。

【你好。】

【袁九沐叫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飛蛾的觸角抖了抖，它想飛走了。

它拍打了一下自己透明的翅膀，只見剛剛還空無一物的飛蛾背部出現了一對閃亮的，鮮豔無比的大翅膀。

細細看，銀色的絨毛像綢緞一樣勾勒出了華麗的花紋，翠綠色的底色仿佛蕩漾開的碧波，飛蛾的後翅帶着警告般的鮮豔血紅色，飛蛾拍打兩下翅膀，準備走了。

就在榆綠飛蛾即将升空的那一刻，白朔突然感慨道。

【你的翅膀真漂亮。】

飛蛾在半空中懸停了那麽一秒。

【真的假的？】

它落地，激動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飛蛾轉過身來，還故意把自己那鮮紅的後翅打開，大大咧咧地展示給白朔看。

【但是袁九沐說我的翅膀不能顯現出來。】

這是當然，袁九沐的量子獸在保持透明狀态的情況下，遠遠看上去好歹還像個标點。

這要是翅膀恢複原色，過路的哨兵向導但凡有個戰後PTSD的，怕不是當場就會報警說這牆面上停了個鮮綠色的無人轟炸機。

【我也一樣，沈祚也說我不能呆在市區，】白朔嘆氣，【他怕我吓到人。】

【……】

大飛蛾沉默了。

這一刻，這兩只巨物之間竟然升起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覺來。

榆綠天蛾也不急着跑了，它沉思一秒，而後悠悠往前爬了幾步。

飛蛾長長的觸須打在白狼的前爪上，它安慰白朔道。

【你長這麽大只好歹別人不害怕，我就不同了，我可吓人了。】

【怕得很呢，】白朔擡起後腿抓了抓耳朵，它嘆氣，【我要是長得像薩摩耶就好了。】

飛蛾閉上嘴，因為它在戰場上從沒有見過薩摩耶，它只見到過一只白狐，不過下一秒就被它和袁九沐給殺了。

【我叫白朔。】

白朔端坐在那裏，回歸正題，它禮貌地介紹了自己。

【沈祚說，日食則朔，月食則望，朔也是初始，開端的意思。你叫什麽呢？】

“別回答他！”

房間裏的袁九沐這才回過神來，他的精神力在國王大廈轉了一圈，卻毫無自己量子獸還有項旭日的蹤影。

直到現在，這個向導才發現自己的主場都被沈祚給占領了。

“這是哪裏？”

袁九沐猛地上前，但沈祚就像是聞所未聞，對方繼續慢悠悠地看着手機，頭也不擡，袁九沐大怒。

“你小子他媽把我拉進你域裏了？”

“沒。”

沈祚可算把注意力從手機屏幕上移開了，他擡起頭來，否認道。

“我只是把你排除在我域外了。”

袁九沐一把拉起沈祚衣領。

“媽的，怪不得你這小子今天一天都不在，合着是在這裏坑我，你想幹什麽？”

沈祚：“玩？”

袁九沐怒斥，“玩你大爺！”

【我叫什麽名字？】

就在沈祚域空間裏，對自己處境毫不知情的飛蛾在白狼的誘導下開了口。

【我叫榆萌萌。】

“萌萌？”/【萌萌？】

現實世界的沈祚和域世界裏白朔齊齊确認了一遍。

沈祚瞪大了眼，“榆？萌萌？”

現實世界裏的袁九沐心髒一緊，而虛拟世界裏沒有文化的榆萌萌猛地閉上了嘴。

它趴在那裏反複思索了一會兒自己的名字，突然意識到‘萌萌’這個詞很幼稚的榆萌萌小朋友往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刻，榆萌萌開始不喜歡眼前這只白狼了。

【就叫萌萌，】榆萌萌小聲道，【榆萌萌。】

說完它猛地張開翅膀，直接突破沈祚的世界，飛走了。

現實世界裏，沈祚再次确認了一遍。

“榆萌萌？”

袁九沐老臉都挂不住了，“有意見嗎，世界排名前十的兇獸叫這個你管得着？”

沈祚眨眨眼，“管不住，可愛得呦。”

袁九沐怒目而視。

沈祚莞爾一笑，補充道。

“确實挺可愛的，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