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親

第2章 母親

應再芒如願搬出了這個破舊狹小潮濕的出租房,因為類似于半地下室,所以房間裏能接收到的陽光十分有限,陰雨連連時,房間裏總是彌漫着潮意和黴味,他剛搬進來時飽受濕疹的折磨。

應再芒對這間出租房簡直稱得上深惡痛絕,可這是他唯一能落腳的地方,下了班滿身疲憊,也是唯一能給予他舒适睡眠的地方,要搬走了,應再芒回望着狹小的空間,情緒變得複雜。

商恪開車來接他,以有錢人的角度來看他這堆破爛根本沒有帶走的必要,應再芒解釋的口徑是他是個念舊的人,實則是為自己敗露之後做準備。

商恪開的是一輛賓利,應再芒甚至不敢把他那掉了轱辘的行李箱扔在商恪車上,最後是商恪看出應再芒好像有點見外,自己上前把應再芒的東西搬進後備箱。華貴的西裝因此而沾上了灰塵,應再芒頓時覺得自己是個惡人。

商恪說要帶應再芒回家。在路上,車廂裏很安靜,工作時的應再芒巧舌如簧,從來不會讓話掉在地上,有他在氣氛總是活躍的,但現在商恪不是他的客戶,不說話反而更合适,如果表現的太過熱切,倒顯得可疑,要适當的拘謹、生疏,才符合他現在的身份。

已經行駛了十幾分鐘的路程,期間應再芒時不時地側目小心翼翼打量商恪,商恪或許早就發現了,但沒有言語。前方紅燈亮起,商恪停穩車,才轉過頭問:“怎麽了?”

“沒有……”話頭被挑起來了,應再芒就不得不找話題,他摸了摸鼻尖,很無聊地問了句,“怎麽不見那個助理哥哥了呢?”

商恪奇怪地看着應再芒,強調:“他有名字。”

“哦……我一時沒想起來。”應再芒掐了掐掌心,暗罵自己,找的什麽破話題。

商恪覺得應再芒那樣說話實在太過輕浮。

綠燈亮起,商恪不再言語專心開車。

應再芒認路,商恪開車帶他正去往市中心,最後在商業區停下車,應再芒有些疑惑:“哥,我們去哪?”

商恪回頭望了一眼,帶着審視,說:“你這個樣子,回家媽會吓到。”

應再芒不解:“我哪個樣子?我怎麽了?”

直到被造型師按在椅子上,應再芒才恍然,商恪應該是嫌他現在的樣子太不正經。因為工作的原因,他的形象需要鮮明,抓人眼球,所以應再芒挑染了幾縷銀發,出門前為了站在商恪身邊不顯自卑,他還特意把頭發抓了抓,看上去很是風流。

但顯然有人對他的發型不太滿意。

應再芒安心接受,就當成工作需要嘛。

應再芒坐在椅子上任由理發師擺弄,商恪本來在一旁的軟椅上坐着,但沒多久就拿着手機出去了,神情并不惬意的樣子,像是在忙工作。

幾個小時後,應再芒挑染的頭發被恢複,與他原本的發色別無二致,張揚的劉海放下,被理發師打薄,柔軟地垂在額前。

應再芒工作時總是故意扮成熟,但其實他的面容顯小,改變發型後視線的重點便很輕易地來到他的臉上,應再芒原本的發色就有些淺,額前幾縷碎發,突顯出溫潤的氣質,他的眼睛不似那種很有侵略感的深邃,眼皮薄薄的,眼尾略微上翹,睫毛翻動如蝶翅,瞳仁的顏色也淺,陽光投射進那一雙眼睛時似有光華在他眸中流轉。

應再芒的唇形較之飽滿,就無端多出些許肉欲,挑起的唇角向上,便是頰邊那顆小巧的痣。

經由理發師的精心雕琢,應再芒刻意成熟的扮相被盡數抹去了,此刻看上去像個乖巧的鄰家弟弟。

但改變計劃到這裏還不算結束,商恪連他穿的衣服都要決定,應再芒注意到商恪給他挑的衣服都是偏學院風的,他覺得自己穿這種風格的衣服就是在裝嫩,應再芒透過鏡子看向商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調侃道:“你的癖好還真是很好懂啊。”

商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應再芒的行頭從上到下換了一套新的,商恪還另外給他買了幾套衣服,簽單之後直接送到家裏。折騰了一個上午,商恪終于帶着應再芒行駛在回家的路途。

與應再芒設想的一樣,商恪的家在清淨且風景宜人的富人區,他們兜兜轉轉,最後應再芒站在了一座中式風格的別院前。

這種房子應再芒只在虛假的效果圖上見過,踏進門內入眼的是被精心打理過的花草植被,石階延伸向那座看起來至少有四層高的別墅。

在即将邁入別墅大門之前應再芒又開始遲疑了,他當時腦子一熱,商恪送上門他就全盤接受,如果被商恪發現他貿然頂替還圖謀不軌,商恪的身份背景不簡單,倒時候會以什麽手段來懲戒他?

而且商恪是怎麽确定他就是失散多年的弟弟這件事疑點也很多,可他在一開始沒有選擇誠實坦白而是欺瞞,對于應再芒來說,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需要盡快讓商恪拿出一百萬,拖得時間太長會變得很麻煩。

商恪就這麽沉默地着看應再芒站在門前表情變幻莫測。一個月之前,應再芒和他如同是兩條完全不相交的軌跡,而現在他成為了他的弟弟,但他一點都不了解他。說實話就算應再芒換掉了那過于俗媚的發型,穿上昂貴的衣服,他身上那抹廉價感也還是無法消除,可能因為身處風月場,商恪覺得應再芒的笑容裏總是帶着投機取巧。

“怎麽了?不進去?”商恪推開門,側目望向他。

“沒什麽。”應再芒笑笑,以拘謹來掩飾自己,“哥你先進去,我跟着你。”

房子很大,但不見其他人,顯得過于安靜,應再芒不動聲色地左右打量,緩步跟着商恪走上樓梯。

來到三樓的一個房間,商恪推開門,示意應再芒:“這是你的房間。”

應再芒腳步輕輕地走進去,深吸一口氣,房間裏聞不到一絲黴味,馥郁的香味萦繞在鼻尖,似是某種不知名的花香,味道不刺鼻,清新淡雅,應再芒覺得很好聞。因為光照充足,還能聞到獨屬于太陽的幹燥的氣息。眼前是落地窗,視野開闊,可以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巒和萬裏晴空。

和他之前住的出租屋簡直天差地別。

“放下東西,先跟我一起去和媽打個招呼。”

聽商恪這麽說,應再芒有些遲疑。

商恪是怎麽确定他就是商寧的,應再芒一無所知,但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絕對瞞不過一個母親的眼睛。應再芒面上淺笑着說好,心裏卻在打鼓。

他們下到二樓,來到一個房間前,商恪擡手輕輕敲了敲門,推開後,對裏面的人說:“媽,我帶寧寧回來了。”

應再芒也下意識地望過去——坐在床上的女人披散着頭發,面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沒什麽精神,但她的五官是豔麗的,眼尾疊起的幾道細紋平添了份時間沉澱的美,令她的氣質更偏向于溫婉。

是個很有年代感的美人。

商恪除去那份薄情,其實也是一副美人相。

女人沒說話,只直勾勾地盯着應再芒,應再芒被看得心裏發毛,心想他怕是要穿幫,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多慮了。

女人綻出一個欣喜的笑容,連忙伸出手:“快過來,讓媽媽看看你。”

應再芒硬着頭皮走過去,來到床邊,曲曼親切地握住應再芒的手,拉着他坐下,說話間便漫出了哽咽:“寧寧,媽媽的寶貝,終于回來了。”

應再芒不知道說什麽,更不會像商恪那般自然地喊出一聲媽,同時心裏也在奇怪,商恪和眼前這個母親,到底是因為什麽,這麽篤定他就是商寧?

“寧寧,媽媽好想你……”

應再芒只是幹巴巴地笑着,看上去很是無措。一開始女人緊緊握着他的手,又頗為愛憐地撫摸上他的臉,失而複得的情緒下,應再芒察覺到了女人眼中漫出的狂喜,然而太過熱烈,甚至演化成了瘋癫。

“寧寧,寧寧……”應再芒看着她又哭又笑,有些傻眼。

“寧寧,你怎麽長大了?媽媽不在你身邊你怎麽能長大呢?”

“對不起寶貝……對不起,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應再芒本想安慰幾句,還沒等他開口,女人突然開始大哭:“寧寧!我的寧寧!我的寶貝還有白血病,他怎麽能離開媽媽!”

說着,又猛地抓緊應再芒的手臂,幾乎是在用蠻力向自己懷裏拖:“寧寧,到媽媽這兒來,有媽媽在不會讓你生病的!”

應再芒錯愕,她力氣怎麽這麽大?

場面趨于混亂,這時商恪上前,将應再芒從曲曼的懷裏拯救出來,他的表情淡漠,聲音沒有一絲情感的起伏:“商寧剛回家,他需要休息。”

“而且,他的白血病已經被治愈了。”

泛着冷光的鏡片後,商恪薄情的眼睛瞥向母親,幾乎是故意說道:“看來寧寧去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家庭。”

話音剛落,應再芒就注意到,那位母親哭紅的雙眼在含着恨意看向商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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