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01

李午昂四五年級的時候，小學門口的文具店開始熱賣一種帶簡易密碼鎖的日記本，款式各異，在同齡人裏十分時興。有一天吃着晚飯，他媽媽忽然在飯桌上說了句：李午昂偷錢了，偷我大衣裏的三百塊錢。

李午昂還沒聽明白他母親說這話的意思，忽然椅子一歪，整個人從桌邊跌下去，他爸爸握着筷子，手放在叉開的膝蓋上，對他怒目而視，原來是他把兒子的餐椅踹倒了。

李午昂沒拿過他媽口袋裏的三百塊，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媽有過那件大衣，他爸卻從沒注意，他媽沒有一句時間、地點，動機的證詞，他爸就怒不可遏，把飯碗砸在兒子頭邊，李午昂從地上爬起來時，筷子從胸口滾落下去，額頭沾着碗裏的米飯。

他站起來特意瞥了一眼桌上的菜，他意識到他爸摔碗單純是因為他媽燒的菜不好吃，他媽燒難吃的菜是因為她知道他爸已經在別人家的餐桌上吃飽了。

大人們沖進房間，拉開書桌下的第一排抽屜，裏面并沒有那莫須有的三百塊錢，只孤零零躺着一本有些用舊的密碼鎖日記本。牆上貼滿了獎狀，反而成了房間裏最不值一提的背景。

看着女人臉上冷漠、嘲弄，又帶着些許期待的神情，李午昂突然明了母親真正的用意。他打開密碼鎖，向他們展示了空白、嶄新的每一頁紙張，他父親喝了酒，雙目赤紅，沒搞懂自己在這出鬧劇裏的角色，拽着兒子的肩膀問：錢呢？

他看了一眼遠處蒼白如紙的母親，聲音平靜：搞丢了。

02

進賊了，但怎麽沒拿完？

沒，我一直在店裏。

那你覺得是？

有人拿了，并且明天還會拿。

徐缪不語了片刻，李午昂把從他手裏接過幹抹布，擦拭盤子上的水漬。

他說：不是朵朵。

怎麽确定？難說她有原因？這個年紀的小孩，不懂事，家裏又……

李午昂本要說：她家裏又缺錢。像圍着他長大、那些讓他厭惡的大人一樣，但忽然，記憶裏大人們身上煙酒混合的臭味、令人難以忍受的口氣湧入他腦海，他心裏一陣別扭，沒再往下說。

徐缪有些濕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略微仰起頭，示意李午昂靜聽。

隔着廚房略矮的天花板，樓上傳下來有些倉促的腳步聲，從閣樓延續到樓梯口，然後又回到閣樓，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細碎的點地聲。

兩位過度思考的大人，硬生生沒能反應過來那是什麽聲響。

“好了，我們聲音小點，朵朵睡覺了。”徐缪拉開櫥櫃。

李午昂愣着頭問：“這事兒不管了？”

“不是……唔！”

他追得太緊，不注意已貼到人家身後去了，徐缪一回身，兩人猛地撞在一塊兒，櫥櫃裏沒放穩的餐盤一股腦兒滾下來，咣當咣當地滿地碎響，李午昂吓了一跳，本能地護住懷裏的東西，直到聲音停了，他才松開胳膊，徐缪有些僵硬地從他肩上離開，沒有擡頭，鬓角飛紅，不知道是受了驚吓，還是無法消解此時此刻的難堪。

李午昂低頭看着他的發旋，洗發水的香氣隐約往鼻孔裏鑽，就和天臺上曬着的的白色T恤一樣，鮮血靜悄悄地從額頭流下來，他無從察覺，徐缪擡頭看到，臉色霎時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