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尊

魔尊

“要我說啊,那符予初殺父殺母欺師滅祖,就連三歲的小小孩童的性命都不屑一顧……”

侍從打扮的魔修手上正抱着公文誦讀,讀到這難免面難看,語氣遲緩下來。

這些字句一五一十傳到躺靠在座椅上的男人耳中。

後者身長九尺,肩膀寬厚,身上帶着的是十足的殺戮魔氣,黑發卻柔順的搭在肩頭,垂着的眼睛讓人察覺不出他的情緒。

他張嘴,一旁的侍仆适時遞上剛剝好的靈果。

“繼續說。”

聲音依舊,聽不出明顯的惱意。

魔修侍從聞言松了半口氣,繼續照着竹簡上的字句說道:

“要我說啊,這因果輪回,符予初早晚會、會遭報應,他肩上背着那麽多人名,估計是魂飛魄散,是、是死無全屍……”

通篇謾罵之語。

但是馬上就又話鋒一轉:

“倒是吳霜仙尊,悉心培養這些年,每每事發替他抗罪,竟然落得了這樣一個下場。”

他這句話差點碎成三截,聲音到最後是十足的顫抖。

就連周圍扇扇子的侍仆都把手上的動作放輕了,生怕中間躺着的那位聽到這樣的實話怒上心頭,把這一屋子的人都拿去煉丹煉魔。

到時候就是他們這些下人魂飛魄散,死無全屍了。

當朝弘魔淵的尊主有一個不成文的愛好,每天申時要準時收聽幾份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并且把其中認為對自己評價不妥當的人拿去煉魔丹……

當然,也可能是抓回來被萬魔分食。

對于這項活動,衆魔算是叫苦不疊。

畢竟無論從什麽角度和立場來講,他們現在的魔尊符予初……實在是個十足的惡魔、壞人、超級無敵大反派。

此人惡劣的程度,是連魔修們聽聞都要嘆為觀止的地步。

出生在名門世家,少年時期跟着天下第一劍修吳霜學習劍法,結交江湖朋友無數。

前途本該坦蕩順遂。

結果不知為何一朝堕入魔道,整個人雖并未性情大變,但是卻殺父殺母殺兄殺友。

背棄師門的事兒一件沒少幹,別說師尊吳霜,劍宗宗門了,他連劍宗裏面一條狗都沒放過。

或許是人心發現,或許是吳霜實在是貓教老虎——留了最後一手。

總之,那年三界大亂,吳霜活了下來,但是修為受損,靈根被毀,再也不能重回宗主巅峰。

這樣的大惡人,除了有些魔修和鬼修對他或許贊譽有加,出門在外別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衆人收集來的評價大多來自人界,又怎麽能是恰當合理的,剛好能被符予初滿意的呢?

所幸,這魔頭雖然聽了無數謾罵自己的話術,但是卻始終沒有要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衆人胡亂的想着,卻見符予初點點頭,語氣倒是認可:“今天這個人總結的很全面。”

侍從:?

他心下詫異,連恐懼都短暫的被壓過去了,這還是他來這裏讀文件第一次聽見符予初給了個正面評價。

卻聽男人話鋒一轉:“知道的太多也不好。”

周圍的魔力波動,衆魔再回過神來,就見符予初指尖捏着一枚淡藍色的靈核。

不用多想,這必然是說出這話的人的靈核。

坊間流傳的全是魔尊大開殺戒的傳聞,但是這些時日卻并沒有見符予初因為“聽傳聞”這件事情殺人。

之前還有更難聽的話術,包括但不限于狂噴符予初五百字不重樣的頂級髒話,但是那樣的謾罵也并未見符予初奪其姓名。

衆魔見到這樣的情況……一時間赫然被吓到了。

他們除了“符予初心情不好”,竟然無法找到任何魔尊殺人的規律,心下只剩下畏懼和膽怯。

男人像是菜市場買蘿蔔一樣,掂量了一下手裏靈核的重量,随即擡手把這靈核向後一扔,“你們拿着玩吧。”

那靈核扔的方向和角度都奇偏無比。衆魔卻不敢一點怠慢,都拼了勁的去撈那枚靈核。

不是這條壓縮性命有多寶貴,實在他們是害怕沒有接住宗主的獎勵,下一個在地上彈跳的是自己的魔丹。

符予初視線飄飄轉轉落在公文堆裏,看見了一個形狀奇怪,從未見過的物件。

他一口吞了嘴裏的靈果:“那是什麽?”

“啊、啊這個。”念書侍從在公文堆裏摸到了那個物件。

形狀類似盒子,方正規矩,但是側面四面只有一面是封死的,其餘三面都是疏松的,裏面一張一張的類似娟的白色薄片。

符予初一眼就看見上面細密黑色的字跡,吩咐道:“我要聽這個,讀。”

侍從把手上那個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好半天,竟然在上面看不見一個文字或者圖案。

只是兩息之間,冷汗就順着額角流到臉頰。

“尊、尊主……這上面沒有字。”

符予初皺了眉,心念微動,那物件就飄到了自己面前。

他看了一眼,被上面的字震驚到了:如此的規整,字跡墨水如此均勻,就好像每一個文字都像是從固定的機器生産出來的。

這東西狠狠震驚到了符予初,他一時間竟然沒想到責罰下人。

所幸,上面的字自己還是認識的,他看向封面,就見上面寫着兩個大字《乾無》。

這應該是一本話本。

符予初翻看兩頁,竟然在裏面看見了吳霜的名字,看見了自己父母的名字,最後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這竟然是一本史書嗎?

——這個想法下一秒就被打消了,因為紙張翻頁,他看見了後面的內容。

萬宗聯合,以吳霜為容器,以裂天為手段,竟然是硬生生徒手撕開了時空。而衆人盯着那片時空的罅隙,在狂風中面面相觑,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世界的外面究竟是什麽。

而下一瞬,天地昏暗。

吳霜張開眼,就見自己在在萬劍峰三年一度仙門大會上,這次大會的主辦方是百花谷。

他蹙緊了眉頭,總感覺似乎什麽發生了,但是卻腦袋空空,什麽也想不起。

——再向後翻,卻發覺這個故事戛然而止了。

符予初盯着最後一頁的空白,眉頭卻越擰越緊。

他向來不相信這種奇門遁甲之術,也從來不去江湖小攤販找大師推算自己未來是否順遂。

自己手裏的這樣東西,怎麽看都和坊間流傳的那種莺燕話本相似,都是推測。

但是……

半晌他自言自語道:“當初就應該殺了他……吳霜,你太容易出變故。”

自己想要成為最強者的目标不能被這個人毀掉。

當年自己殺不掉他,現在還殺不掉嗎?

他倒是也想知道,吳霜到底還有什麽東西是想當年沒有教給自己的。

周圍的魔修豎着耳朵聽這邊的風吹草動呢,聽到符予初這樣像是咬牙切齒,卻又像輕輕嘆息的聲音更是不敢擡頭。

符予初撐起身子,擡手把最後面一張白紙扯了下來,用刀劍帶着送到侍從面前:

“拿回去研究一下這種細膩的造紙技術是怎麽實現的,要是價格比錦緞底,看看能否大規模采用。”

侍從被天下第一魔的魄力壓制着,胸口都快挨到地面了,聞言雙手向上擡起穩穩接住那張白色的東西。

“尊主,您這是……”

魔尊整頓了下自己的着裝,一臉正色:“我去殺了吳霜。”

吳霜,你我之間終究是要走到這一步了。

但是下一瞬,寝宮大門被強力打開,來人還沒看清是誰,聲音卻清亮的傳過來了——

“尊主!萬宗在寒劍山集合了,似乎在試圖使用劍宗絕刃劈開天地!!”

符予初一直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縫。

他早在符予初座下的時候就開了眼,天地萬物在他眼裏是流動的元素。

而在此時,他擡頭卻發現整個世界在朝一個方向溶解流動,像是水流一樣勢不可擋的朝着寒劍山方向湧去。

就連自己身邊的人也扭曲着,朝那邊奔湧。

這樣的流動卻似乎并沒有任何外力帶動,他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音,也不能感覺到咧咧作響的風,他只是能眼睜睜看見面前的景色流動。

——或者說,在這樣的時候自己是失去這些感知的。

他察覺到指尖的觸動,低頭看去。

就見左手裏握着的那本話本朝着寒劍山相反方向流動,逐漸從一本書的形狀變成了一點,然後這一點飄飄搖搖進了自己的胸膛。

符予初并未感覺身體有任何不适,天地顏色變化,光影彙聚在他的臉上,毫不吝啬的勾勒着他面上的淩厲到有些尖銳的五官輪廓。

他擡頭,就見天地之間那些色彩和點線面在逐漸融合,向着寒劍山方向流去,剩下了一層黑色的底色。

眼看天地馬上就要完全褪色成為黑色,他才終于到自己身體的微妙變化了——

算不上疼痛,畢竟在成為魔修之前自己已經粉身碎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對痛的認知。

他只是感覺身體變得柔軟,似乎有人帶着自己禦劍飛行。

天邊……或者說是天地間,畢竟現在兩者并不存在什麽界限了。天地間那些黑色濃稠黏膩,但是在這樣的粘稠中也逐漸生出一些色彩。

符予初目不轉睛看着那些色彩變化,塑性,最終變成固定的面貌形狀。

他最先看見自己母親的臉。

“仙人撫你頭頂啦,這說明你有仙緣,你的美夢就要成真啦!”

是在符家祠堂,年輕的女人跪在自己身側,穿着尋常素衣,眼角眉梢帶着十足的喜氣,這種笑意牽帶着她頭上的簪飾搖晃。

符予初看着自己母親欣喜的表情,忍不住問道:“阿娘,這美夢,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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