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靈鶴
靈鶴
他探頭去走廊,就見幾個穿着內門弟子服的男生女生跑上來,周身的氛圍青春洋溢。
這些人符予初就熟悉了。
吳霜從來沒收過親傳弟子,在白鶴峰的內門外門弟子也尊稱吳霜一聲師尊。
白鶴峰沒有仆從,這些弟子們就均攤了這裏的各種勞作,這個時間算來應該是晚修結束,最後一次的報備。
內門弟子住在山腰,外門弟子住在山腳,兩撥弟子的報備時間不同。
符予初一直都和內門弟子住在一起,只不過因為他作息和別人略有不同,所以是一人單獨一間。
周圍畢竟還是下雪的溫度,凡人的身體總歸會覺得冷。
他伸手抱住了手臂,視線落在桌面那把黑色長劍上,不由得思考接下來自己何去何從。
“是符公子嗎?”一個男聲在門口響起。
符予初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練功服的莫約二十歲的青年站在門口,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這是內門弟子馮善,是第一批來到白鶴峰的弟子,又因為為人沉穩,衆人都喊他一聲大師兄。
符予初道:“師兄。”
馮善一驚,笑着摸了摸鼻子:“你這是已經答應師尊了?”
符予初這才發現自己的稱呼不對,但是對上馮善那雙誠摯的眼睛,又一時感覺無所适從,難得局促。
他想到了他見馮善的最後一面……只不過那時候馮善是鬼的形态。
見符予初沒承認,馮善倒是非常理解的開脫道:“我說笑的,我比你早修行幾年,你叫聲師兄也不為過。”
他從錦囊裏摸出一件大氅遞給符予初。
“這是師尊托我帶給你的,他說白鶴峰天寒,你沒有靈氣護體,難免感覺寒冷。”
那大氅不知道是什麽靈獸毛皮做的,只是摸着就感覺掌心溫暖。
連帶着,似乎全身都暖了起來。
他問:“那我住在哪裏?”
馮善道:“你還沒進煉氣期,師尊說那邊的偏房暫時借你住,那裏爐火充足。”
符予初道:“偏房……不是放柴火的嗎。”
他要是沒記錯,那裏堆得全是外門弟子鍛煉帶回來的木柴啊……自己也曾經幫忙搬過。
馮善聞言局促的笑了笑:“那裏是今早師尊叫我們整理出來的,雖然有些粗糙,但是還算舒适。”
“哦。”符予初噎了一下,“那就麻煩師兄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我只是按照師尊的旨意辦事兒罷了,”馮善眼角眉梢帶的都是春風,“偏房在這邊,符公子随我來吧。”
“叫我名字叫就好,不用叫公子。”符予初道,這些年來還從來沒人叫過自己公子。
雖然他是符家的少爺,但是上面有個哥哥,下面有個妹妹,他作為不出色的庶子實在是不太受寵。
出門也不會有人叫自己一聲“符公子”。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将來的人生就是娶個妻子,找份工事,靠着長兄出人頭地或者妹妹高嫁勉強度過餘生。
——直到吳霜在前不久的歷練中發現了自己,并摸着自己頭頂:“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而上輩子,人們都尊稱自己“道長”或“仙人”,也沒有“公子”這稱呼。
馮善聞言只是溫和地笑笑:“好,那我叫你符師弟吧。”
的确如馮善所說,偏房溫暖舒适,早已經不是柴火堆漫天的樣子了。
這裏的床鋪是自己喜歡的黑金配色,各種設備應有盡有,取暖的竈火火舌還在跳動。
面積不算大,但是十分溫馨。
馮善把符予初送進房間就離去了。
符予初關了門抱着大氅……盯着火焰。
已經是晚上了,房間裏沒有點燈,但是因為火焰的原因并不顯得昏暗。
那火舌是施加了法術的,竄的十分雀躍,像是在伴随着下面木柴的燃燒噼啪聲響起舞。
或許是劍舞。
符予初看着那火焰,總感覺周身的溫度似乎也被牽連着,越來越高,熱到他額頭上甚至滲出了薄薄的汗。
他從大氅裏抽出手,低頭看去,就見指尖手背上皆是汗涔涔的濕潤。
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猛然推開房門,屋外一片寂靜,似乎一切事物都在這樣的紛紛揚揚大雪之中被淹沒了。
他沿着來時候的路一路小跑,路上撞見了馮善,他還沒來得和符予初打招呼,就又和他匆匆擦肩而過。
符予初來到了吳霜的房門。
門關着,但是依舊能看見裏面并沒有點燈。
“刷——”
他打開門。
桌子上的那柄長劍近乎籠罩在黑暗裏,上面的金屬部分借着外面的一點雪地泛的光亮而熠熠發光。
它還是一動不動的放在哪兒,沒有人動,也不會有人動。
擡眼,就見吳霜正無言的站在窗邊,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眸子被照得亮晶晶,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
吳霜看見他氣喘籲籲,溫聲道:“可是房間不合适?”
“不是。”
吳霜又看他落了滿肩滿頭的雪:“那是天太冷了?”
“不。”
符予初上前兩步,走進了房間,“我落了東西在這裏。”
“什麽東西?”吳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房間,“你和馮善說就好,不用再跑一趟。”
“不行,這個我不忍心馮師兄拿走。”
符予初上前兩步,指尖落在那柄長劍的劍鞘上。
金屬反射的光亮映在他的眸子裏。
——他飛快的抓握起,轉身朝着吳霜單膝跪下,規規矩矩的行了個拜師禮。
“弟子符予初,拜見師尊。”
空氣很安靜,符予初在這個瞬間聽見的是自己胸口少年人的依舊熱烈的心跳,還有外面紛紛揚揚下起來的鵝毛大雪砸在地上。
人常道落雪無聲,但是符予初卻感覺那樣一團團的積雪落在地上,就像是落在自己心中。
分明是十分沉重的聲音。
世人行拜師禮,弟子皆要垂眉低眼,以顯尊重。
但是符予初卻就這樣擡着頭,定定地看着吳霜的眼睛。
雪色不夠亮,他也只能看見吳霜的眼睛。
他看見吳霜垂了眼簾:“地上涼,起來吧。”
——
“符師弟,”符予初剛從房間走出來就看見匆匆路過的馮善,後者笑着和他打招呼,“睡得好嗎?”
符予初忘了屋外下着大雪,折回房間裏披了大氅又出來。
“很好很好,大師兄這是?”
他這一覺睡到了辰時,已經不是早晨來晨訓找吳霜的時間了。
馮善如實道:“師尊今早出門前說要去找掌門,給了我峰頂的鑰匙,我現在是按先生說的來庫房取卷宗資料。”
一只靈鶴在符予初身邊撲騰,符予初伸手摸了兩把才安靜下來,“吳、師尊他找掌門?”
馮善輕咳一聲道:“是去聊符師弟你的事兒……”
“我的事兒?”
“因為符師弟在秘境中的表現被幾家……”
馮善剛說了一半,就聽見一聲極其尖銳凄慘的鳥雀啼鳴,一聲之後又來一聲,一聲比一聲凄厲。
馮善話鋒一轉:“師弟你有沒有聽見什麽東西……在叫?”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
這次兩個人都找到了聲源,視線齊刷刷落在符予初右手邊那是扯着嗓子的仙鶴身上。
符予初手下動作一停,那仙鶴就發了瘋似的蹭他的手,還尖銳的叫着宣洩不滿。
符予初:……
他又重重的揉了兩下那仙鶴的頭。
安靜了。
馮善笑着道:“師尊養的仙鶴向來孤芳自賞,由此觀之它還真是喜歡符師弟。”
符予初在心裏中譯中:這仙鶴和吳霜一樣為人清高,現在倒是像個癞皮狗一樣粘人,真是稀奇。
符予初岔開這個話題:“師兄繼續說吧。”
馮善道:“符師弟還沒引氣入體但是卻能操練靈力,這樣近乎可怕的天賦被其他宗門懷疑……血統。”
近乎可怕,何止是近乎可怕,符予初心想,帶入一下那些門派,自己或許會總結成為【非常可怕】。
他雖然有遲疑,但是該說的話是一點不少,見符予初面色無異又繼續道:“師尊是被叫過去商議後續事宜的,本來也應該帶上你,但是你早上睡的太好了。”
說到這兒,他想起來似的說道:“師尊說你起得晚,給你留了飯,還在書房溫着呢,師弟一會兒記得去吃。”
他不說不覺得,現在一提起,符予初倒是真覺得自己饑腸辘辘了。兩個人就此告別,符予初洗漱過後來到書房。
身後那只仙鶴半步不離的跟着,符予初在書房門口和他周旋了半天,想阻止它進入書房——最終以失敗告終。
被吳霜靈氣溫着的是上好的靈肉和靈粥,味道很熟悉,出自白鶴峰廚師之手。
他一邊沉默着喝粥,一邊沉默着看着對面看着自己喝粥的靈鶴。
……怎麽看着看着有點賤。
符予初放棄了“食不言寝不語”,他咧嘴笑着道:“你看什麽?你想吃?”
卻見靈鶴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
“吳霜養的靈鶴就是不一樣啊……”符予初又咬了口肉,揶揄道,“連一抓一大把的靈鶴都是開了靈智的。”
靈鶴點頭。
他點頭,符予初倒是搖了搖頭,預期頗為惋惜:“只是這種開了靈智也是個傻的,這可是上好的靈肉,吃了大補。”
靈鶴悲憤凄厲的叫了一聲。
符予初道:“說你傻你還生氣?那看來也不算太傻。”
就見那仙鶴張了張嘴,竟然吐出了兩句人話。
“無論是誰被說傻都會生氣的,符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