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類
同類
吳霜看了符予初一眼,道:“這位小友說的沒錯,越是脆弱的人就越容易被惡鬼纏身,從而産生變故。所以我們想要把鬼捉住需要的是什麽?”
符予初:“團結!冷靜!配合神仙工作!”
吳霜聽到神仙二字,終于忍不住和符予初道:“我們不要給百姓造神。”
謝無岩倒是笑着拍了拍剛剛那個男人,“我師弟應該講的還算清楚,你們繼續正常生活,抓鬼的事兒放在我們身上。”
眼見這邊群衆還要進行一點詭異的拜謝,章矩一把抓住符予初的衣袖,“先別看神仙了,你看那邊胡同裏。”
符予初扭頭看過去:“那些不是剛剛搶了糧食的乞丐嗎?”
“不是那些人,你看坐在最左邊的那個人,手裏抱着饅頭正在啃的那個——”
視線在一群衣衫褴褛中聚焦,符予初找到了一張還算熟悉的臉。
“這不是那天那個刺猬頭嗎。”他道。
章矩拽符予初的袖子的手用了點力氣:“走,看看去。”
兩個人從圍堵着的人群裏面偷偷摸出去,走向胡同。
這些人或許這些日子躲百姓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見到有人朝這邊走來屆是紛紛警戒起來,刺猬頭這時候也咬着饅頭準備起身。
卻在看見符予初和章矩那張臉的瞬間,“吧嗒”一下把咬的牢牢的饅頭掉落在地。
那饅頭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滾兩圈,就被邊上另外一個男人眼疾手快搶走,在衣服上擦了幾下灰,收進囊中。
邊上另外一個年齡稍大兩鬓斑白的老頭笑着指着刺猬頭笑道:“小劉啊小劉,連個饅頭都沒咬住,被人家三兒搶走了吧。”
被叫做三兒的男人身量矮小,頭發亂蓬蓬很長,有些像鳥窩,他接過話茬調侃道:“劉哥口水還挺能沾灰,不好拍。”
衆人齊刷刷笑起來,有聲音在這樣的叫聲裏面混雜:“三兒這腦子可咋辦。”,當然,很快就又淹沒了。
終于有人發現刺猬頭的不對勁了,他問道:“劉子,那邊兩個人你認識?看什麽呢,都看傻了。”
有人又道:“這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啊,劉子你還認識這樣的人物?那你豈不是要平步青雲了,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兄弟們啊。”
刺猬頭嘴唇嗫嚅了幾下,竟然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朝着胡同的另一面逃去。
“哎哎哎小劉!你怎麽了!你去哪兒啊——”
這句話話音還沒落,刺猬頭離弦之箭一般沖出去的身體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拽住了一樣,又以一種扭曲的姿态被重新拽回人群中間。
“跑什麽。”符予初歪頭,聲音淡淡,落在刺猬頭裏卻像是活閻王。
他腦子裏飛快閃過那天符予初捅穿自己三弟的場面,一骨碌從躺着變成跪着,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磕頭。
口中還念念有詞:“……道爺饒命啊,仙人饒命啊……道爺饒命啊,仙人饒命啊……”
他把頭磕的梆梆作響,嘴上絮絮叨叨說的就是幾句話,磕一下就說一句,邏輯是一點都沒有的,反倒是有點詭異的節奏感。
他一磕頭,手裏拿着半個饅頭的三兒也迷迷瞪瞪跟這他一起磕頭,單人演奏變成了雙人合奏,地面上铛铛咣咣響了一片。
周圍的衆人見狀一時間不知道該站在什麽立場,大眼瞪小眼。
章矩見狀道:“你看你給人留下的都是什麽印象,人家現在害怕成這樣。”
符予初:“……您老人家就一點責任沒有嗎?那天您沒去嗎?您的良心在哪兒。”
章矩輕咳一聲,照例開始搖扇子:“現在這樣怎麽問話。”
符予初額角一跳,忍住揍章矩一拳的沖動,扭頭就見這些人也要跪下來磕頭了。
這刺猬頭拖着長音的詭異話語再配上像是失了魂一樣的拼命磕頭,不像是求饒,倒像是招魂。
符予初道:“別磕了,再磕我殺你。”
刺猬頭擡起頭,一把抱住邊上聽不懂話的三兒齊齊推到牆邊,畏畏縮縮不明所以的看着符予初。
……怎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流出面條寬淚了,我有那麽可怕嗎。
符予初怏怏不樂的想着,手肘碰了碰章矩:“有問題快問。”
章矩道:“那天和你們一起的那個禿頭呢?怎麽沒見他。”
刺猬頭聽到這句話,左半張臉不受控制的抽動着痙攣,他道:“你給的藥很有用,他是在後來又一次倒鬥裏面死的……仍舊是變成厲鬼,我在他變成那鬼之前,先把他砍了。”
章矩意料之中的挑眉,追問道;“你們又去挖誰的墳了?”
“是百花谷一家大地主……和哪個墳已經沒有關系了,現在只要是陵墓,進去之後就可能沾染上鬼氣,然後變成厲鬼。”
此言一出,一邊聽了半晌的白鬓老頭也接話道:“是啊,我們現在都無以為生啦,倒鬥一輩子,到老了妻離子散哇,都是那該死的鬼害的。”
符予初問道:“你們之前的錢呢?”
盜墓掙錢雖然來路不正,但是來錢很快,這些人一輩子靠這個吃飯,不至于因為財路被切斷就窮困潦倒。
就見坐在此處的衆人竟然紛紛的笑起來,不同音色的笑聲混合夾雜在一起,但是不約而同都是粗糙嘶啞的,像是丢了笛膜的笛子。
白發老頭道:“出了這事兒之後,官府瞬間就翻臉了,之前靠我們平了多少賬,現在就給我們判多少罪……還真是有奶吃才喊娘。”
符予初了然,怪不得這些人倒鬥來的這麽理所應當,原來是有官府和他們裏外勾結。
章矩問:“那天去的那個無字無主陵墓,後來還有人去嗎?”
“有,”刺猬頭道,“那陵墓裏東西太多了,又是個無主的,即便裏面又不吉利的東西,也有膽子大的願意去賭一賭。”
三兒抱着饅頭,笑嘻嘻的開口:“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是都死了,”刺猬頭擡手揉了一把三兒亂七八糟油膩膩的頭發,“吃你的饅頭。”
他看向章矩:“從裏面出來的人都和那天老三一樣,變成厲鬼,被百花谷派人來打掃了。”
“原來如此,”章矩若有所思,“那陵墓現在還開着嗎?”
刺猬頭道:“我沒再去過,但是聽人說被百花谷的道長用陣法封印了,後來也沒有人再去了。”
章矩搜集到了想要的消息,擡手從包裏摸了幾塊碎銀子出來扔在地上,搖扇道:“回去吧,那邊也應該差不多了。”
那些乞丐直勾勾看着地上的碎銀,見兩人準備起身離開,飛一樣的伸手争搶,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下,又亂成一團。
兩人又按着來時候的路去和吳霜謝無岩二人回合。
“我們剛剛也聽說那陵墓,既然如此,此地是非去不可了。”謝無岩看起來頗有興致。
他問章矩:“聽百姓說着陵墓規模甚大,修葺也十分華麗完善,但是裏面既沒有屍體,也沒有署名,竟然不知道是誰的墳墓。”
章矩搖頭搖扇:“那墓我見過,但是也只走了一半不到,整個規模的的确确十分之大,實在想不到還有哪位大能賢才這麽多時間和錢財。”
兩家掌門在前面聊天,符予初和吳霜自然而然走在比較靠後的位置,氛圍很好,他便也開口閑聊道:“師尊對百花谷很熟?”
吳霜道:“是,百花谷是我的家鄉。”
這倒是第一次知道關于吳霜的私事兒。
符予初來了興趣,繼續問道:“那為什麽不就近原則選擇百花谷,而是去了萬劍宗?那時候的萬劍宗還是個剛興起的小宗門吧。”
“因為我師傅和我承諾,拜入他門下可以實現我的夢想。”吳霜道。
“夢想?”
“嗯,一個不足以為奇的美夢而已。”
符予初道:“不能這麽說,畢竟是個夢想,能有夢想已經很不錯了,多數人的夢想都随着時間消逝了。”
他喜歡提起夢想之類的話題,聞言他略微亢奮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吳霜:“那現在夢想實現了嗎?”
“沒有。”
符予初輕輕的遺憾了下,寬慰道:“那有什麽的,夢想就是這樣的,輕易能夠實現的才不算是夢想。修仙人時間很長,還可以繼續試着實現願望。”
“沒有實現,”吳霜睫毛親親一顫,聲音還是那樣平靜,就像是說今天看了幾本文書一眼簡單,“以後也不會實現了。”
符予初向前走的腳步一滞,視線在吳霜平靜的臉上描摹了兩圈,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什麽話說。
他把這幾個字說的輕巧,看起來面色也輕巧,但是其中深深的遺憾意味兒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掉的。
符予初腳下一頓,就稍微落後幾個人,他又小跑了兩步追上去:“還是很重要的吧。”
是個肯定句。
吳霜終于願意看向符予初:“你怎麽知道。”
符予初道:“很簡單,因為我也有一個很重要的夢想,我們在這方面上來講,勉強算是同類。”
“在你剛剛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心裏還是有點痛的吧。”他看向吳霜,忍不住擡起手肘沒大沒小的怼了怼吳霜。
吳霜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符予初,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