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犟驢

犟驢

“予初兄,好久不見。”

符予初擡頭,肩膀上的大氅要随着姿勢滑落下去,他趕緊擡手按住,也看清了李逢乘的眉眼:“不是才分開幾天。”

“和予初兄聊得來啊,”李逢乘注意到符予初手裏握的竹簡,“在看軒韻峰的劍譜?”

符予初把手上的竹簡重新放回架子上,站起身子來活動了下肩膀,那簇火苗嗤一聲熄滅了。

“是,想找一個法術,不清楚是劍譜陣法還是功法,只好一本一本看。”

李逢乘道:“予初兄不妨說出來聽聽?我在萬劍宗時間長些,或許有些眉目。”

符予初也沒藏着掖着:“倒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就是一個能撕碎天地的功法。”

李逢乘腳下一滑:“不稀罕,但是……能撕碎天地?”

“可能是我說的太抽象了,”符予初見狀修正了自己語言,“但是除了這個說法,我也想不到別的解釋了。”

李逢乘聞言,壓低了聲音道:“你說的要是真的,那這功法就不會在藏書閣裏面出現了,或許你可以去弘魔淵找找。”

“那兒不會有。”符予初非常幹脆的搖頭。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屆是沉默,李逢乘這才把後半句補上:“……那兒的情報走私來的很盛行。”

符予初找補道:“是正派功法。”

李逢乘這次倒是松了口氣道:“那或許是比較機密的功法,你可以找師爺。”

師爺,說的自然是裴榭了。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師爺不是早就隐退,不出世了嗎。”

他一提,符予初倒是想起來這裴榭來。不怪他神經大條,實在是裴榭此人存在感太低,即便是在大戰之時,別家老頭都出來搭把手順便抽自己幾下子的時候,裴榭也連人影都沒有。

符予初甚至有點懷疑這裴榭說是隐世,但是可能早就已經死了,只是萬劍宗對外需要這樣的一個牛逼招牌。

“是這樣,大家都見不到他老人家,但是你不一樣啊,你是吳霜仙尊的弟子。”李逢乘道。

“吳霜有什麽特別的嗎?”

“當然特殊。”李逢乘道,“師爺連我師尊都不見,只見吳霜仙尊。”

符予初炸了眨眼睛,他想起來那天吳霜和謝無岩的談話。

這樣的話,見一面也不是不行。

李逢乘見符予初眼中又亮起火花,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前路漫漫啊,予初兄。他老人家可是連自己弟子都不見。”

符予初側目,就聽他說:“師爺說我師尊這麽多年毫無進步,還有臉去見他,他替我師尊臊得慌。”

符予初那點笑差點憋不住。

這裴榭是什麽樣的人不清楚,長什麽樣也不明了,但是說話倒是真毒。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往出走,這時候已經走到了藏書閣門口,符予初擡頭,就看見白鶴峰的一只仙鶴正站在門外不遠處。

見到了符予初,沒有扯着脖子模仿高猿長嘯,也沒有一個猛子紮過來,只是拍打兩下翅膀飛到符予初面前。

他翅膀上閃着白色的光,這不是峰頂的普通白鶴,這分明是那縷吳霜的分神。

衆人并不知道,李逢乘見了這只白鶴卻是笑了:“這是師叔的仙鶴吧,和你倒是親得很,這兩天他一直在外面徘徊,引得各峰弟子們頻頻好奇。”

“現在倒是不好奇了。原來是在等你。”

符予初詫異,擡手輕輕彈了下那白鶴的腦袋,後者一激靈,略帶不滿的啄向符予初的手。

“我也是在這裏看見了你才來敘舊,既然你們峰都有仙鶴來接你了,我也就要回去掃地了,”提起掃地,李逢乘的面色變得難看至極。

一個月的地,他連五分之一都還沒掃到。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神色憂郁:“那就先走了,予初兄,記得去探監我啊。”

符予初笑了,和他揮手告別:“這麽說的這麽難聽,什麽探監不探監的,有機會我去找你玩。”

一人一鶴就這樣從藏書閣走出來,直奔白鶴峰,一路上吳霜的分神都很沉默,只是維持着白鶴的姿态。

直到走進了白鶴峰的結界裏,他才放棄了維持白鶴的形态。

符予初感覺到靈力波動,轉身道:“這幾天找我是什麽事兒?現在可以說……吳霜?”

他這句調侃的話後半句硬生生重新咽回了喉嚨,就見吳霜這縷分神不是火苗的形态,不是仙鶴的形态,也不是巴掌大的幼年吳霜形态,而是和自己身量差不多大,少年劍客的形态。

而且還是昏倒的劍客形态。

既然吳霜不讓這縷分神被人看見,那正路就是不能走的。

符予初于是趁着衆人訓練的時間帶着少年吳霜來到了茂修竹林。這裏的這個房間布置簡陋,除了自己并不會有人再來。

符予初把少年體吳霜扔在床上,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吳霜的分神和他印象中的分神不一樣,自己的分神和自己本人并無差別,只不過是能量弱一些,或者腦子轉的慢一些。

但是吳霜的分神竟然在這樣短的兩天時間裏展現出三種形态……但是從這縷分神的狀态來講,吳霜本尊現在的狀态或許也不太好。

他擡手探了探少年吳霜的脈搏,倒是沒什麽性命安危,呼吸平穩,心跳有力,看起來反倒像是睡着了。

符予初想着年輕就是好,想睡就睡了。

他沒見過這個年齡段的吳霜,閑來無事也在旁邊盯着他年輕的臉看了會兒。

吳霜少年時期的臉要更銳氣一點,即使是睡着的狀态也能讓人看出來這人不是什麽善茬,在學校裏面估計是一肚子壞水的那種淘氣鬼類型。

和現在這種一看就慈悲胸懷的完全不一樣。

少年吳霜看起來有些過分瘦弱,肩背很薄,符予初沒忍住伸手按了按他的胸口,甚至能隔着布料和薄薄的皮肉摸到下面一根一根的肋骨。

是瘦到一定地步了。

符予初把視線移到他的臉上,怪不得自己會感覺這張臉比現在的淩厲,原來是瘦出來的。

這是什麽時候的吳霜?十六七歲?

他想着,擡手放了一絲靈氣在吳霜周身靈脈處探了探,靈脈已經全通了,只是有些位置的略顯纖細,整體來看依舊要稱贊一聲十分有天賦。

他在這種修補靈脈方面來的技巧來的不如吳霜溫和,他更直接蠻橫些。

或許是感覺不太舒服,又或許是外來靈氣難以接受,少年吳霜皺了眉頭,下意識擡手想要推開符予初。

符予初從善如流,像吳霜那樣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掌,十指相扣,帶了些安撫意味的捏了捏他的指骨。

另一只手暗暗用力,少年吳霜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抽搐了下,呻吟模模糊糊從牙關裏面擠出來。

他下手有點狠了,這一下肯定是疼的。但是吳霜還真是一聲不吭,符予初心頭略微帶了點心疼,罵道:“從小就是個犟驢。”

自然沒人理他。

又探了探,把那些靈脈依次順了順,符予初這才停手。

沒問題,很健康,只是睡着了。

辛勤的符師傅最後得出結論。

這麽長時間自己經泡在藏書閣,他也早就饑腸辘辘頭暈眼花,剛剛又高強度幫少年吳霜順了一遍靈脈,現在也是時候睡一覺了。

他想着,打算在竹舍旁邊找個地方淺睡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吳霜緊緊握着。

符予初用力拽了下,卻發現少年吳霜抓得緊緊的,根本抽不出來一點。察覺到他的動作之後,他甚至還抓的更緊了。

“……真是造孽。”符予初嘆了口氣,也不好為難這樣一個身板瘦弱的少年吳霜。

他便抱着吳霜向塌裏的位置放了放,自己順着他的方向躺在了他的身邊。

“小祖宗,我也要睡覺啊,不好意思擠一擠了。”

手依舊抽不開,床榻又小,兩個人幾乎緊緊挨着,手臂交纏。

姿勢有點別扭,但是符予初困得厲害,竟然也就這樣姿勢別扭的睡着了。

再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并不是躺在茂修竹林的竹舍裏面,而是……站着的?

符予初下意識在身邊找少年吳霜,卻并沒有見他的身影。

自己現在在一個同樣簡陋的竹舍面前,但是這裏并不是白鶴峰的茂修竹林,這裏沒有竹子,反倒是在邊上種滿了嬌豔欲滴的牡丹。

而他的視角……提高了。

低頭細細一看,原來自己現在不是少年人的身體,而是魔尊的成年體。

看這紅色的長袍,看這順滑的長發,看這成熟的骨骼和身體,看這源源不斷的力量。

這才是力量啊!這才是自己這些年在修仙界摸爬滾打的結果啊!

符予初太久沒有見到這具身體了,竟然有些陌生。陌生到突然變得這麽強了,他竟然有些感慨的想要淚如雨下。

他還沉浸在自己完美的上輩子身體中,突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少年的聲音:“師尊!我回來了!”

符予初看過去,和那少年四目相對,但是後者卻似乎并沒有看見自己,直直的從自己身側走過,他繼續朝着竹舍裏面叫道:“師尊!那小子還沒回來嗎?”

裏面終于傳來了回應,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來,訓斥道:“吳霜是你的師弟,無岩,要學會尊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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