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直到很久以後,星際聯播的主持人坐得端端莊莊,側着身詢問帝國的新王,當初第一次見到上任陛下的時候,是一種什麽樣的場景,獅獅才緩慢地回憶起來當初的這場烏龍。

幼崽的記憶何其有限,随着猛獸的成長那些年幼時的記憶更是會淹沒在記憶的深海當中。可當他開始回想,卻發現自己甚至還記得那時候的情形。

已然成長為可靠君王的青年彎了彎眼,垂下眼眸,一如既往澄澈的眼中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大概……是我将父親認作是夜裏的花仙子先生的場景吧。”

——回到如今。

在幼崽睜大眼睛指着坐在主位上不茍言笑的男人發出聲音,其話語中所包含的內容量不僅是埋頭服侍的人,就是坐在自家父親身邊的格溫裏安,視線也不由得變得詭異起來。

但好歹已經是經歷了諸多事件的可靠兒子。

在身側的父親與前方的幼弟面面相觑半晌後,這個家裏唯一可靠的人(?)不得不站了出來,輕咳兩聲。

“父親,不如先用餐吧。”

因為獅獅的那句話,導致格溫裏安在側頭看向在平日裏自己心目中威嚴又高大的父親的時候,眼中莫名奇妙地多了些奇怪地濾鏡——不是平日那樣讓原本就高大而威嚴的父親變得更加雄壯的,而是相反,是接近于星網上流行的一些花花綠綠的、甚至帶有小翅膀的濾鏡。

花仙子……噗。

一想到這裏,素來養氣功夫不錯的格溫裏安也快忍不住就要笑出來。

他雖然沒有笑出聲,但卻有人替他笑了出來。

“噗,小殿下說您是花仙子诶。”大門處傳來了聲音,聲色聽來很是耳熟,但語調卻有些陌生。

于是獅獅将目光從“花仙子叔叔”身上挪開,轉向了身後。

Advertisement

出現在門口處的是一名黑發紅瞳的青年,見着他看過去還擡起手,很是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呼。

“唐恩哥哥?”

從那張臉上辨別出了來人的身份,但獅獅卻覺得好像是有什麽地方奇奇怪怪。

他歪歪頭,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但如果是平常的話,對一開始把自己從格林星接到這裏來的唐恩有着一點多出旁人的信任和親近的唐恩,幼崽早就伸出爪爪要對方的抱抱了。

見着幼崽一副想要上前、但卻在直覺的警示下一動也不敢動的模樣,青年笑意更甚。

然後就被一只從身後的手給摁了下去。

“不要對陛下不敬,唐禮。”

從他的身後,又走出一個“唐恩”。

見到對方的瞬間獅獅就瞪大了眼睛!

瞪得圓圓的眼睛在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家夥身上轉來轉去,連帶着他自己都變成了蚊香眼,伸出兩只爪爪,顯然是一副難以抉擇的模樣。

“兩、兩個唐恩哥哥?”

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幼崽着實讓人覺得好笑。

尤其是他眨了又眨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又揉之後發現不是自己眼花、而是這裏實實在在确确實實出現了“兩個”唐恩之後露出的不可思議的小模樣,簡直讓人恨不得上前把他給揉進懷裏,搓搓腦袋親親臉頰,再哈哈大笑起來。

唐恩覺得那股熟悉的沖動又來了。

和最初在格林星的時候不同,經過一個月的幼崽飼養培訓的成年人已經懂得了那并非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戰鬥欲,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往前方走了兩步——碰巧,正好擋住身邊的兄弟看向幼崽的目光。

“喂唐恩!你是什麽意思!讓我康康又怎麽了嘛!又不會少一塊肉!!”

唐恩心說那可不一定。

畢竟是同父同母甚至同時出生的兄弟,他當初見着小殿下是怎麽想的自己當然清楚,按照以往的經驗,自己的兄弟多半也……

“喂你別把我當成你啊!”都不用去猜測表情,都知道兄弟在想什麽的唐禮包子臉了一下,輕車熟路地繞過唐恩,腳步歡快地走到了疑似還處于震驚狀态以至于動作暫時卡頓的幼崽面前,飛快地行了一個禮,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動作翻飛出弧度,就像是一只靈動的大鳥一般。

“初次見面,小殿下,我是唐禮。”他彎彎眼,紅瞳之中流露出笑意,像是上好的紅寶石一樣熠熠發光,“是那邊那個古板家夥的兄長,”

黑發的青年眉眼飛揚,雖說與唐恩的外貌相差無幾,可是當他們一動作——甚至不用開口說話——明眼人就能察覺出來兩人極大的不同。

暫時好像理解了面前的大哥哥似乎不是唐恩的幼崽眨眨眼,有些害怕地抱住抱着對方的侍從的脖子往後縮了縮,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腦袋,重複了對方的自我介紹。

“唐恩哥哥的……哥哥?”

見着他的這幅模樣,唐禮彎彎眼。

“沒錯哦!”他高興地上前兩步,在獅獅和侍從都尚未察覺之際飛快地揣住了幼崽,一把把人給舉了起來,“沒錯沒錯!我可比那邊的家夥有趣多啦!以後就由我來帶小殿下到處玩怎麽樣~?”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他高高興興地對着獅獅做了一個wink,“只要小殿下像是叫那邊的家夥一樣叫我一聲唐禮哥哥、承認我比那邊的家夥更好就可以哦!”

“喂唐禮!”

早知道自家兄弟的惡劣性格,但沒想到一見面還在陛下面前對方就這樣胡來的唐恩發出警告聲,但在看過去看見幼崽的時候,心中又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是幼崽的話,果然會更喜歡唐禮這種活蹦亂跳人來瘋的性格的吧。

他剛才還在擔心兄弟會和自己一樣将殺意和愛意混淆,結果人家區分得清清楚楚,目标明确地就和小殿下貼貼在了一起。

這樣一想,當初還覺得是因為小殿下是猛獸血脈所以激起自己戰意的自己果然太遲鈍了。

遲鈍又無趣的自己,就算不是唐禮,遲早也會被其他人所取代吧。

因為胡思亂想,唐恩的表情晦暗了下來。

獅獅歪歪頭。

他還被唐禮用一種托舉辛巴的姿勢舉得高高的,這樣的高度對同齡的幼崽來說或許有些高——至少如果是他的小同桌青青,或許就已經被吓得哭了出來——但對獅獅來說卻是正好。

除了一開始被人奪走生出了些驚慌,被高高舉起之後雖然jiojio離開地面有些不着地的失落(?),但更多的是被高舉之後的快樂。

可是快樂了沒兩秒,就聽見了對方提出的“條件”。

剛起床不久所以反應速度還有些慢的小朋友花費了一些時間來确認清楚對方話語中的內容,然後飛快地搖晃起了腦袋。

他他他才不要不要唐恩哥哥呢quq!

就、就算這個哥哥好像也很好,但是要獅獅二選一的話,怎麽都當然是要選唐恩了。

而且就是在格林星上,也沒有遇到過什麽二選一、而是一般情況都是全都要的小幼崽也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從兩個哥哥中選一個……難、難道是唐恩哥哥不喜歡獅獅了?不要獅獅了嗎?!

想到這裏,幼崽整個人都不好了。

“要,唐恩哥哥quq”

飛快地晃着腦袋,還伸出手朝着不知為何沒有朝着自己這邊過來的唐恩夠,剛才還很歡樂的小幼崽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睛都變得水汪汪了起來。

唐恩就是被這樣的聲音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拯救”出來的。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率先動作上了前,将重視的珍寶從性格惡劣的兄長手中一舉奪下,嚴嚴實實地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幼崽的後背。

但在唐恩胡思亂想的時候也跟着開始胡思亂想的小朋友哪裏是這麽好哄的。

平日裏拍拍抱抱,不過一會自己就會破涕為笑的小朋友在回到熟悉的懷抱中之後更加委屈了起來——獅獅明明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麽唐恩哥哥就不要他了呢?

就像是外婆一樣,明明獅獅也沒有不乖,外婆卻把他送走了。

對于幼崽來說這簡直是天大的事情,比起前些日子在大森林裏遇見壞人叔叔都要來得可怕,原本就沒有想明白、又回到了熟悉的懷抱得到了安撫,深藏在心底的恐懼和不安就占據了主導,抱住唐恩,嗚嗚哇哇地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本因為他的那句“花仙子”而活躍起來的氣氛随着幼崽不停的哭泣逐漸低沉,幾乎所有人都縮緊了脖子,看着主位上面色越發黑沉的君主連大氣都不敢出。

“其實獅獅平時不是這樣的。”

在一衆大氣都不敢出的人裏面,唯一能說的上話的格溫裏安試圖為自家可可愛愛的小朋友正名,暗地裏惡狠狠地瞪了又瞪把小朋友弄哭的唐禮——後者無辜的摸摸鼻子,試圖通過吹口哨掩飾心虛。

但怎麽解釋都很是蒼白,更何況比起同父親解釋這件事情,格溫裏安更想上前去安撫幼弟,因此格外顯得心不在焉。

凱裏恩觑了眼活像是個毛頭小子——哦不對,格溫裏安這個年紀,放在星際時代的猛獸當中,确實還是毛頭小子——的格溫裏安,在對方幹巴巴的解釋當中看向趴在唐恩懷裏大哭的幼崽。

又在哭。

他回想到昨天夜裏自己一時興起,幼崽大叫着“外婆”從睡夢當中驚醒、眼角還可憐巴巴地含着自己都無未曾發覺的水意的模樣。

原本以為不過是巧合,可是到了早晨,原本活力十足的小朋友在唐禮的三言兩語之下,又被騙得哭出聲來。

他年幼時候自然是沒有這樣愛哭的。

這樣的話,那或許是遺傳了他的母親(?)。

可記憶中的那個人也甚少有像是這樣哭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那個人都明媚而閃耀,就像是她的那頭金發一樣,在太陽下面閃閃發光得讓人挪不開眼。

不過,也是有哭出來的時候的。

面無表情的君主神情莫測,半晌,竟然站起身,徑直向着還在嘤嘤哭泣的幼崽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在這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連對這只小小的殿下沒什麽感覺、只不過是随手一逗的罪魁禍首,也隐隐做好了将幼崽從超兇陛下手中奪下的準備。

獅獅感覺到什麽龐然大物靠近了自己。

他還在哭,眼淚不聽話地一滴滴滾下來,連自己都控制不了。擡起頭的時候,就能很明顯地看出他不僅是眼眶的一圈,甚至是整張臉,都哭得紅通通慘兮兮的,看起來着實可憐。

此時此刻,雖然還很傷心,但因為有人靠近了,所以從傷心難過的餘韻中抽出一點注意力,分給靠近過來的大家夥。

哦,是花仙子叔叔啊。

獅獅雖然還有點想哭,可這是昨天才見第一面的花仙子叔叔诶,他、他他他還是第一次見花仙子叔叔!

于是想了想,幼崽抽抽鼻子,又用手背擦擦眼淚,把一張小臉擦得花裏胡哨之後仰起頭,帶着哭腔、卻很有禮貌地詢問,“請、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呀?”

感覺到眼淚又要忍不住掉下來了,他趕緊抽了抽鼻子,才繼續道出稱呼,“花仙子叔叔。”

匆匆跟在凱裏恩身後趕過來的、埋着頭豎着耳朵聽這邊動靜的都是一個瞳孔地震。

——不是小祖宗這時候咱們就別提那什麽花仙子了啊!這是你爹啊!!

但大抵是還沒和在場的衆人有什麽心靈感應的幼崽完全沒能領會到大家的內心os,但想了想,花仙子叔叔會在這裏,大概是哥哥的客人之類的,自己沒有幫助哥哥招待客人就算了,還先在客人先生面前哭哭,實在是很不禮貌的事情,于是扁扁嘴,把心裏還翻湧着的想要嗚哇大哭出來的沖動給壓下去,仰着腦袋注視着高大的花仙子叔叔。

“您、您是需要獅獅的幫助嗎?”他細聲細氣地問,沒忍住往唐恩的懷裏又縮了縮。

昨天晚上匆匆的一瞥就算了,剛才距離得遠獅獅也沒發現,這時候花仙子叔叔走近過來,幼崽才發現對方實在高大得離譜,就算他已經被比自己高好多的唐恩哥哥抱在懷裏,花仙子叔叔的身形也還是很魁梧,肩膀寬厚得足以滿足任何一個幼崽對于父輩的想象。

就是對于和他還不太熟的獅獅來說,

見着小朋友終于停止了哭泣,衆人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但還有另一塊石頭啊!還是那種定時炸彈一樣會爆炸的!

無數道目光投射在他身上,讓凱裏恩不悅地皺了皺眉。

隐藏得很好、但在實力強大的猛獸耳中就十分明顯的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這讓他更加不悅。

可是看見因為自己皺眉而越發往後縮的幼崽,凱裏恩沉默了下。

他自覺後退了一步,因為體型差異帶來的強大壓迫感随着他的這一動作在瞬間撤去不少,幾乎是瞬間,獅獅就感覺到籠罩住自己的那塊陰影褪去了。

其實也不怎麽害怕、但是看着對方比自己大這——麽多,就不由得緊張起來的幼崽小小地呼出一口氣。

澄澈的眼瞳繼續盯着似乎需要“幫助”的大人,他眨眨眼,臉上的淚痕都來不及擦幹淨,就躍躍欲試地想要幫助別人。

凱裏恩沉默了下,就在衆人都以為他忍耐不住終于要拂袖而去的時候,年少成名的君王沉默半晌,冷靜地吐出了兩句話。

“有。”他低聲道,面無表情的模樣和話語裏的內容渾然搭不上關系,“首先,我不是花仙子。”

噗。

差點就有人沒忍住笑出來。

凱裏恩就像是渾然沒察覺到空氣中氣氛微妙的變化一樣,在因為疑惑和震驚緩慢睜大眼睛的幼崽的注視當中,放下了對于幼崽而言的第二炮。

“其次,你應該叫我父親。”

而不是什麽奇怪的花仙子叔叔。

父什麽?

什麽親?

獅獅因為哭哭被哭得渾渾噩噩的小腦袋驟然清醒了不少,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進來的時候,聽見他格溫哥哥對“花仙子叔叔”的稱呼就是父親。

哦不,不是花仙子叔叔了。

可是可是,這也太奇怪了吧!

心裏憋不住話的幼崽幾乎是下意識就把自己的震驚說了出來,男人眸光一黯,暗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絲讓幼崽難以看懂的情緒。

“此前不在你身邊,是我的過錯。”他說道,想了想如果某個人還在知道這件事情的話,大概就已經提着她的那把大劍把他給提溜到一邊去幹一架。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些懷戀。

獅獅睜大了眼睛。

雖然這些話他都能聽懂,但是組合起來就好像變到了什麽奇怪的地方去……不過最後的結論獅獅還是聽懂了的!

于是他趴在唐恩的懷裏想了想,很慫地猶豫了老半天之後,伸出了手。

“抱抱。”幼崽眨着眼發出請求。

被那雙澄澈的、就像是那個人一樣的雙眼所注視,凱裏恩就像是回到了無數個日夜之前一樣什麽也無法思考了。

當初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凱瑟琳就常常嘲笑他,說阿妮亞作為大衆眼中更加柔弱的女性是個事業腦,倒是他這位自小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皇儲殿下卻是個戀愛腦,說不定哪天阿妮亞一個美人計,他能連自己到皇室上上下下都給賣出去。

彼時被這樣吐槽的皇太子殿下只是笑,可是望向那個人的時候,被那個人所注視的時候,又很理所當然地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他很久沒被注視過了。

原本在相處的時候,就不能每時每刻看着自己的那個人,已經很久沒有再注視過自己。

不僅是過去、現在,甚至于未來,都再也沒有那道熟悉的目光。

曾經的凱裏恩只要一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可作為一國之主卻不能這樣。

于是他也豎起铠甲裝作恍然無事,知道再次被相似的眼瞳注視,才恍然察覺,原來自己的心中一直留存着隐秘的期待。

自從他大權在握之後就少有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率先行動,将面前的幼崽抱了過來。

和獅獅感覺的一樣,對于小小一只的他來說,凱裏恩是在是很巨大的。

這也就導致了,當他被對方抱在懷中,就像是一條小魚依偎在了巨鯨身邊一樣,小得實在可憐。

他很自覺地給自己調整了下位置,扭着身體找到了舒服的地方,一擡眼就看見這個奇怪的“花仙子叔叔”正垂着眸盯着自己,眼裏是他看不出的情緒。

可是就像是剛才感受到的一樣,花仙子叔叔的目光溫柔又懷戀,明明應該很是包容的,但又有種讓人想要抱抱他親親他安慰他的大貓貓的感覺。

于是獅獅想了想,猶豫了下,輕輕地湊了過去。

吧唧一聲。

幼崽們表達善意的方式無非就是抱抱親親,但獅獅一般對于陌生人最多也就是個抱抱——更多的時候,甚至還是躲在外婆或者索吉叔叔的身後,扒拉着外婆的輪椅或者索吉叔叔的大腿,怯生生地從遮擋物後面往外面看。

像是這樣自己主動出擊還算是第一次。

親親完之後獅獅自己都有些羞怯。

趁着花仙子叔叔還沒反應過來,蹭地一下,他就像是一只小鴕鳥一樣,把自己埋進了對方的脖頸。

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尖有點紅,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來了個熱情的親親足以沖淡方才以為唐恩哥哥不要自己的委屈,奶金色的小腦袋在男人的脖頸間蹭了又蹭,帶來一些些微的癢意。

稍後了一步的格溫裏安甚至不用踮腳,也能看見那個自己都看不見臉的小腦袋。

他走到父親的身側,熟練地辨別出父親并未因為幼崽堪稱失禮的行為生氣,甚至還有點奇妙的怔愣(?)和欣慰(??)。

那點成年人的情緒他還未曾辨明,便被對方收斂了回去,再仔細查看,就連方才那些情緒的餘韻也沒有了。

不愧是父親!

在腦子裏無腦吹了一下,又确認了幼弟的安全,此時此刻看着兩人的姿勢,格溫裏安微妙地嫉妒了起來。

嫉妒父親在第一次見面就能得到幼弟的親親,嫉妒幼弟第一次見面就能埋在父親的懷抱裏……他又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他原本就是這個家的,讓他也加入一下啊!

白發青年微微抿唇,不悅的黑氣控制不住地從腦袋上溢了出來。

或許是他的這幅表情實在過于明顯。

早餐過後,聚在一起的侍從們就忍不住讨論了起來。

“你們早上看見格溫裏安殿下的黑臉了嗎?”

“噗,陛下和小殿下抱在一起的時候,格溫裏安殿下的臉色都黑得能滴水了——這誰沒看見啊?”

“也是,畢竟那兩位才是血脈相連的家人。格溫裏安殿下說到底也不過是外面撿回來的……罷了。”

“喂喂,在這裏說這個你不要命了?”

“嘛嘛,畢竟這也是事實嘛(笑)。”

“就是就是……等等,你是誰啊!”

——就是讨論着讨論着,一群穿着侍從衣服的人中間突然多處了一個黑色的腦袋。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腦袋,紅色的眼珠像是珍藏的紅寶石,或者是染了血的其他寶石,亮閃閃地看過來的時候不讓人感覺到親近,反而毛骨悚然。

聚在一起說小話的幾個人頓時就啞了音,看着笑意吟吟的唐禮好半天也說不出話。

“我、我剛想起來還有活、活沒幹完,”最開始說話的人結結巴巴地說道,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對方臉色似乎并無變化之後飛快轉身逃走,“我就先走一步了!!”

“我也是!”

“我、我我我也是!”

原本彙聚在一起的人紛紛做鳥獸散,到最後只留下一個雙手環胸的黑發青年,漫不經心地笑。

“這可算是你的渎職哦,弟弟~”

從他身後走出同他長了一張臉的唐恩,臉色不算太好。

于是唐禮就笑了起來。

這對兄弟站在一起的時候,單單是看臉,就沒有人會懷疑這樣性格南轅北轍的二人是兄弟。

只是要說起來更加活潑跳脫的是哥哥,而沉穩冷靜的才是弟弟,卻會讓不少人驚掉下巴。

此時,性格跳脫些的那位就已經哥倆好地勾住了自家兄弟的脖子,活像是沒骨頭一樣靠在了對方的身上。

“不過沒關系啦,這麽點人,我們超——級厲害的大總管三兩下就解決了是不是~”他快樂地說道,作為兄長,在對待和自己也就是前後腳出生的弟弟的時候,唐禮向來是奉行鼓勵式教育(哪裏不對),屬于是自己剛學會說話,轉頭聽見弟弟叫了一句哥哥,就也要跟着大人學一句“噢噢(好棒)!”的類型。

唐恩忍住在一天天的每個正形的兄弟面前翻白眼的沖動,看着與平日差不多,但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要比平日松懈不少——畢竟有全身心可以信任的兄弟在,就算是向來警惕的人也會忍不住放松的。

他推了推湊到自己邊上的臉,把支棱起來抗議的腦袋給推開,臉上還是很一本正經的。

“別鬧。”

聽起來頗有幾分嫌棄之意。

可唐禮跟他誰跟誰啊,從出生開始他倆就跟連體嬰似的黏糊在一起,雖然一個性格外向一個內向,卻有着旁人難以企及的默契,不說別的,就是唐恩獸形先擡左腳還是先擡右腳,他都能知道這人是要去拉屎還是尿尿(哪裏不對)。

因此聽着對方聽起來嫌棄、實際上指不定因為他親愛的哥哥回來了有多高興的聲音,唐禮不退反進,就是要和他跟個老古板一樣的弟貼在一起。

如果說唐恩是傳統的黑背的話,唐禮就大概是變異——朝着哈士奇的方向——的那種,一天天的沒事就往唐恩面前竄,年少的時候甚至被同學嘲笑過是弟寶男。

……然後這人還不以為恥,反而嘻嘻哈哈地舉着當時不知為何比他矮小許多的唐恩,特別趾高氣昂地在嘲笑他的家夥面前發出反擊。

——哼我有弟弟可以貼貼可以當弟寶哥你沒有吧你不行吧略略略。

之類的。

所以在嘗試性推了推、發現到了一定距離就推不動他的哥之後,唐恩抽抽嘴角,十分熟練地放棄了這個舉動。

幾乎是他的手放下的瞬間,對方就飛快地蹭了回來,那模樣簡直就是一只大狗,還是會哼哼唧唧膩膩歪歪的那種。

唐恩沉默了兩秒。

“你別跟個哈士奇一樣。”他冷漠地吐槽,“難道這一次和陛下出門你也還沒有學會正确的社交距離嗎?”

“诶——這話也太無情了吧弟弟——”拉長了調子的家夥臉都皺了起來,一臉“你這家夥又不懂人情世故”,“這是正常的兄弟交流哦!沒有弟弟我會死的!”

唐恩:……

抽抽嘴角,他熟練地将那個“人情世故”換成了“狗情事故”:)。

兩兄弟膩膩歪歪(某哥單方面)了好一會,唐恩才找到了合适的機會,問出自己從昨天對方回來就想問的事情。

“怎麽樣,”他問道,“陛下這次是去找……了吧?”

兩人這時候已經回到了唐恩的房間。

已經很久沒來過弟弟的房間的唐禮聳着鼻子到處聞聞嗅嗅一副要留下自己地盤印記的模樣,聞言連頭都沒回就回答道,“是啊是啊,我一開始就讓陛下早點過去,可他非說得和聯邦的老妖婆談完再走……嗚哇這堆書是你新買的嗎?”

唐禮歪着頭扒拉弟弟書櫃上多出來的書籍,一本本諸如《如何飼養你的幼崽1.0-3.0》、《從零開始當新手爸爸/媽媽》的書名撞進他的眼睛,讓青年不由得抽抽嘴角。

“弟弟你還蠻喜歡小殿下的嘛。”半晌,他捏着下巴得出結論,“這本、這本還有這本,哥哥我當初帶你的時候也看過哦!”

“是嗎?”摸着下巴的唐恩還在想他上一句話裏陛下的事情,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哥在說什麽,表情變得奇妙起來,“你看這種書?”

連聲音都拔高了不少。

唐禮一本本把這些書都抽出來,看了幾頁就随手扔到腦後,不過一會身後的地面就啪啪掉了一地的書,看起來确實頗有幾分拆家的同類的姿态。

唐恩看着他哥這幅拆家二哈的模樣連血壓都開始升高。

唐禮扒拉書的手一頓,很有眼力見地轉移了話題。

“所以等我們過去的時候果然人就跑了啦。”他十分孩子氣地皺皺臉,整張臉鼓成了包子的模樣,扭過頭來抗議,“她是‘鐵血凱瑟琳’诶,又不是‘逃跑凱瑟琳’,一天天的跑什麽跑!”

這話聽起來就實在是很孩子氣了。

可是唐恩卻也下意識跟着他的思路,去想到底為什麽凱瑟琳要跑路。

其實一開始約定好的,是凱瑟琳帶着獅獅一同回帝星的。

在數年前消失蹤跡的凱瑟琳在一個月前突然聯系上了他們陛下,突然告知陛下他還有個孩子流落在外,并且十分有備而來地提供了那個孩子和陛下以及孩子生母的親緣證明,以自己舊傷複發病入膏肓為由要求他們派人到邊緣星系去接這個孩子回家。

當時他就覺得奇怪。

可是對方要求的時間就很緊急,他也好陛下也好,也就當真誤以為對方已經病重到了連拖幾天都拖不得的地步——直到他到了邊緣星系,見到了凱瑟琳本人。

病重是真的病重,但也不至于幾天之內就會喪命,因此當他們走的時候對方卻面含微笑停在原地,讓他就這樣帶着小殿下離開的時候,唐恩也是毫不意外的。

後來他就離開了格林星,留在星球上的人手很快就告知他凱瑟琳也離開了格林星。

但當他們要進一步追蹤的時候卻被擾亂了視線,等到反應過來就再也找不到了對方的蹤跡。

因此等陛下這邊騰出手來,再去那邊,找不着人其實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可她去哪了呢?”

捏着下巴的唐禮說出了唐恩的疑問。

不僅如此,這也是其他人的疑問。

尤其是,當凱裏恩告訴獅獅,自己才從格林星回來、卻沒有見着他的外婆的時候,幼崽也犯了難。

凱裏恩原本是想要從幼崽這裏找到一點線索的。

然而,當幼崽知曉他們家外婆疑似丢下他一個人出去玩了,整個人就又變得委屈巴巴了起來,水意飛快聚集的模樣簡直讓獅震驚,凱裏恩不得不中止話題,很是生疏地哄勸孩子。

啊……幼崽要怎麽哄來着?

已經許些年沒有哄過什麽人的“陛下”在一開始的時候着實很是手忙腳亂。

但在這之前他可是個戀愛腦啊(振聲)。

因此,不過一會,在短暫的時間內就撿回來了自己曾經為了讨未婚妻開心而學會的小把戲的本領的男人就飛快地從年幼無知相當好騙的幼崽臉上收獲了“哇——”的笑容。

不着痕跡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順便無視另一個兒子看見他利索地變出金玫瑰(附近的花瓶裏薅的)的時候露出的震驚神色。

抱着新爸爸(哪裏不對)給的花花,獅獅靠在對方寬厚的胸膛上,捏着花瓣順着對方方才的問題思索。

外婆會去什麽地方呢……

腦袋小小的幼崽其實也沒去過什麽地方。

從他有記憶開始,好像就生活在格林星了。

或許在襁褓中的時候也曾去過其他地方,但那都不在幼崽的記憶當中,從他開始學會爬爬和走路、開始稍微有那麽一點點記憶,他們家就在他們家了。

只是那個時候格林星好像也還不是現在這樣。

獅獅很努力地回想,磕磕巴巴地說出了幾個好像是外婆說過想要去、但是一直沒能去的星球,由在一邊的格溫裏安記錄下來,最後絞盡腦汁了也想不出來什麽,就被看着幼崽狀況的凱裏恩給叫停。

很自覺地站好父親位置的男人大手蓋住幼崽的腦袋,搓了搓那頭短毛之後小心翼翼地給小孩按了按太陽穴,雖然生疏但好歹是聯系過的手法不過一會就讓小朋友整只貓貓都虛起了眼睛,一副沉迷的模樣。

在便宜爸爸的“服務”之下,獅獅差點就睡着過去了!

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好像被人抱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當初學習的是對待小嬰兒的方式,對方抱他的方式和哥哥們不同,更像是懷抱小嬰兒的方式。

恍惚之間獅獅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襁褓之中一樣。

剛才還在努力回想更早更早、最好早到襁褓時期的記憶呢。

獅獅迷迷糊糊地想,努力了一下但不多,就很順從本心地繼續耷拉下了腦袋。

但他竟然還是真的夢到了。

模糊的夢境之中,獅獅像是看見了一個人。

黑色的紗蒙住面部蓋住腦袋,可白色的長發還是從縫隙間露了出來,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潔白的月高高在上地釋放着光亮,讓她的白發越發耀眼,甚至仿佛沾染上了金光。

獅獅忍不住伸出手去。

畫面中,他似乎也伸出手了。

短短的手臂和咿呀的聲音,吸引了女性的注意力,讓她轉過頭來。

紫水晶一般的眼瞳幾乎是在瞬間,就奪走了獅獅所有的注意力。

像是這樣好看的眼瞳獅獅也就在兩個人身上看過。

一個是他的好朋友阿洛佩斯,一個則是他的親親外婆。

這模糊記憶中的女子顯然十分年輕,要論年紀也和“外婆”對不上號。

可是下意識的,獅獅就辨別出了她的身份。

外……婆……?

好像是又哭了。

小心翼翼地抱着幼崽回到了他的房間,凱裏恩卻遲遲沒有将幼崽放回他的床上。

飽覽群書具有豐富的理論經驗,男人知曉有一種幼崽叫做“摔炮”——一放下就哭,一摔就響。

從唐恩的彙報來看自家崽子似乎不是這樣的,可到了要把孩子放下去的時候,他就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高大的、威猛的、就像是山一樣可靠的父親猶豫不決,抱着在自己懷裏格外嬌小的幼崽來回走動,也沒敢放下孩子。

要是那個人在就好了。

他忍不住想。

雖然很軟弱,但是那個人在就好了。

會指揮着他到底應該怎麽做,或者幹脆風風火火地上手接過小啞炮,然後美目一橫瞪他幾眼,用眼神趕他去做其他事情。

在還是毛頭小子的時候,凱裏恩無數次幻想過他與阿妮亞的婚後生活,甚至有時候會突然發笑——也就因此經常被凱瑟琳吐槽說是戀愛腦晚期無可救藥。

可顯然,他的幻想注定了一輩子都是幻想,到了現在也只能抱住這個孩子,就像抱住了還有她的世界。

躊躇了半晌也還是沒敢放下幼崽的男人坐在了窗邊,小心翼翼地把不知道又夢見了什麽的幼崽眼角含着的眼淚擦幹淨,憂愁地望向窗外。

爸比:望着回不來的老婆的妻石.jpg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