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欺負男孩子
第12章 Chapter 12 欺負男孩子
宋婉青出差回來,最開心的人非方枳夏莫屬。
除了那半行李箱的禮物和紀念品之外,宋婉青幾乎每天晚上回來都給方枳夏帶好吃的,造型好看的小蛋糕、印着小熊圖案的現烤餅幹、牛軋糖等等各種。
十多年前,宋婉青打算要小孩的時候,非常希望能有個女兒,甚至還去好幾個廟裏許過願。
沒想到天不遂她願,最後還是獲得了個兒子。
但好巧不巧,幾個月之後,住在隔壁的蔣月娥就生了個女兒。
方枳夏還沒去鄉下的那幾年,宋婉青買給她的繪本和玩具比買給祁奕的還要多。
……
這幾天,方枳夏去學校都帶着各種甜品和零食,晚上下晚自習還要去旁邊那條小吃街買雞蛋灌餅當夜宵。
也就四五天的時間,祁奕都察覺到,她的臉肉眼可見地圓了一小圈。
跟他們樓下爺爺家的那只秋田犬阿黃一樣。
周六早上,他們倆最先到教室。
方枳夏一邊背文言文準備今天第一節課的默寫,一邊打開今早下樓前宋婉青給她的蛋糕盒。
蛋糕上塗了層青蘋果味的果醬,是綠色的,造型也是圓滾滾的一顆蘋果,用叉子劃開,一層層松軟的面包中間,夾着現做的蘋果醬,甜而不膩。
方枳夏難得慷慨地從桌兜裏取出一個新的紙碟,把‘蘋果’分了半個,轉過頭,屈指敲敲斜後排的桌子:“給你。”
祁奕擡了下頭,嗓音懶洋洋的,“這個不好吃嗎?有怪味,還是你吃不下了?”
方枳夏白他一眼,“好吃才分給你的。”
“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祁奕明顯不信的眼神,觀察她片刻,眯起眼,“你不會給蛋糕裏擠芥末或者撒鹽了吧?”
這事她幹得出來,而且好像經常幹類似的。
“……”
方枳夏懶得理他了,伸手要把那半個蛋糕拿回來。
“被害妄想症吧你。愛吃不吃。”
祁奕微一挑眉,伸手過去,按在她的手背上。
教室裏的空調才剛開,方枳夏感覺到他指腹溫熱的觸感,力道不重,有點癢癢的。
“你別搶,一會兒打翻了誰也別吃。”
方枳夏仍然要把紙碟拿回來,祁奕就加重了些力道,一時間僵持不下。
這時教室前門有人進來了,咳嗽一聲。
也許是早戀和青春期男女同學關系被老師說過了,他們的八卦也被同學傳成各個不同的版本,明明什麽也沒有,方枳夏還是下意識心虛了一下。
好在進來的人是王康林,壓根沒注意他們在幹嘛,目視前方,一言不發去座位上。
但方枳夏剛才手一松,蛋糕就被搶過去。
祁奕還立刻叉起來吃了一口,眼神得意洋洋的,真有點像個搶零食成功的小學生,慢悠悠評價道:“嗯,确實還不錯。”
方枳夏斜眼看他,也有點繃不住上翹的嘴角,語氣仍然涼涼的,“豬八戒吃人參果,你嘗出是什麽味兒了嗎?”
“你才豬八戒。”
祁奕看着她,“蘋果味,裏面夾了果醬。”
“喲,嘗出味道了啊。”
方枳夏有理有據地說:“那你剛才還是小人之心了,祁小人!”
“那是因為你…”
旁邊王康林聽不下去了,從語文課本裏擡起頭,平靜地打斷道:“你們古文都背好了嗎?昨天語文老師上課說了,今天默寫錯一個字,就全文罰抄五遍。”
班長雖然經常都去小吃街買雞蛋灌餅,他們五天裏能遇到三次,但威嚴還是在的。
方枳夏也要背書,懶得跟他再吵了,但轉回頭前,還不忘用口型說:你等着罰抄吧。
祁奕看着她的高馬尾和毛絨絨的後腦勺,不服氣地冷哼一聲。
-
結果,他今天默寫果然錯了一個字。
周末明明認真背過還自己默寫過,居然還能錯。
那麽長的一篇《琵琶行》,要抄五遍,怕是手都要抄斷掉。
祁奕覺得他就是大清早被方枳夏詛咒了,才會這麽倒黴。
默寫紙是下午放學前發的。
回家路上,祁奕都在因為這項莫名多出來的抄寫作業悶悶不樂。
主要還是因為,在回去的公交車上,方枳夏一直笑嘻嘻在他耳邊念叨那句“钿頭銀篦擊節碎”,像個複讀機。
他默寫就是錯在把“篦”字寫成了草字頭。
然後祁奕現在聽這七個字聽到耳朵都要起繭。
他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钿頭銀篦擊節碎”的“篦”是竹字頭。
今晚沒有晚自習,宋婉青提前就約好了兩家人一起在家裏聚餐,為了感謝她不在家期間蔣月娥他們對祁奕的照顧,她網購了兩箱澳洲大龍蝦和陽澄湖大閘蟹。
說是兩家人聚餐,但其實只有兩位媽媽和他們兩個小孩,因為方正韬今晚又有應酬。
祁奕和方枳夏前後腳進門時,他家廚房裏已經飄出海鮮的香味。
宋婉青拿着漏勺出來。
“你倆先去房間寫會兒作業,晚飯還要等一會兒才好。那箱大閘蟹早上就到了,本來害怕放死了,給它們挪到水盆裏,結果全爬出來了,剛才抓了好半天才都抓到。”
“啧啧,你們是沒看到,我剛下班回來,看到門口就趴着兩只螃蟹,這給我吓得。”
方枳夏笑起來,“那證明這些螃蟹很活潑,肯定很好吃。”
宋婉青笑:“我也是這麽想的。”
祁奕在旁邊面無表情地換了鞋,拎着書包,往自己房間走去。
他現在滿腦子還是那句“钿頭銀篦擊節碎”。
一提到寫作業,他就想到即将要抄寫的五遍琵琶行。
宋婉青視線随着他移動,不解地問:“祁奕怎麽了?在學校不開心嗎?”
方枳夏笑嘻嘻地跟進去,“沒有吧,可能就是學習壓力太大。”
-
周六晚上,方枳夏是不可能一回家就繼續寫作業的。
況且外面飯菜的香味實在太濃郁,聞得她更加饑腸辘辘,無心學習。
一進房間,祁奕就率先霸占了書桌,打開電腦。
“天哪,好熱,這校服也太厚了。”
方枳夏穿着校服外套,空調開了幾分鐘,仍然熱得不行。
房間位置就那麽大,她脫了外套,沒骨頭似的往祁奕床上一倒,調整半天姿勢,最後拿他的枕頭枕胳膊,用胳膊肘撐着趴在那看手機。
耳邊傳來游戲剛啓動的音效。
方枳夏懶懶往電腦方向瞅了眼,問:“你不抄《琵琶行》嗎?真誠建議你今天先抄兩遍。唉,因為一個草字頭釀成的慘劇,可憐啊。”
祁奕點着鼠标,涼飕飕警告:“方枳夏,你今天再提《琵琶行》,小心我把你嘴巴縫起來!”
方枳夏一時沒還嘴,因為她看到林言心朋友圈發了一副她新畫的四格漫畫,然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祁奕沒聽到動靜,抿了抿唇,緩慢轉回頭,“讓你不提琵琶行,沒有讓你不說…”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不出聲了,迅速又把頭轉回頭,耳朵也有些發紅。
方枳夏上身就穿了件淺粉色的吊帶,中間印這個西瓜圖案。
她這個姿勢趴在那裏,吊帶下擺垂在床上,能清楚看到裏面那件白色的和…
祁奕深吸一口氣,游戲都加載好了,但盯着屏幕,遲遲沒有點進去。
方枳夏此時又轉了下頭,耳邊的碎發被空調吹得一晃一晃,皮膚很白,雙眼皮薄薄的,彎起嘴角,臉頰上浮出兩個梨渦:“你剛才說什麽?什麽琵琶行?”
“好嘛,那就放過你,先不提了。”她歪着腦袋說:“我也想玩會兒,這個游戲是不是能開雙人模式,你還有多的游戲手柄嗎?”
說着,方枳夏站起身,去祁奕桌邊的抽屜裏找手柄。
祁奕輕抿着唇,餘光看見她在彎腰開抽屜,依然能看到裏面的。
即使關系再好,他們也長大了,男女生身體上的差異早就很明顯,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
可方枳夏渾然沒有察覺。
祁奕站起身,去他衣櫃那邊,從裏面找了件洗幹淨的輕薄的襯衫,給她扔過去。
“你披…”
此時,方枳夏剛找到他的另一個游戲手柄,直起身子,還沒站定,臉上被呼過來一個東西,完全遮擋住她的視線。
她一個踉跄,摔倒了,膝蓋也在櫃角被磕了一下。
方枳夏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把蓋在她頭上的衣服扯下來,瞪向祁奕,怒道:“幹什麽!打擊報複?”
“……”
祁奕目光落在她剛被磕得“咚”得一聲的膝蓋,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正糾結要怎麽解釋,方枳夏盯着他,若有所思地問:“你剛說什麽?你屁?”
“好啊祁奕,暗算我,還罵人,我不就是多說了幾次琵琶行嗎,那也是幫你加強記憶!好心當成驢肝肺。”
“……?”
祁奕太陽穴突突地跳:“你那明明是在嘲笑我好嗎?”
方枳夏:“所以你就是因為琵琶行打擊報複我!”
祁奕也有點着急,語氣硬邦邦地道:“我沒有!”
“钿頭銀篦擊節碎钿頭銀篦擊節碎,篦篦篦篦篦——”
方枳夏像唐僧念緊箍咒一樣,一連說了無數個。
祁奕這下被氣得臉都青了,一時間也忘記解釋剛才本來是要讓她披衣服的事,頭痛地捂住耳朵:“想打架嗎方枳夏?”
方枳夏順着他的氣話猜測:“原來你是想打架。你預料到打不過,所以先偷襲我。”
……
兩個十六七歲的人莫名其妙就吵得不可開交,然後莫名其妙就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在房間裏打鬧起來,扭打成一團,方枳夏有技巧,祁奕有身高和體力優勢,一時半會難分勝負,誰也占不到便宜。
“洗手吃飯啦孩子們——”
蔣月娥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方枳夏把祁奕按在椅子上,攥着拳頭,正用盡力氣朝他胸口揮。
蔣月娥驚得眉毛都豎起來,“方枳夏!!”
方枳夏撇撇嘴,停手。
祁奕也臭着臉,從椅子上站起來。
兩個人一個頭往左邊扭,一個頭往右邊扭,都氣鼓鼓的,誰也不看誰。
蔣月娥擰着眉頭,嚴肅道:“方枳夏,你怎麽回事,都這麽大個人了,還打架。上高中了,本來以為你性格穩重了,現在又在這欺負男孩子!你自己看看,把人家衣服都快扯掉了,你自己衣服也不好好穿,女孩子家家,像什麽樣子!”
方枳夏緊抿着唇,默默在心裏反駁,這次是事出有因,祁奕先動手的。
她明明已經很多年沒欺負過男孩子了。
宋婉青聞聲也趕過來,一看就知道這兩個孩子又打架了,板起臉:“祁奕,我平時怎麽跟你說的,有什麽都讓着夏夏。你是個男生,小時候不懂事也就算了,怎麽這麽大了還跟夏夏打架,這麽大歲數都白長了!”
于是,這頓豐盛的晚餐也沒好好吃,後來坐在餐桌上,兩位媽媽也像比賽一樣,輪番批判他們。
“又是因為什麽打架?”
沒人回答。
“不好意思說是吧?自己也知道害臊?”
“肯定是祁奕有問題,他從小就皮,跟王澤和吳柏豪那兩個人也是隔三差五就打架!”
“祁奕懂事着呢,肯定是夏夏的問題,這孩子都被我們寵壞了,早知道就不該送她去學跆拳道。”
……
原本在一起吃飯,方枳夏和祁奕都是坐在同一邊的,家長說着話,他們偶爾還會在餐桌底下搞搞小動作。
今天好像誰也都沒消氣,兩人坐在對方的斜對面,隔了這張長方形餐桌上最遠的距離。
晚飯後,方枳夏背着書包跟蔣月娥回家,臨出門前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祁奕。
祁奕也不看她,靠在牆邊低頭看手機,裝作神情無比專注的樣子,就像是手機上有什麽外星人即将侵略地球一樣的驚天大新聞。
-
兩個人應該有一兩年沒打過架了。
這天晚上,方枳夏倒還好,祁奕氣得失眠了。
夜半,他在黑漆漆的房間裏,盯着頭頂的天花板。
祁奕梳理了今天事情的經過。
他原本是出于好心要給她披件衣服的,結果卻被誤會,還被打。
還有,直到現在,他腦子裏還是方枳夏聲音版本的那句詩。
然後想起他明天起來還要再抄五遍全文這件悲慘的事。
祁奕越想越氣,拿出手機,點開某個人的聊天框。
黑暗中,只有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照亮他氣悶的臉。
祁奕對着聊天框輸入一大段字,又删掉。
重複無數次後,又點開她的朋友圈,漫無目的地從頭劃到尾。
方枳夏朋友圈裏不怎麽發照片,但他的出鏡率很高。
基本每張圖都是跟他一起吃東西,或者一起打游戲,要不就是一起去哪裏玩。
祁奕看到最後,心情好像莫名好了那麽一點點。
他放下手機。
淩晨三點多,他終于睡着了。
但祁奕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次日早上,叫醒他的不是鬧鐘的鈴聲,而是天将亮未亮時的一場夢。
十六七歲的男孩子,做這種夢其實很正常。
祁奕應該是比較晚熟的那類,在同齡人開始讨論喜歡誰、追誰、暗戀誰的時候,他腦子裏還是只有打游戲、做題、打籃球,再或者就是跟方枳夏吵吵鬧鬧。
但畢竟年齡擺在那,進入青春期後,他也很偶爾的做過這種夢。
只是,以前,夢裏的對象都是很模糊的影子,都沒有臉或者具體的場景。
而這次,祁奕醒來之後,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許久,才逐漸皺起眉頭,回憶剛才的夢境,平躺在床上,滿臉崩潰。
居然是昨天剛剛冤枉他偷襲她、害他滿腦子都是古詩、還跟他打了一架的那位。
夢裏,一切就發生在他的房間。
方枳夏就穿着那件粉紅色的吊帶,跟他打架的中途,趁他不備突然扒了他的褲子。
“………”
不能再回憶了。
祁奕阖上眼,默念五遍:這只是個夢,很正常,其中的任何要素都不能代表什麽,只是因為她昨天碰巧來了他房間,碰巧穿了那麽低的吊帶,又碰巧被他看到。
他定了定神,翻身下床,去衣櫃抽屜裏拿了換洗的衣物,披上一條浴巾,準備去衛生間洗澡洗衣服。
“祁奕。”
沒想到,剛出房間,早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宋婉青就叫住他。
祁奕回了下頭,聲音也不大自然:“怎麽了?”
宋婉青偏頭看他:“我想了想,你還是應該去跟人夏夏主動道個歉。不管是因為什麽吵架打架,男孩子嘛,大度一點。看看你倆昨天吃飯的時候那個別扭樣子。”
祁奕抱着一摞衣服,抿抿唇,低聲擠出三個字。
“…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