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兩個幼稚鬼……

第13章 Chapter 13 兩個幼稚鬼……

直到周一早上, 方枳夏跟祁奕還是沒說過一句話。

兩人從同一棟樓出發，去家門口的車站坐同一趟校車上學，一個站在最後排, 一個站在前排。

方枳夏昨晚也思考了一下這件事。

蔣月娥私下問她到底因為什麽打架, 她确實是不好意思把實情說出來。

她怎麽能說是因為祁奕語文默寫錯了一個字被她嘲笑了一天然後他惱羞成怒扔過來一件衣服呼她臉上還害她摔倒磕在櫃子角上呢？

就這個原因, 随便誰聽了都得笑他們幼稚。

方枳夏好像也不可能跟其他任何人鬧出這麽幼稚的矛盾。

實在是因為她跟祁奕太熟，認識十多年, 從小一起長大，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的相處模式還維持着小朋友童年期間的狀态。

有時候吵架之後關系要僵好幾天，直到有個人先低頭，或者有個人忘了他們正在吵架這件事。

但這次方枳夏不想先低頭。

再怎麽說, 都是祁奕先動手的，而且在那之前，她都好脾氣地答應過他不再提琵琶行了。

周一早讀課前, 祁奕破天荒也沒趴在桌上補覺了，提前十分鐘就坐到講臺的椅子上，拿着語文書一副認真背誦課文的樣子。

只是, 他時不時會掀起眼皮, 似乎是在看教室後面牆上的挂鐘, 再環視一周看看班裏還有哪些同學沒到。

而他的最後一眼，總是會恰好落在他自己的座位附近。

方枳夏全程頭都沒擡一次，也在專心看語文書。

今早的第一節課又有默寫, 有錯字還是要罰抄，她可不能步某些人的後塵。

這天, 林言心頭一回踩着早讀鈴聲進來。

急匆匆跑到位置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從書包裏掏要交的作業。

方枳夏偏頭, 就發現她眼睛腫了，整個人情緒好像也很低落。

林言心是雙眼皮，眼睛很大，像小鹿一樣，所以腫起來也特別明顯，眼眶一圈紅得發紫，雙眼皮都腫成完全的單眼皮了。

方枳夏輕戳戳她胳膊，輕聲問：“你怎麽了啊？”

她這一問，林言心轉過頭跟她對視兩秒，鼻尖發紅，差點又要哭的樣子。

“跟我爸媽吵架了，昨天吵了一天，今早他們還在說我。”

“啊…”方枳夏小心翼翼道：“因為什麽呀？”

林言心重重咬了下嘴唇，克制住情緒，聲音仍然有點發哽，“因為周六晚上被我媽發現我躲在被子裏熬夜看動漫。”

方枳夏：“他們不讓你熬夜嗎，還是不讓你看動漫？”

林言心搖搖頭：“都不讓。手機平時也不讓我用，我從他們卧室偷偷拿過來的，本來準備周天他們出門的時候再放回去，沒想到被發現了。”

“我媽氣得周六晚上直接把我手機砸了…”

“啊…”

方枳夏眉毛抽了抽。早知道林言心父母管她很緊，沒想到脾氣還這麽暴。

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啊，以後你小心點，周末我把平板借你看，或者周天白天他們不在家的時候看紙質版的漫畫書。再要不你就跟他們說來我家學習，來我家看。平時上六天學就夠累的了，每周就一天單休，還有家庭作業，本來剩下也沒多少自己的時間，怎麽還不能看看動漫休息放松一下呢。”

她之前聽林言心說過，學校領導的工作并不輕松，比如她父母就很忙，壓力也大，周天也要出去開會或者加班。

林言心鼻子更紅了，把語文書立起來，擋住下半張臉，“不行。開學前我爸媽就把我房間裏所有漫畫書都收走了，說高中畢業再還我，他們也不會周天去別的同學家自習的，而且出門前，他們會把我書桌上的攝像頭打開，有事沒事就看我一下。”

方枳夏張了張嘴，頓時啞口無言。

“…你書桌上還有攝像頭？”

林言心點點頭：“他們怕我一個人在家偷懶不學習。”

“……”

方枳夏都想說，怎麽能看小孩跟看犯人一樣，也太沒有隐私了。

但擔心林言心聽了更難受，她只輕嘆了一聲氣，柔聲道：“唉，再堅持三年，等上大學就自由了。”

林言心小聲：“還不一定能自由呢。”

“算了，先背書吧，中午吃飯的時候 再說。”

方枳夏點點頭，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講臺上，祁奕皺眉看着方枳夏明目張膽跟同桌說了半天的小話，好幾次想過去提醒，履行他身為早讀委員的職責，但最後都作罷。

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神貫注’在今天要默寫的古詩上。

-

午休時，方枳夏拉着林言心去食堂吃飯。

從開學到現在，基本她們都是和祁奕、王澤、吳柏豪五個人一起吃的，今天只有她們兩個。

到了食堂之後，祁奕他們也沒主動過來找過來。

沒有男生打擾，她們兩個女生也更方便聊心裏話。

方枳夏得知，林言心從小就很喜歡畫畫，培訓機構的老師也說她很有天賦，推薦她去考美院。

林言心自己當然也特別想去，但她父母不讓，還說學美術、走藝考都是成績差的學生迫不得已才會選擇的，學出來也沒什麽出路，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畢業去中小學當個美術老師。

他們想讓她讀醫學或者計算機，大學讀完本科就繼續考研，考完研繼續考博，讀完博能找個穩定、社會地位高的工作。

方枳夏問：“你現在還是想讀美院嗎？”

林言心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想。但現在我爸媽更不可能同意了，我中考能排市裏前幾，是他們當時往家裏請了好幾個名師家教輔導出來的。”

“我有時候都在想，要不就假裝自己學不動，故意考差給他們看。但我又不敢…”

方枳夏嘆氣：“是啊，說不定要讓你補更多的課，或者盯你學習盯得更緊。”

林言心咬了下唇，小聲說：“其實他們根本不關心我想要什麽樣的生活，只會把他們的意願強加在我身上。就算我跟他們講，他們也會說是我現在年紀小、不成熟、想當然、異想天開、沒吃過社會的苦、不如他們見多識廣。”

“但我是真沒想過以後要多有錢，要多高的學歷，要被別人覺得有多厲害…其實能吃飽穿暖，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很快樂了。”

方枳夏很認可地點點頭：“我也這麽想。”

“但主要是現在我們确實年紀還小，沒太多能力和勇氣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但長大之後一定會更好的，等賺了錢，能獨立生活，也就不用那麽受父母約束了。”

林言心：“現在也只能這麽想。”

“但估計也不會有機會再上美院了。”

兩人正說着，看到祁奕從賣飲料的窗口慢悠悠地往她們這邊走，手裏拿了瓶冰鎮的草莓酸奶。

他身高腿長的，長得又确實比周圍的男同學好看太多，在午飯點人流密集的食堂裏，也十分亮眼。

方枳夏眉梢微擡，以為他是要用這瓶酸奶跟她道歉求和，畢竟草莓是她最喜歡喝的酸奶口味。

她有點別扭地低下頭，裝作專心吃飯的樣子，一根一根挑着盤裏的小青菜。

祁奕在她對面的空位上坐下。

方枳夏繼續吃飯。

周圍人聲嘈雜，方枳夏餘光看見，祁奕坐在那一動不動看着她，好半晌後，他悠哉悠哉地擰開瓶蓋，要跟她展示似的喝了一口草莓酸奶，然後就站起身，走也不回地走了。

方枳夏：？？

這人有病吧？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方枳夏頓時火冒三丈，要不是顧忌旁邊人多，林言心也在，她差點就氣得一拍桌子跳起來了！

林言心也有點困惑，湊到她耳邊，不解地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今天一早上好像都沒見你們說話。”

方枳夏咬牙切齒地說：“對，他神經病。不理他。”

林言心好奇道：“因為什麽吵架啊？”

方枳夏猶豫了一下，但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又剛聽過林言心分享她周末家裏發生的事，就湊過去把他們吵架、打架的經過大概敘述了一遍。

林言心聽完，表情有點繃不住，本來因為父母的事心情差得要命，這時忽然笑起來：“就因為這個？你們，你們也太…太…太…”

‘太’了三遍，她都沒找出一個能準确描述這兩個幼稚鬼的形容詞。

-

與此同時，食堂的另一邊。

祁奕拿着那瓶草莓酸奶，黑沉着臉，心如死灰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旁邊王澤立刻低聲問：“怎麽樣奕哥？方哥沒收酸奶嗎，她還在生你氣？”

祁奕阖了下眼，把酸奶放到一邊，艱難地擠出三個字：“…別問了。”

吳柏豪坐在他對面，也把腦袋傾過來，好奇地問：“那你到底是怎麽把我們小方哥得罪了，要我和阿澤幫你勸和勸和不？”

祁奕表情像是吃了苦瓜，完全抗拒交流，用力搖頭，再次言簡意赅地回答：“別問。不用。”

自己闖的禍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他剛才本來是打算給方枳夏帶瓶草莓酸奶，先試探下态度。

以他多年的經驗，如果她收了，應該就是基本已經沒在生氣，那就算是給彼此一個臺階，他再低個頭，最不濟再被她罵兩句，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不料，他們已經有挺久沒吵過架，他各方面都生疏了。

他拿着那瓶酸奶坐過去的時候，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看着她纖長的眼睫毛和毛絨絨的發頂，大腦一片空白。

幹坐半天又很尴尬，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就當着她的面把酸奶擰開喝了……

祁奕深知。

這下，他是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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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節課有數學小測，方枳夏悶頭做題，做到最後一道壓軸題，在草稿紙上演算了半天，發現要用前幾天祁奕做題時跟她說過的那個新方法解。

但她當時沒好好聽他說，考試時也沒琢磨出來。

放學前，數學老師過來發試卷，挨個念了班裏所有人的成績。

祁奕滿分。

方枳夏92分，扣掉的8分就是源自最後一道壓軸題。

換做往常，祁奕從考試結束就會得意洋洋地跟她炫耀，然後像她上周五念叨那句古詩一樣跟她念叨這道題的解法，直到把她說毛了為止。

但今天，從小測完到老師發卷子，祁奕什麽動靜都沒有，也沒問她那道題做出來了沒、也沒跟她炫耀、也沒嘲諷她。

沒人來煩她，方枳夏反而覺得更心煩了，索然無味地趴在桌上。

數學老師剛走，袁友方又進來，讓班裏的幾個男生去體育館領衣服。

等衣服領回來，班裏同學都在納悶時，袁友方站在講臺上，一邊指揮他們發衣服，一邊通知。

“明天開始我們就可以正式上體育改革課了，因為改革課老師人手不夠，原定的自由選課模式暫時還沒法實現。現在體育組的老師開會決定，還是以班級為單位，一個班的同學上同一種特色課程，每學期一輪換。我們班抽到的是跆拳道，大家拿到道服後檢查一下尺碼，明天體育課前換好，去室內體育館集合。”

方枳夏擡了下頭。

袁友方通知完，教室裏的同學都開始竊竊私語地讨論。

林言心皺起眉頭：“啊…跆拳道，怎麽抽到這個，好難啊。”

方枳夏說：“沒事，剛開始教的都很基礎，學校統一上的這種大課應該更基礎，估計就是練練踢腿，最多打個太極一章什麽的。明天上課如果分組，我倆一組就行。”

林言心眉頭舒展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你學過？”

方枳夏拍拍胸脯，“學過，放心吧。”

不僅她學過，祁奕也學過一段時間。

起因是當時他們小學附近有人販子出沒得傳聞，那會兒兩家父母工作都忙，小學放學時間又特別早，沒辦法每天去接他們放學。

方正韬覺得他們應該自己保護自己，學個防身的手段，在學校也不用擔心受同學欺負。

蔣月娥跟宋婉青一商量，就把他們倆都送去道館學跆拳道。

但祁奕本來就調皮，學了跆拳道之後破壞能力更強，精力好像也更加旺盛了，隔三差五跟小區裏的男生打架。

他考完綠帶，宋婉青就沒讓他繼續學了，擔心再往後練她就真管不住孩子。

于是祁奕“半途而廢”，方枳夏倒是一直學了下去。

-

兩人今晚還是沒有一起回家。

晚自習結束，祁奕背着書包在座位附近徘徊，方枳夏頭也不回地經過他，自己去校車點坐校車。

本來她也沒想因為這屁大點小事不理他太久。

但祁奕中午在食堂那樣明目張膽地跟她示威就非常過分。

方枳夏暗下決心，這次除非他主動跟她道歉，不然說什麽她都不會主動搭理他的。

結果祁奕還是一整天都沒來找她。

他們班裏的同學都逐漸發現這兩人不對勁了。

原本那麽要好的青梅竹馬，每天早上一起到教室、課間打情罵俏、放學一起去小吃街吃雞蛋灌餅然後坐公交一起回家，這兩天居然誰都不理誰，上學放學也沒一起走。

體育課前。

全班同學都拿着道服，去室內體育館的更衣室。

方枳夏挽着林言心，先去了趟學校的便利店。

她徑直往冷櫃那邊走，準備買個草莓酸奶。

昨天沒喝到，今天她自力更生。

徐牧飛也正在冷櫃前挑飲料，他拿了瓶無糖的可樂，偏頭看了眼：“方枳夏？”

方枳夏随口寒暄：“你也來買飲料啊。”

自從上次加過微信，除了給祁奕還衣服那件事，兩人沒在線上說過一次話。

但方枳夏刷到過兩次徐牧飛的朋友圈，是她看過的一部動漫的周邊，他擺了滿滿一桌子，她就順手點了個贊。

于是，兩人就從有點小過節的普通同學關系，轉換成了微信上的點贊之交。

其實也都差不多。

徐牧飛：“你也看過Dr.Stone？”

方枳夏點頭：“我還挺喜歡大蔥頭的，雖然他有點裝逼。”

徐牧飛笑了下，從她手裏拿走那瓶草莓酸奶，“我幫你一起結。”

方枳夏：“欸，不用啊…”

她小跑着跟去收銀臺，徐牧飛已經刷卡付好錢了。

方枳夏只能說：“那我下次請你喝…”

徐牧飛已經擺擺手走了，留給她一個潇灑的背影。

此時，祁奕獨自一人，孤零零來到便利店，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腳步頓在原地，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把自己嗆死。

方枳夏拿起收銀臺上那瓶酸奶，轉身，對上祁奕幽深的眼神。

他黑沉的眼眸中，好像透着三分委屈、三分惱怒、四分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