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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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玉實,你來說一說,‘黑洞’是怎麽形成的?”

柯玉實從座位上站起身,一頭霧水。

這是地理課,還是物理課啊?

他完全搞不清楚。

站在講臺上的女老師他根本就不認識。她年紀肯定已經不輕了,頭發緊緊地在後腦勺上梳成一個小小的圓髻,人長得瘦瘦的,穿一身黑衣服,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像《哈利波特》裏的麥格教授。

“黑洞……”他說不下去了。

這麽深奧的問題,大概只有霍金才知道正确答案吧。

老師的教鞭“啪”地拍在講桌上,柯玉實吓得猛一哆嗦。

“這麽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你以後還能幹點兒什麽?”老師大聲訓斥他。

“看這兒!”她把教鞭向上一指,柯玉實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只見她頭頂的天花板上,在教鞭所指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不斷旋轉着,旋轉着,越來越黑,越來越大。

“都看到了嗎?這就是黑洞!”老師很有成就感地大聲說,“它內部的密度非常大,連光線被吸進去了也無法逃逸……”

這時,教室最前排離黑洞最近的一個女生真的從座位上飄起來,慢慢上升,與黑洞同步旋轉着,旋轉着,四肢舒展,衣袂飄飄,漸漸被吸入了那個黑洞,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柯玉實忽然意識到,那個女生就是洛霞。

“洛霞!”他無助地大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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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老公!”

杜若在拍他的臉。

柯玉實慢慢張開眼睛,剛才的夢境還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洛霞……”他喃喃地說。

“你做噩夢了吧,動來動去的,特別不安,還又磨牙又說夢話。”杜若摸索着在被子下面拉住他的手,“夢見什麽啦?”

柯玉實迷迷糊糊地看着屋頂黑漆漆的天花板,下意識地尋找着那個在夢裏把洛霞吞沒的黑洞。

“我……忘了。”他沙啞着嗓子說。

“我聽見你剛才好像說了‘落霞’什麽的。”杜若提醒道。

柯玉實渾身一顫,徹底清醒了,眨眨眼睛,慢慢回過神來,說:“我想起來了。我夢見了我高中時候的班級。蔣老師正在給我們上語文課,在講上一次月考的填空題,——‘(  )與孤鹜齊飛,(  )共長天一色。’我說填‘落霞’和‘秋水’,是《滕王閣序》裏的一句骈文。”

“唉,都是校慶鬧的。”杜若嘆道,往他的身邊靠了靠,“老公啊,我怎麽總覺得你最近特別特別累呢?要不你別去B市工作了吧,你還是回你原來的單位上班,咱倆收入過得去,活得本來也不差。再說,柯男現在也知道自己努力學習了,咱倆很可以省點兒心,真累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沒事兒,”柯玉實清了清嗓子,“工作哪是想調動就能調動的?就這兩年,咬咬牙堅持一下就挺過來了。你放心吧,我自己知道輕重。”

杜若默默無言,半晌,窸窸窣窣地鑽進他的被窩,伸手環在他的腰上。

柯玉實讓她抱了一會兒,拍拍她的手背,說:“好啦,快睡吧。明天一早還得答對兒子去補課呢。”

杜若靠在他的肩膀上點點頭,又默默鑽回自己的被子裏,片刻之後,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而綿長。

柯玉實卻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起畢業後與洛霞談婚論嫁那會兒,帶着父母去李洛村向洛家求婚。

鄉裏人嫁女兒是要收彩禮的。洛家沒有兒子,洛霞是長女,要嫁入的柯家當時也算是家道殷實,所以,洛家二老對柯家的期望頗高。

柯玉實的父親為人很随和,表示願意入鄉随俗。但他母親卻很不樂意,在家裏就先發了一大通脾氣,出門在外也難免挂着一臉怒容。于是,柯玉實的父親就擔起了與未來親家攀談的重任。

雙方家人見面後,介紹到洛雁時,柯玉實的父親就笑道:“你家兩個孩子的名字起得都很好聽呀,是誰想出來的?”

洛國慶趕忙謙遜地說:“老哥,你過獎啦,我沒多少文化,初中畢業就回家種地,十八歲那年應征入伍,總算出去見了點兒世面,退伍之後又回鄉務農了。但我三叔是個讀書人,小霞的名字就是她這位三爺爺給取的。據說出自一篇有名的古文裏的一句,叫啥‘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雁兒的名字沒這麽多講究,就是我給起的,那孩子剛一落生,看着漂白漂白的,誰見了都說好看,我想着常聽評書裏一形容美人就說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那就叫洛雁吧。”

“老弟,你的腦筋動得挺快呀,”柯玉實的父親笑道,“難怪能養出兩個這麽優秀的女兒。”

在杜若輕微的鼾聲中,柯玉實嘆了口氣。

很多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大記得當年為什麽和洛霞最終離了婚,但這些日常生活中的點滴小事卻仍會在不期然的時刻很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那些小片斷層層疊疊,就像電影中的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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