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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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過節去哪兒玩啦,怎麽曬得這麽黑?”柯玉實笑着問坐在他對面辦公桌前的老鄭。
“別提了!”老鄭摸摸臉,大聲訴苦,“放假這幾天呀,我兒子帶着媳婦和孩子從N城回來看我們,我那個孫子才淘氣呢,天天纏着我帶他出去瘋玩,這七天假期裏,把咱們B市這幾個景區都轉悠遍了,你說我能不黑嗎?幸虧現在天涼了,下不了海,光臉上手上黑,不然全身除了泳褲蓋住的那點兒地方,全都得黑!”
柯玉實笑問:“你孫子幾歲了?”
“再過兩個月就滿四周歲啦。”老鄭說道。
“難怪呢,這麽大的孩子最磨人了。我記得我兒子這麽大的時候,一到星期天就磨着我帶去游樂園,就那一兩年工夫,我把C市游樂園的項目每個都玩了至少不下十遍。”柯玉實做個鬼臉,笑道,“要是現在再讓我去坐一回過山車或者激流勇進啥的,我還真怕吃不消了呢。”
老鄭笑道:“你兒子今年高二,是不?等着吧,不出十年,你也能當上爺爺了。”
“你兒子他們三口人現在回N市啦?”柯玉實問。
“嗯,昨天一早開車走的,”老鄭笑道,“你說說這老人啊就是賤,孫子在眼前的時候吧,嫌鬧,這冷不丁一走,還想得不得了……”
“老話說‘隔輩親’嘛,那是有數的。”柯玉實附和道。
老鄭聽了,卻忽然傷感起來。
“唉,說起來,這爺爺奶奶好當,只要脾氣好,會帶孫子玩,會做好吃的,再給買點兒衣裳玩具啥的,就皆大歡喜了。真正難當的是爹媽啊。唉,一輩子的責任,到死都不閉眼喲!真應了諸葛亮那句話,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想想自己的兒子,再想想自己近來往返于B市和C市之間的辛苦勞累,柯玉實對老鄭的心情感同身受,不禁頻頻點頭。
一時間,兩人越聊越投契,碰巧這天上午沒什麽業務,話就越說越多了起來。
“……就說我兒子吧,今年三十了,而立之年了吧?學歷有了,工作有了,老婆有了,孩子也有了,”老鄭扳着指頭算給柯玉實看,“按說應該算是自立起來了吧,可是怎麽樣呢,‘咔嚓’一下,貸款買了一套好幾百萬的房子。好麽,幸虧收入還不算低,不然做到退休也還不完。”
“那你們老兩口也得貼補貼補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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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是貼補那麽簡單!剛開始說是貼補,一來二去我們就成了還款的主力軍了。”老鄭一拍大腿,感慨萬千,“按說吧,我兒子自己還款也勉強能還得起,可是你說,咱們做爹媽的能自己吃香喝辣,高枕無憂,眼看着兒子一家三口節衣縮食地還房貸嗎?”
“唉,也是,咱們‘中國式父母’嘛,那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柯玉實首肯,“不過話說回來,你們老兩口收入也不低,幫幫孩子也沒什麽不應該。”
“不不不,”老鄭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光靠我這點兒死工資幫他還貸,我就得紮脖兒喝西北風了。我們單位收入不行,整個兒一吃不飽、餓不死的狀态。老弟,不怕你笑話,我們家主要靠我老婆掙錢。我老婆是個醫生,如今歲數大了,職稱也晉上去了,經驗也有了,業餘時間在私立醫院或者診所裏出專家門診,收入比我多好幾倍都不止。”
“噢,”柯玉實有點兒羨慕地點了點頭,“那……嫂子是哪一科的專家呢?”
“精神科。”老鄭龇牙一樂,“吓一跳,是不是?”
柯玉實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唉,其實當初我也怕,”老鄭嘆道,“她一個女人家,長得又瘦又小,這要真碰着一個武瘋子,傷了人啥責任都不用負,你說是不是挺讓人擔心的?”
“是啊,是啊。”柯玉實連忙點頭。
“不過還好,人家專業機構對這方面考慮還是挺周到的,我老婆從業這麽多年,基本上沒遇到過什麽危險。”老鄭說。
“那你說,現在有心理疾病的人多嗎?”柯玉實忍不住問了個很外行的問題,但還是忍住了沒說“精神病”三個字,而是用了個很溫和的詞。
“多,至少比咱們想象中的多。”老鄭使勁兒點頭,“咱們平常不涉及這個領域,不怎麽了解。其實現在的人各方面壓力都越來越大,得精神病的人可多了。像什麽抑郁症啊,焦慮症啊,還有青春期和更年期的心理問題等等,那病名多了去了。我聽我老婆說,她每次出門診都能遇上不少病例。她特別忙,一個星期也給我做不上一兩頓飯。周末或者節假日在私人機構出診比在公立醫院上班都忙。這倒也不難理解,比如誰家裏有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送去精神病院就等于承認了這人真有精神病,但去一家私立機構找專家做個心理咨詢就沒什麽了,你說對吧?”
柯玉實頻頻點頭,其實聽着聽着,卻有點兒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