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強烈的墜落感拖着兩人往洞穴深處墜落, 明昭的觸手不僅要卷着祁元,還需要防備同樣重重砸下來的各種泥塊。
飛揚的沙子不小心進入眼睛,明昭側頭避過。
觸手在下落過程中攀住幾塊凸起的石頭, 放緩速度,包裹着祁元和明昭兩人安穩着陸。
腳踩在微濕的泥土上, 明昭視線觸及的範圍內黑暗像頭巨獸随時準備吞噬他們,鼻子間萦繞着土腥味。
擡頭,只能看見深褐色的泥土。
他們被埋在了這裏,靠着觸手支撐出一個不算很大的空間, 供給他們呼吸。
院子裏那顆大榕樹,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樹根密密麻麻拼命向大地伸展, 紮實,編織出巨大的地下網狀樹根。
這一翻,整片土地都被翻了過來。兩人現在也不知道被埋得多深, 還能不能出去。
明昭往前走了一步, 腳邊踢到什麽東西, 咕嚕咕嚕滾了兩下。
他往下一看,是一個人頭骨, 旁邊還散落着幾根人類肋骨,帶着點泥土。不難猜測它們原本應該是埋在土裏,這次樹根翻身将它們帶了出來,還很不幸地和全副屍骨分離,和兩人一起掉到這裏來。
明昭來得晚, 不知道前面祁元他們發生過什麽。
但他推測千面怪和外面那顆大榕樹應該是一體的,不,應該說天災的完全體, 是那座陰森森,全身布滿黑氣的祠堂。
明昭沒見過這種濃重到幾乎要滴出水一樣的黑氣,踏進來便是一股令人背後發毛的寒氣。
連那顆大榕樹,在黑夜中,模模糊糊看着竟像一張哭泣的女人臉。
大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聽着像女人的低語,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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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天師站在這裏,必然會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座怨氣沖天的鬼宅,長久地浸透在怨氣中,會影響人的心智。
若大榕樹也是天災的一部分,那它一開始裝作普通樹木,也許是想當做保命手段。
沒有人會去特意關注一棵樹,明面上的軀體摧毀了,可只要還樹在,有這樹根網在,它就不算死透,遲早能夠恢複。
可惜面對死亡的威脅,它沒能如自己想的那樣沉住氣,迫不及待地攻擊敵人,将自己暴露出來。
路修遠沒掉下來,那他一把火就能把大榕樹解決掉。
觸手頂了頂周圍的泥土,埋得嚴嚴實實,紋絲不動。将觸手覆上岩石,倒是有可能挖開泥土。
但他們現在不知道在地底什麽位置,明昭總不可能一路用觸手挖上去,
現在就是等待路修遠找人過來幫忙。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明昭并不急着出去。
他就地坐了下來,态度自然得不像是坐在泥地上,而是坐在他的豪華大平層裏的真皮沙發上。
觸手自覺地卷着祁元過來。
祁元臉上帶着幾道灰,眼神有點茫然,看見明昭,虛焦的瞳孔集中,慢吞吞道:“出去。”
明昭讓觸手松開他,觸手依依不舍地松開。
明昭淡定道:“你想出就出,我不攔你。”
他這話說得很大方,擺明了認定祁元不可能靠自己從這裏離開,于是說得很慷慨。
祁元站着不動,他還訝異地催了一下:“不走嗎?”
祁元定定看着他,明昭好像沒感覺到他的視線一樣,遺憾地搖搖頭:“不走的話,可能要委屈一下我,和你一起待在這裏了。”
祁元原本是站着不動的,這時沒忍住踢了他一腳。
明昭順勢握住他的腳踝,修長手指與結實的小腿相觸。祁元皺眉,想将腿抽回來。
明昭卻不允許,五指如禁锢,勾唇,挑釁般猛地一拉。
祁元猝不及防跌下去,雙手及時地撐住泥土,才沒讓自己真的跌到明昭懷裏。
不過現在的姿勢也沒好到哪裏去,祁元穩住身形後垂眸,發現自己雙手撐在明昭腦袋兩側,雙腿分開跪在兩邊,自上而下的角度對上明昭的眼睛。
有一瞬間,祁元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麽大型肉食猛獸盯上一樣,腎上腺素飙升,心重重跳了兩下。
那雙眼睛黑而深,祁元确信裏面有什麽很可怕的東西在醞釀着,以至于他隐隐産生了退縮之意。
可只是一秒,兩秒,祁元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時,那種危險感又不見了。
明昭還是那副看着就想揍他的笑容:“祁元,這麽久不見,你好像變弱了,連外面那種東西都能讓你中招。”
從剛剛相遇開始,祁元就沒有什麽表情,配上過分鋒利的五官,外人會覺得他相當不好接近。
明昭見多了祁元生氣鮮活的樣子,不會覺得他冷冰冰的難接近,反而看出他面無表情下雙眸放空。
有點呆呆的樣子。
又是明昭沒見過的,新奇的一面。
不過一想到這一面是祁元中招後才換來的,明昭笑意淡淡。
中招?什麽中招?對了,是千面怪不知道對他做了什麽,然後他覺得自己很累很累,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明昭的話又提醒了祁元,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疲憊感讓他選擇放棄思考,眼神又開始虛焦。
他想就地坐下去,可底下這人看着就煩,祁元不想拿他做墊子,默默地想起來換個位置。
腰上搭上來一雙大手,灼熱的溫度令祁元腰腹下意識繃緊,眼神聚焦,無意識瞪着明昭,兇狠道:“你煩不煩!”
明昭充耳不聞,饒有興趣地順着祁元顫抖的腰線仔仔細細地撫摸:“如果是之前,你已經一拳揍上來了。”
他擡頭看着祁元一笑:“現在應該提不起勁吧。”
他說得對,祁元腦海裏兩道聲音高頻率地交談,一道說揍他!一道說好累啊,懶得揍。
祁元腦子糾結成一團毛線,不過他沒有糾結多久,因為他覺得另一道聲音說得不對。
揍明昭怎麽會累呢,揍明昭應該感覺很快樂才對。
說累的聲音逐漸減弱,祁元想也不想擡手握拳揍向明昭的臉。
觸手迅速反應擋下。
明昭瞥了眼被觸手包裹起來的拳頭,笑眯眯:“那晚你也是這麽揍我臉上的。”
另一只手手指忍不住蜷縮一下,祁元沒來由有點心虛。
明昭:“我第二天想找你算賬,沒想到你連夜跑了。”
該來的絕不會缺席,祁元逃了這麽多天,現在終于被明昭逮住,在這個被泥土隔開外界聯系,只有兩人的狹窄世界裏。
觸手齊齊圍住兩人,虎視眈眈。
明昭放過祁元的腰,手緩慢上移來到他腦後,抓住他柔軟的發絲,強勢,不容置疑地壓下來,不允許祁元視線逃離,只能放在明昭身上的距離,呼吸像羽毛一樣輕飄飄落在對方臉上。
“你在怕什麽?”
祁元皺眉:“你好煩!”
明昭:“你是懶得說,還是不想說?”
明昭發現了,這個狀态下的祁元,對任何事情提不起興趣,也不願多動腦思考,連話都懶得多說。
但如果能讓祁元開口,他的反應來得直白。因為不動腦思考,說出的話更接近他的真實想法。
祁元閉嘴。
明昭嘆氣:“你不想說,可我偏想聽你說。”
你越遮掩,我就越想扒出你的真實想法。
抓着祁元後腦勺頭發的手,轉為掐住祁元的脖子。鼻尖和鼻尖相觸,唇與唇只差一厘米的距離,炙熱的呼吸打在那塊地方,明昭感覺到祁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一個讓祁元覺得危險的暧昧距離。
他不适地往後退,可明昭的手掐着他脖子,不僅沒有成功,脖子上的手還收緊了。
明昭強迫他和他對視,兩雙眼睛互相看着對方,這麽近的距離,能清楚望進對方的眼底,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情緒。
“你在怕什麽?”
在說話間,唇肉有好幾次輕擦祁元的唇瓣而過,若有似無,暧昧橫生。
祁元緊抿着唇。
明昭不輕不重捏了兩下他脖子:“不說話,我還會親你。”
“不行。”
祁元另一只毫無動靜的手驟然暴起,一拳打在明昭腹部,猛地抽回另一只手,捏住明昭後頸扯過來,靈巧地翻身将明昭壓制在地上,長刀乍現抵在明昭頸側。
他的面容冷淡而嚴肅:“讓你的觸手離遠點。”
一擁而上準備将他拿下的觸手停滞在半空中。
明昭被他按住,卻像沒感覺到一樣,追問他:“什麽不行?”
祁元深吸一口氣:“你想做的都不行。”
“我想做的是什麽?”明昭不依不饒。
祁元沉默一瞬,緩緩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
兩個人像打謎語一樣一來一回,如果有外人在聽到這些話必定會摸不着頭腦。
但現在只有祁元和明昭兩個當事人。
他們都很清楚他們在談的是什麽事,也許之前還不懂,但在話說出口後,他們心裏的想法也逐漸清晰。
他們就着那一條底線,不斷地試探。
這個過程中,把溫和做假面的明昭展現出極強的進攻性,更易被明昭激怒的祁元卻沉默,豎起厚重的城牆。
祁元重複道:“你不能做。”
明昭嗤笑,他放松了身體,背脊舒展,根本不在意自己被祁元壓制,觸手也随意擱在地上:“我為什麽不能做?給我一個理由。”
祁元腦袋都快爆炸了,千面怪降低了他所有欲望,但他現在想打明昭的心達到頂峰。
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因為我不喜歡男人。”
他把刀一插地面,将明昭翻轉過來,居高臨下看着他,深吸一口氣,指了指他:“你。”又指了指自己,“我。”
“我們兩個是死對頭,我請問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祁元皮笑肉不笑。
明昭略微詫異:“難道我喜歡男人?”
他歪歪腦袋,沒讓祁元的拳頭落在他臉上:“我當然記得我們兩個是死對頭,這輩子都不會忘。”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祁元揪住他衣領:“連男人的嘴你都親得下去,你還說你不喜歡男人?!”
明昭總是有各種辦法把他氣得頭暈腦脹,氣血翻湧。
明昭反問他:“你覺得那是喜歡?”
祁元下意識要回答“當然”,話到一半硬生生停下,不對,如果是明昭的話……
如果是明昭,他真的可能喜歡一個人,親吻他嗎?
明昭似是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擡頭撫上祁元臉頰:“親吻就是喜歡,祁元,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純情。”
他的手指輕飄飄地撫下,落到唇角,力道加重,将那片薄唇揉捏的更紅。
明昭道:“我對你不是喜歡。”
他不知道怎麽樣才算喜歡,但他知道自己在渴望祁元。
喜歡太輕了,他們之間,應該是比這更加沉重的,不可分割的欲望。
是好奇,是吸引,是占有,是渴望,是灼熱的體溫。
他輕聲問道:“不是喜歡,能讓你放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