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祁元和路修遠兩人突兀陷入黑暗之中, 兩個人迅速背對背靠着,警惕可能出現的危險。

黑暗寂靜無聲,沒有突然竄出來什麽人或者鬼。

但風能吹滅蠟燭, 有可能把門也給吹上嗎?要知道祠堂的門不輕,連祁元也需要用點力才能推開。

路修遠沉聲道:“小心點, 可能是天災。”

蠟燭新換不久,按理來說最有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是村長。然而兩人出來前确認過,村長已經睡下了,來的時候也沒發現有人跟蹤。

三人當初本是路過這裏, 結果發現探測儀有動靜,于是商量了一下便進來村裏了。找了這麽多天都沒找到天災,三人一度懷疑有沒有可能是探測儀壞了, 其實這裏根本沒有天災。

可以說,這個天災極其能藏,非常有耐心, 察覺到三人的威脅, 也能按兵不動。

這樣的智慧程度, 至少是C級天災才有的水平。

等了半天不見有動靜,兩人便主動出擊, 謹慎地在祠堂內摸索。

視線變暗了,但适應後還是能看清楚一些東西。

祁元不經意間瞥向無名牌位,一怔,拉拉路修遠示意他看過去:“牌位變了。”

原本沒有任何字跡的牌位,在失去燭光照耀後, 慘淡光線下竟慢慢顯現出鮮血般的紅色字體,字跡潦草,宛如咬破手指緊急之時寫下的一樣, 未幹的血蜿蜒而下,凝固在其上。

祁元念着其中一個牌位上面的字:“供奉吳大春亡妻之靈位……”

吳大春?祁元記得村長就是姓吳。

似是想到什麽,他看向左邊的靈位,果然,上面寫道:“供奉吳海生亡妻,吳大春亡母之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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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修遠:“可吳大牛不是說他媽媽跑了嗎?”

祁元:“這是在大山深處,我們開車進來也要一個多小時,憑吳大牛他媽媽一個人,有可能跑的出去嗎?”

被憤怒的村民們追上,亦或者被野獸襲擊,滾落山崖這些聽起來顯然可能性更高。

祁元望着牌位,上面鮮紅色的字就像是一條逝去的生命:“村長在這裏設了靈牌位,還明明确确寫了亡妻,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兩人默不作聲望着牌位,沒想到這次來找天災,還牽扯出一條人命。

不,也許不止一條人命。

祁元回想起村子裏的異樣,窮苦的地區,男女比例極度不平衡的村子,對妻子嚴防死守的丈夫,對外來面孔的警惕。

眼前閃過這幾天見到的女性的面孔,她們眼裏無光,黯淡,粗糙的臉上滿是麻木不仁,見到祁元幾人也沒有什麽反應,好像外界的一切都已經引不起她們的興趣。

群山之間,有可能民風淳樸,也有可能民心險惡。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有它一定的道理。

越是貧窮落後的地方,他們接受教育的程度便越低,法律意識也越淡薄,也越容易出現犯罪。

層層疊疊的群山,阻擋了裏面的人出去,也阻止了外面的人進來。

村子裏的女人,真的都是合法嫁娶的嗎?

祁元一顆心重重往下沉。

視線中靈牌位上的紅色字跡越看越紅,就像剛流出來的還帶着溫度的鮮血一樣,緩緩下流。

越來越多的鮮血從牌位上滲透出來,逐漸染紅了牌位,靈臺,融合交織在一起,形成大片的血泊,向桌臺邊逼近,傾斜而下,淅淅瀝瀝像雨一樣落在地上。

兩人警惕退後一步:“怎麽回事?”

祁元擰眉,凝重地望着仿佛有意識般朝他們蔓延而來的鮮血。

路修遠直接朝血泊丢了一團火過去。

金紅色的火焰就像遇上了助燃的油類,霎時熊熊燃燒起來,煌煌大火映亮了漆黑的祠堂,讓祁元和路修遠清楚看到了大火中緩慢從地上爬出來的怪物。

那是一個全身都是臉的怪物。

各種各樣的臉,漂亮的,普通的,年輕的,年老的,沒有一張臉重合。

然而她們臉上統一的痛苦掙紮的神色,怨恨恐懼的目光又讓她們看起來具有一致性。

每一張人臉都在哀嘯着,拼命想要沖出束縛,可都被牢牢固定在怪物身上,徒勞掙紮。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們強烈的不甘怨恨和求生意識,凝聚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驅動着怪物的身軀向祁元兩人移動。

祁元兩人耳邊仿佛有千百道聲音同時響起,咒罵,求饒,求救,慘叫,如同人生煉獄般的景象,拉鋸着他們的心髒。

祁元沒忍住踏出一步,很快就清醒過來,臉色難看:“路隊長小心點,它的聲音有迷惑效果。”

沒有得到應答。

祁元轉頭:“路隊長?”

路修遠臉色蒼白,眼神掙紮,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已經半陷入令他痛苦的場景中。

“路修遠!”祁元不得不拔高聲音喊他的名字。

路修遠猛然回神,記憶中絕望的末世場景色彩淡去,他重新回到現實中,背後出了一身冷汗黏着衣服。

“抱歉,我又……”拖後腿了。

祁元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認真道:“路隊長,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麽,但是和天災對戰,稍不注意死的就是我們。不管是什麽事情,總要活下去才能去做。”

祁元沒經歷過末世,但他知道,能令一位意志堅定的軍人陷入夢魇中的,必定是極其慘烈的場景。

他不能勸慰路修遠放下一切朝前看,他只能告訴路修遠,活下去才有意義,死了就什麽都做不成了。

望見路修遠神色逐漸鎮定下來,祁元松了口氣,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千面怪身上。

千面怪全身是密密麻麻的臉,有時候是好幾張臉雜糅在一起,看着分外怪異。它的軀體柔軟,如同水做的一樣前行時湧動着。

祁元注意到它走過後,地面留下長長的拖動似的血痕。

祁元手上現出長刀,金色光芒出現在室內那一剎,千面怪似乎停頓了一下。

抓住這一空隙,祁元揮刀向前,橫劈千面怪的軀體。

很軟。

這是祁元的第一反應,長刀觸碰到一層柔軟的薄膜,劈開後毫無阻礙,像劈開空氣一樣,攻擊落不到實處。

然而金光對千面怪來說,還是有效的。

祁元硬生生穩住自己的身形,将能量注入刀內,金光大作。淨化之力與千面怪接觸,千面怪上的面孔通通扭曲着臉,大聲尖叫,死命地往外逃離,想要躲開這種天克的淨化金光。

祁元感覺耳膜都要被凄厲的尖叫聲刺穿。

突然,千面怪身側凝聚出兩條手臂似的東西,朝祁元抓來。

祁元閃身躲避,那兩條手臂便打在了祠堂的柱子上,重重一擊,需要成人男子雙手合抱的粗壯紅柱上留下清晰的裂痕,整個祠堂似乎都抖動了一下。

一擊未成,那些掙紮着的人臉突然得到許可般紛紛脫離千面怪的身體,尖叫着如潮水般向祁元呼嘯而來。

祁元連忙揮刀,人臉們面色扭曲痛苦,仿佛受到灼燒一般,仍然前仆後繼地沖過來,穿透祁元的身體。

人臉們沒有實體,祁元不會感到疼痛,但卻感覺到冷意從心底細細密密爬起。身體好像破了個大洞,正往裏面灌風。

路修遠一把将祁元從哀嘯的人臉中拉出來,手指和皮膚相接,刺骨的寒意驚到了他:“祁元!”

祁元感覺身體很冷,明明還沒到冬天,他卻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人臉穿透他的身體必定是帶走了什麽,祁元的體溫急速降低,嘴唇煞白,眼睫毛甚至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身體凍僵了,連帶着思維也滞後,對外界反應慢半拍。

人臉穿過祁元後,哭嚎聲瞬間轉為刺耳的笑聲,它們拐了個彎,狂笑着沖路修遠而來。

路修遠釋放出火焰包圍住它們,可人臉視火焰于無物,徑直沖了過來。

路修遠眼神一厲,從兜裏取出兩張黃符,手指夾住飛出去:“定!”

黃符如飛镖般刺出,牢牢貼在人臉上,随着路修遠的聲音落下,它們帶着猙獰的表情定格在半空中。

路修遠收攏掌心:“爆!”

兩張符紙無風自燃,巨大的爆炸聲響,火焰和塵灰炸開,人臉齊聲尖叫哭泣。

自從知道天災後,國家就召集了國內一切能用到的力量,包括那些隐藏在普通社會中,不為人知的能人異士。

路修遠手上的符紙便是一位天師的作品。

人臉們暫時被擊退,看着規模小了一圈,怨恨不甘地退回千面怪體中。

路修遠扶着祁元,嚴肅問道:“你還好嗎?”

祁元不太好。

面對路修遠的擔心,他眨眨眼睛,內心毫無波瀾,機械道:“不好。”

沒有表情時的祁元,猶如一柄鋒利的刀,寒光凜凜,觸到就會被割傷。

路修遠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但他沒有時間細想,因為千面怪又沖了過來。

祁元被留在原地,路修遠獨自一人迎了上去。

祁元就那麽木着,站在一旁看路修遠和千面怪對戰。按理來說,他應該上去幫忙的。

但祁元現在很累,從靈魂層面上感覺到的深深的疲憊,讓他對所有事情失去了興趣,也擡不動手指去幫助路修遠。

好累,為什麽會這麽累。

祁元放空大腦。

“你就這麽站着?”身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夾雜着興味。

祁元懶得轉頭去看是誰,大腦沒有經過運轉就給出他答案。

是明昭。

是明昭啊。

他慢吞吞地想,突然伸手打了身邊的人一下。

身邊的人安靜了一瞬,随即大手掐住了他後頸,強迫他轉過頭來。

入目的是明昭似笑非笑的臉:“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反而先動手了,嗯?”尾音上揚。

祁元現在大腦遲鈍,懶得去思考更多,想到什麽就是什麽。

他誠懇道:“就是想打你。”

明昭盯着他的眼睛,終于發現了不對,嘴角還挂着笑,眼神已經冷下來:“怎麽回事?”

祁元悶聲不吭,他懶得回答。

明昭看着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薄唇緊抿着像兩片緊閉的蚌殼,怎麽撬也撬不開。

陌生的拒絕溝通的态度令明昭心底升起一股煩躁:“為什麽不說話?”

如果是從前,祁元會直接嗆聲回去:“我說不說話關你什麽事!”但現在他只是木着臉,任由後頸的力道收緊,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捏斷一樣。

不對,他還是有想說的話的。

祁元眉心皺起來,很認真道:“男男授受不親,別挨我,我恐同,以後你再親我,我把你牙都打斷。”

很難去想祁元把這句話憋了多久,以至于現在身心疲憊,懶得去動,懶得去想的情況下,還肯對着明昭說出這麽長一句話。

望着祁元黑亮的雙眼,明昭心頭的煩躁不知不覺洩了,取而代之的是好笑:“你就想跟我說這個?”

祁元又不說話了。

明昭覺得這個時候的祁元,就像只烏龜,你戳一戳他,他才肯動一下。說話也更加直白,完全地想到什麽說什麽,出乎意料地坦誠。

雖不知道祁元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但肯定和那邊全身長着人臉的天災有關。

一個C級的天災,還擅自動了他的獵物。

明昭笑意不達眼底,還是早點去死比較好。

等待許久的觸手迫不及待地沖出來,一半加入戰局,一半則纏上了祁元,将他牢牢圈住,收緊,不讓他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祁元:好煩,但是懶得動。

觸手的加入讓路修遠心髒猛地一跳,看到明昭的身影,默默握緊了拳。

明昭沒有去看路修遠的反應。

觸手和祁元的刀一樣,碰不到千面怪的身體,明昭也沒有符紙去攻擊千面怪。

直接攻擊千面怪不行,那就試試其它手段。

觸手猛地繃直,表面覆上一層堅硬的岩石,直沖向祠堂的頂部。

清脆的咔嚓一聲,路修遠驚訝地擡頭看,只見他們的頭頂,理應是屋頂的地方,像打破的鏡子一樣,裂紋呈蛛網狀散開,但仍□□着死守崗位。

這是,天災的域!

路修遠一眼就認出來,心下驚駭他們竟不知什麽時候陷入了天災的域,而毫不知情。

千面怪感受到了威脅,哀嘯着沖向明昭。

路修遠适時放出火焰暫時攔住它的去路,同時丢出最後的兩張符紙,厲喝:“爆!”

爆炸聲響起,明昭的觸手也再次沖向屋頂。

這次千面怪的域終于承受不住了,它前面已經被路修遠的符紙所傷,如今又有個明昭操控觸手來了兩次猛烈撞擊,域搖搖欲墜,霎那間就如碎片般裂開,露出真正的,現實的祠堂。

沒有大火,沒有濃香,牌位整整齊齊擺放在臺上,不見鮮紅血跡,只有蠟燭真的熄滅了。

一切就像夢一樣。

但這不是夢,他們破了千面怪的域,千面怪重傷,卻沒死,反而怨恨加深,人臉橫沖直撞,扭曲着想要沖出來,讓這些可惡的侵入者付出代價。

地底下傳來轟隆隆的響聲,由遠及近,地面開始劇烈晃動,院內的大榕樹瘋狂搖擺着。

路修遠精神緊繃,明昭則是讓觸手把祁元卷過來,站在他旁邊。

祁元還是無所謂的态度。

異動持續了一會,突然消失。

下一秒,無數巨根從地底下翻起來,猶如地龍翻身。地面凹陷下去,祠堂東倒西歪,沒幾秒就被泥土吞噬。

路修遠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揮舞的樹根,成功逃離凹陷的地面。

他雙腳離地的瞬間,地面全部塌陷,露出一個巨大的洞口,黑沉沉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隧道。

路修遠低頭一看,明昭和祁元兩人沒有像他那樣好運,直直地掉入深淵巨洞中。

“祁元!”路修遠大喊。

兩人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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