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借錢
第11章 借錢
林斜第二天照常來醫院。
他發現封敘總是傻傻盯着他看,吃完飯林斜問封敘:“怎麽了?”
封敘糾結了會快速問:“哥哥,你以後會娶什麽樣的人啊?”
林斜沒想到封敘是問這個,他挑眉:“你才十一歲,問這個幹什麽。”
封敘:“外婆昨天和我談,說我以後一定要找一個人好好地過日子,要尊重,忠誠,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斜想了想就明白了,外婆知道自己看不到封敘長大成家,所以才會在昨晚把能說的說了。
林斜:“那你就聽外婆的。”
封敘:“那你呢?”
他問林斜:“你會找什麽樣的人?”
林斜搖頭:“不知道,沒喜歡的,沒想過。”
封敘若有所思。
林斜揉了一把封敘的頭:“別想這些了,你去張叔那裏要來不及了。”
封敘被提醒:“我都忘了,哥哥我走了。”
林斜:“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封敘:“好。”
林斜在醫院陪着外婆輸液。
外婆:“我之前忘記問了,小斜你在哪裏讀書啊?”
林斜:“三中。”
初中玩心大,勉勉強強上了三中。
徐文小學時就在家裏說不要去私立學校,要讓他從小和正常人相處。
現在回想起這個正常人,三個字真是耐人尋味。
外婆:“那你是考試了?”
林斜回神,笑着答:“我休學了,明天再去接着讀。”
外婆:“這樣啊。”
“好好讀書,以後才有出路。”
林斜點頭:“我知道。”
外婆望着外邊:“明天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林斜看天氣預報:“是啊,下好幾天呢。”
外婆:“真冷啊。”
林斜給外婆拉了拉被子:“沒事的,瑞雪兆豐年。”
外婆笑起來:“好兆頭啊。”
林斜:“嗯。”
如此過了幾天,距離除夕夜只有兩天了。
這幾天冷,外婆躺着不愛動彈。
而林斜卻沒有時間天天守在外婆那裏,要過年了,他要去掃墓,除了這些,他還要想想怎麽弄錢。
三萬塊只能堅持幾天。
林斜又回到了原來的別墅。
這次他的目标是地下那間收藏室,裏面有他媽媽收藏的東西,也有徐文早年附庸風雅拍回來的藏品。
這些東西每個去處都有記錄,當時買的人不是他,他想出手有點難,他也不了解這方面的市場。
而且這些東西不比球鞋,太貴重了,拿不出票據會讓人懷疑真假性。
林斜逛了一圈,沒找到立刻就能變現的。
他又去書房卧室都轉了,林斜徐文書房裏的挂飾,沙發地毯,書架上裝飾的一些玩意,能挂的挂網上,不能挂的又打了上次那個收廢品的電話。
這次林斜收拾得很徹底。
不僅書房,卧室,凡是和徐文有關的,不是什麽重要文件的都賣了。
徐文早年買來的茶寵,那些極好的茶具,家裏的酒。
這些能挂的挂了,不能挂的就賣。
這次林斜沒有像上次那麽随意。
他和老板講了價。
老板看着他也沒有多猶豫,只要在合理範圍都給了。
上次拿到那些胸針領帶,他翻了幾百倍,這些天買了房,盤了鋪子,接了妻女過來生活,自己也不幹這個了,是看見來電的人是上次那個小孩他才來的。
老板爽快給錢,他也感恩這個有錢的小孩,雖然對方父親是個人渣。
于是林斜這些東西,沙發茶幾櫃子凡是徐文碰過的又跟他媽媽沒關系的他都賣了,賣了五萬多塊。
老板也沒虧,光是這個沙發市場價就是三萬起步,雖然舊了點,但也值錢,更別說還有其他的也值錢。
雙方都滿意。
林斜拿着錢算着時間去了一趟醫院交了三萬。
見外婆睡着了,他就沒進去打擾,他回家去打掃家裏,除夕那天他想接外婆來家過,哪怕只有一會,也比在醫院好。
他家離醫院近,方便。
他布置好了自己的公寓,柴米油鹽都買了,這個家看着就有生活氣息。
此時,只有一天就是除夕了。
林斜給外婆還有封敘買了兩身新衣裳,他一大早拿着東西進醫院,卻沒在病房找到人。
封敘和外婆都不在。
林斜卻在床邊看見了封敘的手機。
封敘出門不可能連手機都不帶。
林斜直覺出事了,衣服都來不及放就跑了出去。
電梯一直在被占用,旁邊的醫用電梯直接不給他們用,林斜從樓梯上跑下去,直沖搶救室。
他跑到那裏,上面是紅燈,封敘似乎是剛剛坐下,慢慢動着把自己縮在了牆角,整個人都在顫抖。
林斜跑過去:“封敘。”
封敘木讷擡頭,在林斜的眼神裏半天才緩過來,他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咿咿呀呀指着自己和搶救室,然後木然看着林斜。
林斜将人抱在懷裏:“沒事沒事。”
“外婆會沒事的。”
他還等着一起過除夕呢。
封敘咬着自己唇瓣,在林斜懷裏傻愣着,耳邊全是耳鳴,他不知道林斜說了什麽。
林斜感覺到封敘在發抖,他扯出剛剛帶來的衣服給封敘圍着,一下一下順着封敘的氣。
“哥哥。”
“哥哥。”
“哥哥。”
嘶啞的聲音一點點響起。
林斜:“我在。”
“我在。”
封敘閉眼:“我早上起床去買了早餐,喊外婆起床,發現喊不醒,我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一句話封敘說得艱難,林斜卻知道那是什麽滋味。
他抱緊封敘:“還沒過年呢,不會的。”
“不會的。”
林斜重複着這句話,一邊給封敘信心一邊給自己洗腦。
他腦子卻不受控制去回想那些天的事。
這是他媽媽生病了他知道徐文出軌後留下的毛病,這種時候會去回想所有細節。
包括前幾天外婆突然挑食說不好吃,那天少吃了點東西,這些天睡得多了,是想睡還是支撐不住,上次咳嗽是被嗆到還是忍不住咳。
林斜想得腦子又脹又疼,卻又停不下地去想。
封敘靠着他,他也靠着封敘。
兩人相互依靠,靠着對方的力量才不會摔倒。
怎麽會呢。
不應該啊。
外婆不是說沒有什麽感覺嗎?
是沒有感覺還是瞞着他們。
林斜回想着這些天外婆的态度,似乎開朗了,總是笑,也不念叨以後怎麽辦,不說她拖累他們的話了。
林斜慢慢吐出口氣:“怪我,怪我沒察覺到外婆的不正常。”
封敘在林斜懷裏搖頭,拼命地搖頭。
怪誰都不會怪林斜。
是林斜給他貧瘠的人生裏搭建了一間雨棚。
等兩個人都平靜下來,走廊靜得可怕。
林斜扶着封敘坐到椅子上,他坐在旁邊。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相互握着,互相給着力量。
裏面的護士匆匆忙忙出來,然後朝着一邊藥房去,邊走邊喊,似乎是讓準備什麽藥劑,說裏面的不夠。
林斜拉着封敘看着大門開了又關上,只有等待。
等待的時間是比秒慢的。
林斜盯着上面的紅燈,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等醫生從裏面出來叫人的時候,他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醫生又叫了一遍。
林斜才拉着封敘起來。
情況不樂觀,人是救過來了,但是只能去重症監護室,而且極大可能熬不出重症監護室。
哪怕熬出來了,也沒有多少時間,器官衰竭得厲害,無力回天。
林斜看着醫生欲言又止、說得含糊的話語。
他聽出來了對方是想說不行就放棄吧。
醫生也知道他們的情況,更知道這些錢來得不容易。
林斜搖頭:“接着治。”
他要盡力,總要過了今年吧。
醫生:“...好。”
外婆很快就轉入了重症監護室,林斜和封敘隔着玻璃看,心裏也焦灼。
封敘從剛剛開始就沒說話,這會扒着玻璃問林斜:“哥哥,這裏多少錢一天。”
林斜:“不知道。”
每個患者不一樣,使用的藥物醫療器械不一樣,價格就不一樣。
封敘蠕動着嘴唇,好一會問:“還有幾天到除夕啊。”
林斜:“明天就是。”
封敘垂眼,說不出話了。
他昨晚拉着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現在想起來就是交代遺言。
外婆說:“你以後要乖乖地,你哥哥心軟。”
“幺幺,以後好好照顧哥哥。”
“以後長大了記得帶媳婦來見我。”
說到最後,外婆拉着封敘的手說:“看着你哥哥,別讓他為我花錢了,他沒錢,他騙我們的,他要是有錢他又那麽心軟善良當初壓根就不會找你還錢,你哥哥慣會胡說,這些日子怕是将家底都逃出來了。”
還說了什麽封敘不記得了,只知道外婆聲音很小,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他喊了幾聲,心慌得厲害,立刻去搖外婆。
外婆醒了,笑着說:“幺幺別吵,讓外婆好好睡一覺。”
封敘以為沒事,心還慌着卻也沒再喊了。
回過神望着裏面的外婆,封敘想說不治了,但是狠不下心。
不知道外婆有沒有感覺,疼不疼啊。
接着治的話哥哥怎麽辦,這個太貴了,哥哥不能再被拖累了。
封敘腦子一片白茫茫,無助盯着裏面的人。
林斜手搭在封敘的肩上:“別多想。”
“我還沒吃飯,幺幺可以去給我買一點嗎?”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
封敘仿佛從夢中驚醒:“哦,哦,對,哥哥還沒吃飯,吃飯,吃飯。”
封敘朝着食堂樓梯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回來:“哥哥,你要吃什麽?”
林斜:“粥就好。”
封敘:“粥,好,吃粥,我們吃粥。”
林斜望着封敘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他盯着空曠的走廊愣了會,然後慢慢坐了下去。
手裏還抱着給外婆的新衣服。
林斜閉着眼緩了會起身去找醫生詳細了解了病情以及估算在裏面一天的價格。
在了解到上次交錢剩下的費用只夠一天時,林斜将自己手裏剩下的兩萬也交了。
但也只能多堅持一天。
去哪裏籌錢呢。
林斜思考了很久,又去看了自己挂在網上的東西,沒這麽快賣出去。
他已經将別墅裏能賣的都賣了。
其餘的東西以他的身份賣不出去。
走黑賣了容易被徐文倒打一耙。
林斜想得腦袋疼。
坐在冰涼的瓷磚地上,林斜發着愣直到封敘回來。
封敘:“哥哥,快起來。”
林斜:“你回來了。”
封敘點頭:“哥哥,快吃吧。”
這都下午了,林斜今天算是滴水未進。
林斜望着那一碗粥問:“你怎麽只買了一碗?”
封敘呆呆地問:“你要吃兩碗嗎?我再去買。”
林斜一把拉住封敘:“你的呢?”
封敘迷茫:“什麽?”
林斜嘆氣,打開粥給封敘喂了一勺:“張嘴。”
封敘幾乎是林斜一個指令他一個動作。
溫熱的粥下肚,一天沒吃東西的腸胃有了反應封敘才知道,哦,原來他也沒吃東西。
林斜喂完了一碗粥。
封敘看着空了的碗醒神:“我,我...”
“我再去買一碗。”
說完跑了出去。
林斜指尖發麻。
這還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啊。
之前再怎麽強裝鎮定,到了這一步還是崩潰的。
林斜發現,這一次封敘沒有哭。
林斜揉着快要炸了的頭,埋頭在膝蓋裏。
差點想睡着。
也不能說是睡着,該說是暈吧。
林斜猛地掐了自己一下,深吸口氣,他不能去找張律師借錢。
之前的同學更不可能。
還有誰呢?
林斜想了很多人,最後拿起手機給一個叔叔打去了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
林斜“喂,路叔叔,是我,小斜,林雯家兒子。”
那邊詫異了會問:“怎麽了小斜?”
林斜話在嘴邊繞了幾圈,最後捂着臉說:“叔叔可以借我二十萬塊錢嗎?”
那邊似乎更加詫異了。
林斜從小到大從未因為什麽去求過別人,更別說錢了。
周圍人都知道他倔又驕傲。
現在連開口都艱難萬分。
小時候玩具被幼兒園小朋友搶了,他連告老師都覺得羞恥,都是自己想辦法再搶回來,雖然後面被請家長了。
林斜收回思緒,他知道的叔叔裏面,只有路叔叔不是利益至上,比較愛護小輩。
既然開了這個口,林斜就更加坦誠了點,攤開了自己的事來說:“我爹将我所有卡凍了,家裏的物業暖氣費都停了,我朋友的外婆生病,我湊不出錢來給她治病,路叔叔,我能賣的都賣了,現在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才來求您,就半年,半年我成年就能做主我的錢了,到時候就還給您。”
“路叔叔,求您借我二十萬塊錢。”
門口封敘提着袋子,沒有進門也沒有出聲,只是垂着頭像根木頭一樣杵着。
林斜說完等着對面回答。
對方很利落:“小斜,說什麽求不求還不還的,我也算看着你長大,我這就讓助理将錢轉給你。”
對方和林斜也就是他外公外婆沒去世時每年逢年過節見上兩三面而已,肯借就讓林斜松了口氣。
“謝謝路叔叔,這個錢我半年後就還給您。”
對方:“小斜別說這些,我記得你快成年了,這個錢就當是叔叔給你的成年禮。”
林斜一下子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成年禮啊。
林斜眼睛有點澀,再次道謝:“謝謝路叔叔。”
對方溫和地說:“不用,錢轉過去了,我助理加你了,你快去辦事吧,病人等不起。”
林斜:“好,真的謝謝您。”
電話挂了,林斜加上助理的聯系方式,拿到了對方轉來的錢。
林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
封敘立刻蹑手蹑腳往後走,東張西望随便拉開一間病房躲了進去。
透過門縫看林斜走了,封敘一下松懈坐在牆角。
這間病房裏的人都看了過來。
最後一個女人開口問:“請問你找誰?”
封敘連忙站起來:“對不起,我走錯了。”
女人看着封敘臉上的淚水,遞了張紙巾過去:“小朋友快回去吧。”
封敘胡亂擦了把臉:“謝謝阿姨。”
他拉開門出去。
封敘将粥放到桌上,病房裏亂得很,今早他慌亂時弄的,還沒來得及收拾。
封敘忍着眼淚,将被子折好。
床墊拉出來了點,封敘伸手去整理。
床墊下面有紙。
封敘将紙拉出來,上面一片黑紅。
他站着不會動。
盯着這張紙巾,半晌才拉開床墊。
下面全是紙巾,每一張紙巾上面都是黑紅色的血。
塞滿了。
封敘眼淚不受控制掉下來。
“啊啊啊...”
封敘趴在床上咬着自己手腕,不敢哭出聲。
哭了一會封敘又彎腰深呼吸,然後進浴室洗幹淨臉。
出來接着整理房間。
哥哥要回來了。
不能讓哥哥察覺。
他将垃圾打包放一邊,等着林斜回來。
林斜一口氣将二十萬全繳費了。
他爬上來見封敘回來了。
林斜:“買回來了?”
封敘笑起來:“哥哥,是青菜瘦肉粥。”
林斜現在腦子轉不動沒發現異常,他打開粥吃了。
“你剛剛沒吃飽吧,怎麽不再多買一點。”
封敘搖頭:“沒事的,馬上就要吃晚飯了,晚飯一起吃就好了。”
林斜看時間,四點過馬上五點了。
這頓直接可以說是晚飯了。
林斜:“這樣啊,一會我給帶吃的。”
封敘:“好。”
“哥哥你慢慢吃,我去守着外婆。”
林斜:“嗯,去吧,多穿點衣服,今天比昨天冷,晚點我來換你。”
封敘拿着那件林斜今早給他披的衣服:“好。”
這件衣服真好看,也真暖和。
封敘出了房門就一直吸氣睜大眼,不能哭了。
不能再做小孩子了。
哥哥也還有半年才是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