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終究寂空宮的大比還是姜行和柳乘風二人去了,姜行第二天上山拿了令牌,也不告別便下了山,留得柳乘風一人囑咐完山內瑣事,才下山去找姜行。

寂空宮在北疆,二人騎馬半月才能到,途中遇到多少江湖紛争不提,到達的時候寂空城正是熱鬧,大比之前許多要參加的弟子都會寫一個木條代表身份,因此也有許多人下注,姜行看了一眼,最多的便是柳乘風和一些其他門派的大弟子,頓覺索然無味。

他自然不覺得自己可以拿下第一,只是看見柳乘聲名鵲起心中不滿罷了,柳乘風卻如沒看見一般,扔了兩個金錠下注,随之一個牌子被悠悠挂上去。

“哎喲這位公子與衆不同啊!不投上面的,居然投一個臨時參加不起眼的小弟子!”挂牌的人一嚷嚷,周圍的人都看過來,被挂上的木牌正寫着“步華飛雲姜行”幾字。

“你幹什麽?!取笑我?”周圍人的讨論聲越來越大,姜行不滿,拉着柳乘風走出人群。“當然不是,阿行不覺得自己希望很大麽?師兄相信你。”柳乘風搖着折扇笑道:“這上面的人我大多交手過,阿行有希望的。”

又打不過柳乘風,上了這個什麽榜又如何,姜行不欲理會,撇開柳乘風獨自回了住處,這幾日他屋內總是有神淵樓的信件,不約而同都是邀他入樓。

“閣下難道喜歡屈居人下受盡欺辱····”姜行冷笑撕了信,全都是心思昭然若揭的廢話罷了,唯一有用的是信背後的神淵心法,只是副作用太多,姜行并不打算使用。

等他睡了一覺,外面已經過了中午,姜行下樓吃飯,沒碰見讨厭的柳乘風,倒是遇到一堆其他山門弟子正在吃飯,姜行穿着五行山的山服,剛在旁邊坐下,隔壁便傳來聲音。

“喲,這不是五行山的跟屁蟲嗎?怎麽和我們一起坐在這裏吃飯啊。”

“不過一個小乞丐,咱們就讓讓他。”

“剛剛外面還有人給他下賭注呢,真是笑話。”

“哈哈哈哈,什麽時候寂空宮大比什麽東西都能來參加了。”

“就是啊,”其中一位穿着華麗的男子站起身,也不看在一旁的姜行,反而招來小二:“寂空宮門牌可是說了不招收乞丐,還不把人快點趕出去啊,也不嫌晦氣。”

小二只得滿頭擦汗:“這···這···”

姜行手掌運氣,但又快速消散,寂空空禁止私下打鬥,城內設了緊制無法使用內力,他只能暗暗咬牙,當做沒聽見準備轉身離開,誰知那人不依不饒,上來抓住姜行:“沒聽見嗎,讓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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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回過頭:“我道是誰,原來是寂空宮的趙小公子,你弟弟上次在五行山比武被我一刀打斷腿骨,現在怎麽樣了?傷養好了麽?哈哈哈哈哈哈。”

趙梧本就是聽說姜行要來,便想報複上次弟弟在五行山比武被傷之仇,他揮揮手,一旁的人都站起來圍住姜行。

“只是一個沒見識的井底蛙罷了,五行山再怎麽樣如何能和寂空宮比?”

趙梧放大聲音:“各位!此人陰狠毒辣,上月在五行山借比武打傷我弟弟,此事乃趙梧私仇,請諸位不要幹涉!”

周圍人見有仇都走了大半,姜行自然不會受制于人,暗塵刀出鞘,他反手避開人群一躍,刀刃劃過趙梧的折扇一分為二,雖然使用不了內力,但姜行多年練武,自然和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不同。

趙梧倒也準備充分:“哼,沒了內力,你跑不了!”

客棧內紛紛打成一片,趙梧和一幹人拔劍想要圍住姜行,座椅板凳碎了一地,姜行招架不住,轉身劈開窗戶跳出客棧,只是窗子太高,沒了內力,姜行腳下一錯,滾進一邊的河裏。

“死乞丐!滾起來!”

領口被人從水中拽起來,姜行彎着腰咳嗽不止,對方十餘人,此地又是寂空城內,他只能受制于人。

“咳咳……趙軒打不過我,找你咳咳……找你來以多欺少,有本事出城一戰!”

“今天只是教訓教訓你,下次大比,你定然難逃一死!”趙梧把姜行壓在地上,輕蔑笑道。

“公子,不過是一個乞丐,廢什麽話,讓咱們打他一頓!”

“他那個師兄柳乘風知道了會不會……”

“柳乘風?哈哈哈,柳乘風怎麽會在乎一個乞丐出生的師弟!”

趙梧擡腳踩着姜行沾了泥水的臉:“沒用的廢物一個,要不是我爹知道了你,你連寂空宮都進不來!”

“要不是被宮主知道了這個死乞丐是姜家村的!才不會憐憫施舍他呢!”

“就是!我們走!”

“等等!”姜行死死扯住趙梧的衣角,“趙植……知道姜家村?”

“低賤的東西!滾!也就是你這種窮鄉僻壤出來的髒東西,才會讓我爹心生可憐!”

“若不是我爹在姜家村布過施,哪有你來這裏的份兒!”

各自踹了姜行一腳後,為防寂空城的人發現,趙梧帶着人離開了。姜行沒受重傷,只是渾身上下都沾了河泥,狼狽不堪。

在五行山十幾年,他并沒有忘記兒時被人欺淩的日子,只是越疏遠旁人,旁人越會揣測他,門內是這樣,門外也是這樣。那趙軒不過是打不過想偷襲被他反擊了而已,在有背景的哥哥和其他人嘴裏偷襲的人便成了他偷襲,從入了門,每次都是這樣,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真可笑!”

“什麽東西都能進寂空宮了!”

“這人看着像是五行山的人,啧啧真丢人!”

“被打了還還不了手,真可憐。”

“就是就是!”

姜行不理會圍觀的人,兀自洗了泥,翻窗回客棧拿了衣服,他從沒忘記母親怨恨的那個男人,這麽多年只知道是個江湖俠客,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他往寂空城的西面而去,那裏是正是寂空宮的方向。

而一邊的柳乘風在姜行的屋子裏等待許久也未見蹤影,姜行平日喜歡撇開柳乘風獨自出門,而城裏又使用不了內力,柳乘風找了半日無果,只好等大比之日再和姜行一同回到五行山。

三日後,寂空宮四處都是練武之人來圍觀大比,寂空宮的宮主是名聞天下的化雨手趙植,大比祭典禮一手春風化雨,便讓無數英雄喝彩欽慕。

“今日比武點到為止!以切磋學習為主!”

趙植站到祭臺上點香焚爐,一縷縷青煙緩緩而上,臺下之人都恢複了內力,準備借大比聞名天下,可惜的是不知為何宮主趙植心不在焉。

好在祭典禮順利,第一輪是第三類比,都是各派主要派人來學習的下層弟子,第二輪是第二類,姜行和趙梧便被特意排到一起,作為第二輪的最後一場。

比武開始,四周寂靜無聲,柳乘風沒能和姜行說上話,只能坐在看臺觀看。

趙梧是風行錘,姜行是暗塵刀,一個重一個狠,剛過兩招便已經揚起四周沙塵,趙梧一擊不中,還沒繞開,暗塵刀便迎面而來,一旁的趙植也懸着心站起來,只是下一刻,刀鋒偏離寸飛出去,比武戛然而止。

“此子招式狠毒,起了殺心,出局!”趙植立即起身,看見姜行憤怒道。

“趙宮主,肯定是有什麽誤會,我師弟……”

“柳公子,你們五行山的人,都是如此嗎?”

武場寂靜無聲,姜行被剛剛一擊飛出場外,嘴角含血,只是冷冷地看着趙植和柳乘風,此時要是柳乘風再護着姜行,怕是五行山名聲不保了。

“趙宮主恕罪。”柳乘風折禮下拜,便是退讓一步的意思了,趙植果然笑着扶起柳乘風:“這是什麽話,柳公子是我們寂空宮的貴客。”

“比武——”

一句繼續還沒出口,本應該被扶下去趕出宮外的姜行忽然撇開衆人躍上了祭臺,掌中聚集雷雲,居然是深淵樓的招式。

祭臺風雲獵獵,姜行眉心印記隐現,暗塵再次出鞘,居然渾身發黑披血,再一看,剛剛要扶姜行離開的兩侍從已經沒了頭顱,血水爆流打濕比武場。

“趙植,你無仁,我無義,怎麽不像是父子呢?”

“阿行!?”柳乘風哪裏想得到不過三日未見,姜行卻成了這幅模樣?

他一身五行山的白衣被剛剛殺人的血染紅,臉上手臂的血蜿蜒往下滴,絲毫不在意柳乘風的話,一手畫神淵樓的禁符,一手暗塵刀往趙梧而去。

神淵樓之所以是江湖衆敵,不僅僅只是樓中人兇可怖,其招式也狠毒,是吸食被攻擊人的血肉,吸取功力殺之,短時間內讓人功力大漲,無人可敵。

見神淵樓武功,膽小之人已經四散奔逃,姜行刀指趙梧,趙植還沒來得及阻攔,符咒連着黑刀一并插入趙梧的心髒,金光閃爍後片刻就沒了氣息,血肉枯幹,上一秒嚣張的人,下一秒變成了枯骨。

“梧兒!!此人入了魔,衆人與我迎敵!”趙植噴出一口血。

開了殺人之先河,姜行才知道何為痛快,只是再想揮刀殺趙植時,一只手抓住他。

柳乘風青衣白淨,姜行滿身是血,腥味撲鼻,昔日十餘年的同門師兄弟,此時卻看不出一點相似之處了。

“阿行!和我回五行山請罪。”

“師兄,你說,我何罪之有?”姜行緩緩低下頭,柳乘風拉着他的手也沾了腥臭溫熱的人血,原來毀滅痛苦那麽容易,他想他當年是被傅萍和柳乘風騙了,才會在五行山被欺壓那麽多年。

柳乘風好像也不認識姜行了,他總認為姜行不過是孤僻一點,做事決斷一點,哪裏會成為今天這個局面?神淵出手,烏雲蔽日,暗夜出月,血流成河……衆叛親離。

“如果不是趙植,我不會有那些過去,不會被人不恥……如果不是你,我不會今天才明白!柳乘風,你我不是同路人,讓開!”

刀刃震動,血氣沖天,趙植一招抵禦住,卻因為姜行的話心思動搖:“你是……姜問雲的兒子?你……你……”

“噗!”趙植吐出血,防線破裂,暗塵刀就在頸側,趙植卻笑道:“果不其然,生出這麽一個……孽障!哈哈哈!”

一刀穿心,血肉枯骨,五十餘栽的寂空宮宮主殒命,居然是死在自己遺失的兒子手裏。

而姜行卻漠然道:“我姜行根本不屑于與各位自诩正道的僞君子同行!二十年已報山主恩義,今日起便與五行山再無瓜葛,今日便做了結!”言畢,他飛離柳乘風數十丈遠,厭惡地皺起眉。

“柳乘風!你我師兄弟今日恩斷義絕!有如此竹!”

刀刃拔出枯屍,砍碎姜行手中竹笛,那是十八歲柳乘風贈的,裏面還刻着“行”字,只是如今被血染盡,又受內力震碎,拼不出模樣了。

——————

“柳公子,你們五行山莫非還要袒護這位殺人魔頭?”

見宮主和少宮主都被姜行發狂殺死,寂空宮的弟子都趕來紛紛圍住姜行和柳乘風,柳乘風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道:“諸位,五行山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他殺了我們的宮主和師兄弟!”

“神淵功法初次顯現會因人心殺念而增長功力,我們怎麽攔得住他!?”

“長老們有的閉關,唯一一個正在纏鬥,怕是情況不妙啊!”

“柳師兄!姜行根本就是小人,叛徒!本就資質淺陋,難以正道,與師門不合,如今還殺了這麽多人!”

“柳公子快阻止他!”

“長老要控制不住他了!”

祭臺上空閃過一道劍刀相撞的刺眼白光,姜行本就資質不凡,在五行山多年修習,如今得了禁術功法,雖然被長老和高人弟子圍攻也并不弱勢,反而越打越游刃有餘。

他高站半空,宛如地獄羅剎,被長老和其餘道人圍在中心,忽然刀刃懸空,血黑的禁術符咒鋪天蓋地網住所有的人,刀鋒在空氣裏铮铮作響。

“血煞符咒!這是要飛灰煙滅啊!”

“施咒者也會不得好死!”

“他瘋了!”

姜行渾然不覺,雙手結印抵住眉心,黑天之上雷雲閃爍,忽然一道清風笛音穿破,那聲音姜行熟悉得很,多少往日他都被這讨厭的笛聲吵醒。

柳乘風立于屋檐上,以手撫笛,堅固的符陣微微閃爍,雖然人依舊被困住,但天上雷雲卻也被笛聲沖散,烏雲下壓紛紛灑下雨滴,沖刷一地血跡。

“阿……姜行,到此為止了。”

“他們都該死!是他們該死!”姜行搖頭,以柳乘風的內力只能制住他,只要再發力,這些人都可以死!

他的膽子這麽大嗎,柳乘風又氣又憂,灰飛煙滅,衆叛親離,一意孤行,自己數十年的照顧也不一文不值,當初大師娘和師傅說,姜行性情不好,恐怕走火入魔,他想自己多看顧不會的……原來如此嗎。

柳乘風忽然覺得如此荒謬,從小到大,他都是第一個,最出色的弟子,最有天賦的武功,最令人誇贊的性情,完美無缺的人生,除了姜行,只有姜行,令他無能為力的挫敗,且一錯再錯。

天際又有隐隐雷聲,柳乘風回過神來,不能再等了,再這樣下去,五行山如何面對武林,姜行也再無退路,竹笛化為通體雪白的長劍,劍尖朝上聚集着月光。

這是柳乘風從未使用過的招式,一劍而成可斬天下之物,只是威力太大,施劍者和被施中者的內力都會受到損傷,姜行遠遠看見,聲音從雨幕中傳來。

“柳乘風,看你是我曾經師兄的份兒上,我不和你打,你回去告訴傅萍,該還的我都還了,以後……”

“我呢?”

“什麽?”

“我的呢?”柳乘風的視線明明隔着數丈,姜行卻有如實質般的感受到了,他微微思索,忽然嘲諷一笑:“唯一的竹笛已經碎了,下次還你個人骨笛,只怕你不敢收。”

“是嗎?”

“當然,我說過,是這些人該死!我殺該死的人而已……”

“恐怕不行了。”

圓月淡去,昔日亮堂的寂空宮忽然一片漆黑,黑色如墨水一般流淌蓋住,人處于其中只覺得透不過氣來,雷雲也散了,只剩雨水不斷沖刷,姜行施的符咒瞬時暗淡,下面的修士四處逃散,他握住劍柄正要劈開天幕,忽然一陣冷光閃爍,黑墨混着一抹藍光刺向姜行,冷光在姜行眼裏逐漸收縮他想逃卻逃不開。

最後一刻姜行拼盡全力側身,那光在他眼角劃出一道傷疤,又化為風穿入姜行體內,瞬間天幕破開,符咒和暗塵刀掉落,一切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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