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定義正義

2-11 定義正義

路正希在元旦後有一個solo展,所以在國內度過了愉快的十天後,又要和馬兆易飛回F國了。

經過兩家商讨和與婚慶公司、酒店等的協調,路峥和賀若垚的婚禮被定在正月十五進行,春節的時候,路馬二人會再次回國。

路峥把父親們送上飛機,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從儲物間搬出一個箱子。

他跪坐在地上,盯着箱子看了許久,然後眼神漸漸失去焦點。這個箱子裏,是林田留在他這邊的所有遺物。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着,偶爾拿出來看看,之後便是數日的精神萎靡。林田給他帶來的情緒,是他那身僞裝遮蓋不住的。

可是現在的身份,似乎已經不合适再保留這些東西。逝者已矣,他卻還要繼續生活。理智告訴自己,總是活在過去的記憶裏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一直以來,路峥都很想去林田的家鄉走一走,現在,他可以借着歸還遺物的名頭,完成這個心願,并順便看看他的家人。

走進村子,挨家挨戶都住着二層小樓,這些年經濟形勢好,大家基本都是靠着松茸的種植生意維持着不錯的生活。

按着地址走到林田家,裝潢精良的三層小樓映入眼簾,比其他人家氣派很多,占地面積也幾乎是別人家的兩倍。

林田的家人看到是他在首都市局的同事,熱情地把人迎了進去。

在林田的葬禮上,路峥見過他的母親和兩個妹妹,只是沒有打招呼。如今,林母彼時憔悴的狀态改善了許多,年齡小一些的妹妹也好像長高了不少。

林田的父親有小兒麻痹,行動不便,不善言辭,只出來問了句好,便又回房了。

林母去做飯,路峥和小妹妹攀聊。

“你姐姐呢?”

“她……身體不太好,一般就待在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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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名字?”路峥問。

“胡鳶。”

路峥眼睛張了張:“你不姓林?”

小妹妹現在上初三,是個直爽的性子:“我媽姓林,我爸姓胡,我哥跟我們不是一個爸。”

路峥愕然,這事情,林田從沒跟他提過。

“那……”路峥疑問叢生,但是又覺得似乎不方便過問太多。

胡鳶到不見外,知道路峥是哥哥以前的同事,又是個長相标致的Omega,第一面就很有好感,于是話也比較多。

“我媽以前在首都打工的時候認識他爸的,”說到這裏,胡鳶看了看廚房的方向,放低聲音,“我媽從來不提,但是我們都知道他爸是個有錢老板。”

路峥留在林家——不,是胡家——吃了一頓飯,見到了面色蒼白、雙眼無神的大妹妹。

胡鳶偷偷告訴他,幾年前,在姐姐身上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之後她就變成這樣了。

“不過,我哥哥說,已經給她報了仇的!”胡鳶說這話的時候很驕傲,之後又滿面哀傷,“殺害哥哥的人都被關進監獄了,他自己的仇也算報了吧……”

聽到這裏,路峥表情凝重,胸口像堵了巨物,幾近窒息。他今天沒有白來,将聽到看到的一切總結起來,一個石破天驚的推論呼之欲出。

臨走,路峥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留給了胡鳶,告訴她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助,或者大學考到首都,可以随時聯系自己。

回城的火車上,路峥頭痛欲裂,但是他無法停止腦內的信息沖擊,各種事件撕扯交纏,他似乎再次感受到爆炸的襲卷,眼前是沒有生機的白光,耳朵裏只剩嗡鳴,喉嚨如烈火般灼燒,胸口似千刀萬剮。

回到首都後,路峥一刻不停,回市局調取了龐運泰的DNA數據,帶着林田的私人物品來到首都一家商業親子鑒定機構。

五個工作日後,路峥手中攥着鑒定結果,久久地呆站在冷風裏。

疑問有了解釋,他猜的沒錯。

如果青麟幫槍決林田與仇玲為父報仇有關,那麽那把殺死仇森的警用手槍便有了主人。至于林田殺害仇森的原因,無疑與未成年大妹妹幾年前的不幸遭遇有關。

事後龐運泰插手料理後事,不但掩藏了仇森的屍體,還通過關系把自己的私生子林田調到了首都市局。

而林田當時大手大腳所花的錢,可能也是拜龐運泰所賜。

還有,那日龐運泰拜訪王青麟後,對方就慘死獄中,現在看來,也絕非偶然。

這一切似乎都說通了,唯獨剩下一個疑問,林田那日,為什麽孤身一人直接去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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垚:「我上午會在市局對面的會展中心開會,中午一起吃飯吧?」

賀若垚的這條信息,路峥當時就看到了,但是過了兩個小時才回複。

路峥:「好」

他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了,前日又由于壓力過大嘔吐了幾次,現在看上去狀态極差。局裏的同事以為他病了,紛紛勸他回家休息幾天。

路峥知道現在見賀若垚是糟糕的選擇,對方不傻,一眼就會看出端倪。但是積壓在心底的秘密和苦楚又無處釋放,他需要換口氣。

“你……怎麽了?”高大英俊的男人本面帶笑容,走近卻看到Omega面無血色,眼中布滿紅絲,立即關切詢問。

路峥擡眼看他,憔悴的臉上露出倔強的神情,眼中閃爍的晶瑩又好像在求助。

賀若垚心尖顫動,又走近了些:“發生什麽事了?”

兩人找了位子坐下,路峥才開口:“工作和私人的事絞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怎麽辦。”

賀若垚還未來得及開口,服務員便走了過來。

“想吃點什麽?”賀若垚輕聲問。

“不想吃,沒胃口。”

“那……要喝咖啡嗎?”

“我今天,想喝茶。”

賀若垚拿着菜單的手緊了緊,正要低頭查看茶水目錄,路峥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白茶吧。”

男人的神經似有電流經過,擡眼注視對面雙眼放空的Omega,眼神随即漫上以前從未表露的溫柔。

賀若垚為路峥又要了一份甜品,自己要了一份沙拉。

等待上餐的過程中,路峥一直垂着臉沉默。理智上講,賀若垚成熟穩重、善解人意,做事有分寸,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但是如今發生的事,讓自己如何啓齒呢?

賀若垚也不說話、不催促,給足路峥思考的時間和空間,等待他準備好的那一刻。

甜品上到路峥面前,竟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金字塔小蛋糕,上面點綴着一顆鮮草莓。

“吃點吧,空腹喝茶會不舒服。”賀若垚在路峥的盤子旁擺上一張小餐巾。路峥難得注意到Alpha的手——白白淨淨、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指甲被修剪得一絲不茍。

“而且,甜食會讓人心情愉快。”這似乎是第一次聽到賀若垚在勸自己做什麽事情。

路峥點點頭,用小勺子挖了一口吃進嘴裏。白茶的葉片在旁邊的玻璃杯裏旋轉、降落,裏面飄出的清香沒有對面人身上的味道好聞。

“法律和正義,如果發生沖突,你選擇維護哪一方?”

賀若垚垂眼思考:“要看你如何定義‘正義’。”

路峥不語,賀若垚繼續說:“如何定罪、懲治,法律有成文條款在那裏,不必說;至于正義,如果只是一時洩憤……”

賀若垚是個聰明人。

“如果由于種種原因,法律無法約束和懲治壞人呢?”

“我知道社會上存在很多法外之徒,就算千刀萬剮都不足惜,但是,當你決定代表‘正義’使用暴力手段去懲治這些人的時候,你自己是不是也淪為了跟他們一樣的惡人?”

能宣誓成為警察,這一點道理不會不明白。只是,林田妹妹的事如果發生在自己或家人的身上,又難以通過合法手段将惡徒繩之于法,路峥不能保證自己還能冷靜理智。

“如果他們傷害的,是你的親人呢?”

賀若垚心情沉重,他知道,路峥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薩哈是一個我很崇拜的鳥類學家,我書櫃上與鳥類有關的一半書籍都有他的署名。我給你講一個他的故事吧。”

路峥擡眼,聽賀若垚繼續敘述。

“薩哈從小出生在W國一個非常貧窮的家庭,父親過早離世,母親又有殘疾,他整日靠和弟弟薩齊撿垃圾維持生活,常常受到有錢人家大孩子們的欺負。兄弟倆每日唯一快樂的時光,就是去附近的湖邊觀看漂亮的水鳥。”

賀若垚臉上的淺笑難以掩蓋從內透出的哀傷:“有一天,他們在湖邊又碰到了那幾個大孩子,挨打後,弟弟被其中一個人推入湖裏,就那麽淹死了……”

路峥一口氣卡在喉嚨,明明攥着熱茶杯,卻感到手指發涼。

“之後,薩哈去報警,但是那家有權有勢,沒過一個小時就結案了,判定薩齊是失足落水。

“法醫對薩齊身上的毆打傷視而不見,還有人作僞證稱行兇者那個時間根本就不在湖邊……”

“遇到這樣的事,”路峥短笑一聲,“我大概會和他們同歸于盡。”

“當時的薩哈憤怒、傷心、絕望……不是沒想過報仇。但他又知道以自己彼時的力量,分分鐘會有跟弟弟一樣的遭遇……

“他能做的,只有讓自己強大起來……在他成為全球知名的鳥類學家後,以前看不起他的鄰居都改變了态度,國家授予他勳爵,各種榮耀加身,當年的那些惡霸卻仍然還是惡霸……

“你想象一下,如果這個時候再發生類似的事情,那些所謂的法律執行者,會站在誰那邊?”

路峥輕笑。

“在專政腐敗的W國,以薩哈現在的身份,伸伸手指就可以把那些惡霸整得生不如死。雖然當年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但他選擇放過了那些人。

“好笑的是,那群人都不相信他會真的放過自己,惶惶不可終日,有的搬了家,有的直接上門求饒。”

路峥再次輕笑。

“薩哈說過一句話:‘如果你的一生都在想着複仇,那麽你也将陷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路峥本也是理性通透的人,只是在面對林田事情的時候,會暫時失去判斷。賀若垚的故事,有些老套,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成功讓自己的思路再次變得清晰。

路峥點頭:“是的,複仇所帶來的快感是短暫且具有迷惑性的。”

賀若垚抿抿唇:“複仇,不一定能終結加害者,但一定會毀掉為複仇而走上不歸路的人。最好的報複,便是我生活得比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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