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郡主也可以不嫁人

第6章郡主也可以不嫁人

很快就有仆從過來,将華慕送回了房間,鹿菀也一瘸一拐地跟了過去。

小丫鬟推開門進去,捂着嘴驚呼了一聲,屋中窗戶緊閉,即使白天也透不進光,陰暗的空間中充盈着冰涼的血腥氣,一地碎瓷片,瓷片沾着血,地面上、衣服上,一塌糊塗。

鹿菀嘆了一口氣,命令道:“把她放在床上,今天你們什麽都沒看見。”

仆從們低聲應諾,忙不疊地離開了這間房間,走之前甚至關上了門。

鹿菀看着床上的人,華慕昏迷時也皺着眉,死死咬緊牙關,發出神經質的磨牙聲,唇色蒼白,身子不自然地蜷縮在角落,整個人如同一抔碎瓷,雖材質堅韌,但已經滿是裂隙。

害怕雨夜,害怕雷聲,睡着的時候會咬得牙齒出血,會自毀來獲得快感。

鹿菀想不到,華慕到底有多痛苦,才會對自己這麽狠。

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無外戚依仗,無兵權支持,雖然貴為女帝,說到底還是個傀儡。

皇位之于她,正如三歲孩童懷金玉入鬧市,護不住的。

華慕一直隐忍,換來的卻是權臣對整個王室的屠戮。

九死一生逃到北乾,誰知道這才是噩夢的開端,屢遭背叛,負盡深恩。

一個人,前後半生,恍如隔世,中間隔着一段生死、風雪千山。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寥寥數筆,對華慕來說造成了什麽影響。這是她欠她的。

還再多,都是應該。

“冷。”華慕從牙關擠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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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菀探了一下她的手,她整個人如置冰窟,涼的像一具屍體一樣。鹿菀爬上床,拉開被子,把自己和華慕蓋在了一起,華慕背對她,她環着華慕的腰,将她整個人都摟在懷裏,輕輕拍着華慕的背,輕聲安慰她:“不冷,不冷了。”

華慕起先還掙紮了片刻,但大概是沒有力氣,最後乖乖地蜷縮在鹿菀懷裏,不再動了。

在冰冷的血氣中,一道溫暖的氣息若隐若現,是極其微弱的熱氣,還帶着一股藥香,說不出的幹淨柔軟,她恍惚間回到了南楚宮中,遠處的宮人在唱一首古曲,她素來緊繃的神經都放松了,夢中永無止境的殺戮終于褪去。

擔心華慕再出什麽事,鹿菀一直沒睡,過一會兒就要探探她的額頭。

華慕這一覺足足睡了快兩三個時辰,卻像是了過了一生,她睜開眼睛,入目是熟悉的黑暗,頭還是有點暈,想起身,額頭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身後有人!

來不及思考,單純是戰場上養出來的敏捷與警惕,身體總是先神智行動,她抓住那只手的手腕,抵在床板上,翻身将那個人按在了榻上,另一只手死死扼住那人的脖子,只要她稍微加點力氣,就能将其扭斷。

“阿九。”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痛苦地掙紮着,華慕在黑暗中視力極好,很快就認出這是鹿菀。

她的眼中隐約流露出不耐煩,瞳孔比最深的夜色還要暗,将所有的光都吸進去,顯得死寂又瘋狂,看着鹿菀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這下鹿菀是真的害怕了,拼命掙紮着,可是她越動彈,脖子上的那只手就越掐得越緊,求生欲迫使她拿沒有被桎梏住的那只手去推搡華慕,華慕冷冰冰地看着鹿菀因窒息而漲紅的臉。

夢中那道溫暖幹淨的味道又回來了,她心頭一動,這才放松下來,卸了力。

夢中那個溫暖的懷抱,竟然是鹿莞嗎?

守在門口的婢女聽見屋裏的動靜,覺得有些不對勁,擔憂地敲了敲門:“郡主,您還好嗎?”

鹿菀倒在床上大口喘氣,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唇角滲出血珠,卻仍是替她遮掩:“沒事,別進來!”

“你在做什麽?”

“你病了……我來看看。”鹿菀支支吾吾,委屈地看着她,眼睛裏有未散盡的惶恐,但更多的卻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沒關系的,都是我不對。是我不經同意就進了你房間。”

纖細的脖頸上一圈紅痕,在雪白肌膚的映襯下鮮明地刺眼。

華慕伸手去碰,鹿菀也不躲,反倒獻祭般地将自己的脆弱暴露給她看。

“你管的太多了。”華慕卻收回手,眸色冰冷,聲音更冷。

“我不管你,誰管你?”

華慕蹙眉,沒懂她的意思。

鹿菀從床上下來,差人送了藥和紗布過來,她看上去比華慕虛弱得多,卻非要硬撐着事事親為,上藥時她發現屋裏太暗,就扶着桌子,踉跄着去拉開了窗子。

下午陽光正盛,光影傾瀉而入,華慕被光刺得眼睛生疼,她本想說讓鹿莞關上窗,夢中陽光的溫度卻讓她忍不住沉迷,于是她只是沉默着,凝視着鹿莞的一舉一動。

鹿莞站在窗前,陽光下她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她像是夢中人一般,溫柔地坐回華慕的床邊,将她的手臂拉出來,細細為她包紮傷口。

“為什麽對我好?”華慕一向冰冷的臉上有了堪稱疑惑的表情:“不管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會給。”

這句話說得果決,頗有些寡情薄幸的意味。

但鹿莞知道,她只是在僞裝,将柔軟藏在冷漠的外表下。

鹿菀同情華慕,卻也清醒意識到這是自己的機會,若是此時攻破華慕心防,以華慕前期的純良心性,極有可能對自己死心塌地。

“阿九,我不跟你說什麽醫者仁心,因為我并非良醫。也不和你講什麽天性良善,因為我也算不上什麽好人。之所以救你,是因為我欣賞你。”

這是句真話。

她心中的華慕,周旋于詭計陰謀之中,以女子之身踐祚稱帝。

她筆下的華慕,從不囿于兒女情長,蟄伏數載,苦心經營,終于重登帝位。

在她眼裏,全書沒有一個男性角色配得上華慕,所謂的男主角死的一個比一個草率,她虐華慕可以,別人要是敢說華慕半個不字,她分分鐘就贈送豪華下線套餐。

經常有人說,想知道作者寫這本書時候的精神狀态,說對女主好吧,又讓她經歷了那麽多背叛和傷害,可要說對女主不好,又給她開了那麽多金手指,矛盾至極。

鹿菀頗為無奈,她開始寫文時,網文圈每天過的都是清明節,一本書裏不死個一兩個主角簡直不好意思打上“虐文”标簽,那時她初出茅廬,急于求成,別人家女主有的虐身虐心情節,她家女主也要有。

寫着寫着就變後媽了。

華慕就是她憧憬的那一類人,強大、執着、堅強,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當世俗賦予女子的枷鎖,親情、友情、愛情都被剝落的時候,她仍然可以自救。

華慕多疑,與其空談感情,不如誘以利益。鹿莞拿出早已編好的說辭,裝得懇切萬分:“我雖出身将門,卻生來體弱,對統兵打仗一竅不通。若我日後嫁了人,邊沙的百萬大軍,怕就不再姓鹿了……所以,我需要一個心腹,替我守住軍隊。”

鹿菀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華慕的反應。

起初,華慕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在聽到軍隊時,眼睛卻突然一亮。

上鈎了!鹿菀壓住激動,繼續循循善誘:“我會将你引薦給父親,助你獲取戰功。”

“郡主不怕,我包藏禍心?”華慕起了興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你不會。”鹿莞頗為自負,她對華慕了如指掌,黑化前的華慕投桃報李,絕無可能恩将仇報。

鹿菀自信已然拿捏了華慕,向華慕承諾道:“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予取予求,決不食言。如何,一起嗎?”

答應我吧!我可是照亮你苦難人生唯一的白月光,不要逼我跪下來求你!

鹿菀向她伸出手。

窮三軍之衆,傾一族之力,扶持一個外人?

華慕笑了,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傻子就是騙子。

前世也有許多大權在握的人與她結盟,但當她真正強大起來後,這群人往往倒戈相向,她早就知道,當雙方力量不對等時,所謂的盟約只是一紙空談。

其實鹿菀所言是真是假,華慕已經不在意了。

她只是突然意識到,前世她依靠白君詞獲得的那點兵權,與鹿家的百萬雄師相比,不過九牛一毛。

華慕面上強裝鎮定,身子卻激動地不住顫抖,她握住了鹿菀伸過來的手。

掌心貼合,溫度交換,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脈搏的跳動。

或許是感受到了世間溫情,洗白度提升,立竿見影地,鹿菀覺得無處不在的耳鳴緩解了一點。

她捏捏自己的耳朵,下意識便對華慕笑了笑。

華慕盯着她那雙濕漉漉的桃花眼,突然輕飄飄地開口:“其實,郡主也可以不嫁人。”

鹿菀呆愣地看着她,發現華慕唇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懂她是什麽意思。

見華慕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鹿菀也再不刨根問底,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還有一個條件。”

華慕嗯了一聲,等着鹿菀說出她的籌碼。

“不許再傷害自己,”鹿菀神色堅定,看她的目光擔憂又憐惜。

華慕愣了一會兒,很無辜地朝她眨巴眨巴眼睛,聲音竟有些委屈:“可我害怕。”

鹿菀果斷道:“打雷的時候,我會來陪你。”

華慕聽到了滿意的答複,臉上冰冷解封,頗為可愛,看上去終于像個十五歲的少女了,她說:“謝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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